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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感觉派小说空间环境描写的直观意蕴

2014-03-28覃勇霞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4年6期
关键词:胡塞尔现象学都市

覃勇霞

(贺州学院,广西贺州 542800)

论新感觉派小说空间环境描写的直观意蕴

覃勇霞

(贺州学院,广西贺州 542800)

依据西方胡塞尔还原现象学理论资源,对中国新感觉派小说进行细读与阐释,透过具体小说文本的空间环境描写,探溯新感觉派小说创作与胡塞尔还原现象学的本质联系,从而对作家创作本旨作出一种现象学的阐释。

还原现象学;新感觉派;环境;直观;意蕴

“直观”的方法,是还原现象学的研究事物本质的方法。还原现象学是德国学者埃德蒙德·胡塞尔20世纪初发起的哲学思想运动,胡塞尔认为现象学既是一门科学,也是研究的方法和态度。其中,胡塞尔现象学方法的三个基本环节为“现象学还原”、“本质直观”和“描述方法”,其中“本质直观”构成了现象学运动所解释的现象学方法的共同要素,现象学通过对现象的直观描述研究事物的本质规律,即如胡塞尔认为的:只能靠“观察”之后获得“知觉判断”[1]12,然后通过对这些现象的直观“描述”最终验证这些现象存在背后的本质、本真、本源。而“新感觉派”的小说,基本上也是一种心理感觉型的:不侧重对事物作客观描摹,而是重视作家对事物感受的独特心理直觉的抒写,甚至采用现代主义文学的象征、隐喻、变形扭曲等技巧,故意把环境、人物、故事作夸张描摹,追求心理的真实,达到艺术的陌生化效果。由此可知,无论是胡塞尔的还原现象学还是新感觉派,他们都强调直觉和主观感受,在操作上都主张对外部世界进行直观“描述”,本质还原。

一、都市空间环境直观描绘的哲理内蕴

新感觉派注重对环境直观的描绘,景物饰物丰富的色彩、光影、线条给人的感觉,尤其是作者故意扭曲变异的心理感觉的描述,采用电影蒙太奇的手法,不断复现,大跨度的时空跳跃描写叙述,快节奏的剪接,显示着客观之物的丰富性,又传达出人格化、主体化了的情感与精神体验。

其一,新感觉派注重对空间环境的直觉描绘。如穆时英《上海的狐步舞》“沪西,大月亮爬在天边,照着大原野。浅灰的原野,铺上银灰的月光,再嵌着深灰的树影和村庄的一大堆一大堆的影子……林肯路……拎着饭篮,独个儿在那儿走着,一只手放在裤袋里……”这些画面,全是直观的空间视觉:空间环境构图立体可感:月光下,广阔的天空与大原野之夜,颜色“银灰”“深灰”给人感觉夜的颜色。这些具体可感的事物的直观描述,营造了一种不可捉摸的情感心理。施蛰存《梅雨之夕》开头就描述上海雨天的空间环境:“在雨中疾驰的摩托车的轮,它会得溅起泥水猛力地洒上我的衣裤,甚至会连嘴里也拜受了美味。”“傍晚时分,街灯初上,沿着人行路用一些暂时安逸的心境去看看都市的雨景”;“雨天的电车里,几乎全是裹着雨衣的先生们,夫人们或小姐们,在这样一间狭窄的车厢里,滚来滚去的人身上全是水”;“在朦雾中来来往往的车辆人物,全都消失了清晰的轮廓,广阔的路上倒映着许多黄色的灯光,间或有几条警灯底红色和绿色在闪烁着行人底眼睛。雨大的时候,很近的人语声,即使声音很高,也好像在半空中了。”

这样的都市空间环境给人的心理感受的不是自由惬意,而是“嫌厌”、“怨苦”、“不喜欢”,城市的喧嚣,人物心理的烦躁油然而生。这种对环境心理直观的描摹,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形成新感觉派独特的“心理——感觉”叙事模式[2]42。更重要的是,在现代文学史上,新感觉派作家是第一次使都市成为独立的审美对象,所写的都市街景是过去的中国小说中所没有的,他们把上海这座五光十色的现代大都市外部特征,通过人物迷醉与疯狂的内在心理折射,体现了人在充满诱惑的都市背景下,成为迷恋于声色之间的都市客,从而体现了人与环境发生的直接联系。

