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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奔星新诗中的故乡情怀

2014-03-25吴心海

关键词:先父日刊湖南人

吴心海

(中国江苏网多语种频道部,江苏 南京 210000)

1987年8月8日,先父吴奔星在《湖南日报》发表的回忆性散文《一望天涯万里开》中说:

60年来,经常梦见故乡的山山水水和父老亲故。……奇怪的是,故乡和故乡的人们在梦中似乎是永不变化或长生不老的,尽管时间流逝半个世纪,而故乡的一切却永远象靑少年时代一样,其实山乡早已巨变了。因此,一梦之后,总是心潮起伏,惆怅不已。每当月夜梦醒,从窗隙仰望长空,茫然若有所失。……这种怀念故乡的情感,可能就是所谓乡愁吧,乡愁来自乡情,没有乡情的人是不会有乡愁的。

父亲是诗人,他的乡情和乡愁,因浓烈的诗情而超出常人。

早在1935年,父亲就在柳无忌(柳亚子的儿子)主编的《人生与文学》杂志1卷5期上发表过新诗《我所思兮》,该诗分上中下三篇,诗上篇第一句就是“我所思兮在柳溪”,诗后对“柳溪”的自注如此写道:“柳溪,是我的故乡湖南安化的一条小小山涧,打屋边流过,入资江。幼年与邻儿游泳其中,清流激湍,逸趣横生,今日流落他乡,每忆及之,徒增忉怛。”除此之外,诗上篇还写到故乡的“辰山”、“柳林”以及“白发的恩人”(祖母);诗中篇则写到他1928年后在长沙求学的修业学校所在地——长沙“城南”(新开铺)、“湘江”、“麓山”以及“天心”(即天心阁)。浓浓的乡情乡愁,随着诗句肆意流淌。值得指出的是,《我所思兮》是一首比较典型的现代格律诗,上中下三篇均分为四节,每节四行,每篇及每节均以“我所思……”开头,每节押大致相同的韵脚,采取一、二、四句押韵的形式。

此后一年,先父在《小雅》诗刊第4期发表诗作《四年——寄淑银长沙》,大略是一首情诗,其中却有如下的句子:“听湘水之奔流,/四年如一日;//看麓山的巍峨,/四年如一日!”所爱的人在故乡,故乡的人和故乡的水、故乡的山,已经融为一体了。对于年轻的诗人来说,爱情和乡情无疑是相通的。

1937年夏天,父亲从北平师范大学国文系毕业时,正逢日寇发动卢沟桥事变,中国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回到故乡长沙的父亲先在母校长沙修业学校教书,之后应任职于浙赣铁路局的堂舅张自立先生邀请,担任浙赣铁路职工巡回教育队队长,宣传抗日。父亲生前曾提及,他在长沙曾和同在北平读书的湖南同乡黎澍一起搞过抗日宣传,但语焉不详。直到2011年,我在为先父编选《暮霭与春焰——吴奔星现代诗钞》时,通过上海图书馆查到父亲1937年12月2日在黎澍主编的长沙《火线下三日刊》上发表的诗作《保卫南京》,才坐实了父亲的回忆,惜先父和黎澍先生都已经仙逝,无法向他们去求证当年的种种。更为遗憾的是,上海图书馆所存《火线下三日刊》不全,当时以为先父只在其中发表过《保卫南京》一首新诗。事实上,父亲在《保卫南京》一诗之前,还在《火线下三日刊》发表过2首新诗,而且都和湖南有关,即1937年11月22日《火线下三日刊》第4期的诗作《赠给洞庭湖——朗诵讽刺诗