其二,融入电影艺术技巧描摹小说空间环境。新感觉派作家生活在大都市,创作受艺术女神的新兴宠儿电影艺术的影响,他们创作中把电影艺术的直观性吸取过来,如电影艺术的特写镜头的技巧的采用,他们的作品中多有对“轰轰地转动着的火车轮子”的直观描述,主人公随着这“轰轰转动的轮子”从家乡来到上海,却无法再回到家乡去,这永远转动的轮子“压上了他的身子”。匪夷所思的文字是这样描写的:那“从轮子里转出来”的“爸的脸,妈的脸,哥的脸……”作者动用了视觉、触觉等直观感觉展现了主人公临死之前的幻觉,传达了人物压抑痛苦心境。

由此可知,新感觉派作家通过对事物表象的一一呈现,他们企图透过这些光影声色的都市空间环境的特征描述,体现大都会现代物质的繁荣,更透过这些表象,传达的是面对飞速发展的经济文化,现代人的无所适从,进而产生压抑烦躁的心理。这些直观现象的描述体现了事物本质的特征,这正如胡塞尔所指出的:在空间有一个世界,人类不断地“发现”它,“经验到它”。重要的途径就是主体通过“看、摸、听”等等不同的感官知觉方式,去认识“具有某一空间分布范围的物质物”[1]99,而这些物质物与人类有着密切的关系,即人与物质万物共同构成意识的存在空间。这样,胡塞尔注重直观,主张通过“看、摸、听”等等,“以不同的感官知觉方式”观察、考察、感觉现象世界,从而对客观现实进行“想象和思考”,新感觉派亦正是如此的去描摹社会、自然的环境,读者透过对空间环境现象描写的字里行间的阅读,深刻感触了新感觉派作品空间环境描写所包含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内蕴。

二、怪诞空间环境直观描述蕴含真实的社会内容

新感觉派小说多用现代主义手法,着重描写都市的怪诞,看似荒诞不经:东方巴黎“上海”是“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外滩有各类奇怪的建筑,如“新古典风格”的英属大厦,还有三十多幢高的美国现代建筑摩天大楼,约翰逊(Tess Johnston)说:“上海是世界上拥有最多装饰艺术大楼的城市。”[3]这些建筑和中国的建筑美学发生了很大冲突,这喧嚣的都市景观,“悬浮在乡村风光和城市建筑之间”[4]216。例如穆时英《夜总会的五个人》描写的上海的夜空“红的街,绿的街,蓝的街,紫的街……强烈的色调化妆着都市啊!霓红灯跳跃着五色的光潮,变化着的光潮,没有色的光潮,泛滥着光潮的天空,天空中有了酒,有了烟,有了高跟鞋。”变形的写作技巧描摹了都市怪诞奇妙的现象,“怪诞”也就成了新感觉派作家笔下上海都市的代名词。

美国学者李欧梵《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1930—1945》一书指出:弗洛伊德解释“怪诞”感形成的原因,主要在于现代人内心对原本熟悉的传统空间环境日渐变化的陌生感,进而感到“离奇突兀”,也就是说,“从家园感滑向了非家园感”。因而衍生成一种“现代焦虑”,久而久之,怪诞现象成了现代都市“最常见的东西”。[5]194威得勒《建筑中的怪诞》还提出“因真实或想象的‘非家园’感而引起的焦虑和害怕”[6]194,从19世纪70年代起,都市怪诞便不断地被都市之恶所充塞,而这种病状因为环境的关系一直没有脱离小说的描绘。由此可知,怪诞心理的产生,很大原因来自于对陌生的空间环境的恐惧不安感。上海,这座“怪诞”的现代都市,被新感觉派作家深切体验。新感觉派作家作品里呈现的空间环境充斥了神秘恐惧的气氛,那种真实的或想象的“非家园”感是如此的强烈,如《魔道》里:火车车厢,黑衣老妇人出现,环境诡异;乡间西式住宅,氛围恐怖;竹林里的身影飘忽;古潭边,老妇人出现的幻境;搭火车回上海,电影院再次出现老妇人的诡异身影;咖啡馆,又是幻觉;回家,露台,又见黑衣妇身子踅进小巷里去。这样的小说空间环境描写带有神秘恐怖因素,表面看无法被理性所诠释,似是鬼鬼魔魔的梦魇中,乡村是魔鬼村,而都市上海,也是一座怪诞的城堡。

新感觉派作家笔下光怪陆离的空间环境,有着对现实都市生活景观深层的探究,体现了现象还原学的哲学文化的精髓。从表层直观上看,环境描写呈现与前代人不同的都会生活,看似荒诞,但深层剖析,可知新感觉派作品则真实地写出当时中国现代都市的状貌,如施蛰存《梅雨之夕》中对殖民地半殖民地的上海都市的描述:电车上的众生相,不同肤色国籍的人挤在车上:“第一个,穿着红皮雨衣的俄罗斯人”,第二个中年的日本妇人“缩着头”,“第三第四,是像宁波人似的我国商人”[7]260,这样的描写,体现了上海作为国际都市的经济文化的地位。但同时国人对上海大都会的“非家园感”却越发强烈。传统中国的经济形态,是以农业经济为主的经济形态,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正如京派作家笔下的乡村中国,虽落后闭塞,但人们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与农村的空间环境,近代鸦片战争之后,国门被外国强大的殖民势力用枪炮打开,国力逐渐衰弱,西方经济文化军事的入侵,必然使国人恐慌不安,因此,怪诞心理油然而生。尤其是上海,当它的物质文明越来越发达时,也越来越被外来文化异化。经济的飞速发展,没有缓和社会矛盾,却更加的殖民地化,社会矛盾和精神思潮的危机日益激化。上海十里洋场的发展与繁荣是畸形的,这样的社会现实,必然使生活在上海的新感觉派感受到,然后又直观地对上海空间环境中的人与物的形态及其关系作描述,正体现了胡塞尔还原现象学从直观操作到本质认识的深刻内蕴,体现了胡塞尔的现象学始终关注的“意义”这个重心,即人与空间环境(国外的、国内的)的关系意义。而文学创作正是这种对社会、人生本质意义的言说。新感觉派小说作家对都市空间环境及其都市边缘人的生活状貌与心理变异扭曲的感受的描写,虽极尽夸张手法,表面看来不真实,深层探究,其实不然,作家们用“怪诞”的书写方式表达的恰是现实折射性的写照,看似荒诞的描写折射了真实的时代社会状貌。由此可见,新感觉派作品不仅对上海光怪陆离的空间环境状态展开直观的描述,使城市的光影声色得到了绘声绘色的呈现,而且深刻揭示了这所现代城市中人的欲望心理与环境的密切联系。

三、结 语

胡塞尔倡导的“面对实事本身”的现象学还原法被改造为美学中的审美还原之后,便在审美领域中大放异彩。本文依据胡塞尔现象学的精髓即社会的本相人性的本真理论资源,解读“新感觉派”都市小说文本,采用文本细读的方法,透过文本表层的字里行间,透过光影声色的上海畸形却又真实的现象描写,深层分析空间环境描写的本真内涵,同时探溯西方的胡塞尔还原现象学与中国新感觉派的内在相似之处,感受中西文化的相通,在日益全球化的现今世界文化氛围中有一定的研究意义。

[1]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M].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社,1992.

[2]王本朝.文学的现代传统[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3.

[3]王定九.上海门径[M].上海:中央书店出版社,1932.转引自《文学评论》2004(6):19.

[4]尤米.布莱斯特(Braester):上海奇观经济[M]//李欧梵.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1930-1945.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5]李欧梵.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1930-1945[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6]威得勒(Anthony Vidler).建筑中的怪诞:论现代的非家园[M]//李欧梵.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1930-1945[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7]朱栋霖.1917-2000年中国现代文学经典(一)[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

(责任编辑:郑宗荣)

Intuitive Connotation of Spatial Environmental Descriptions in Neo-sensational Novels

QIN Yongxia
(Hezhou University, Hezhou, Guangxi 542800)

This paper has a careful reading and interpretation of neo-sensational novels in China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Phenomenological Reduction Theory by Husserl. It explores the essential relation of the literary creation to Phenomenological Reduction Theory by means of spatial environmental description of novel texts so that it puts forward a phenomenological interpretation of the literary creation goals.

Phenomenological Reduction Theory; Neo-sensationalism; spatial environment; intuitive; connotation

I206.6

A

1009-8135(2014)06-0089-03

2014-05-28

覃勇霞(1971-),女,广西贺州人,贺州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地方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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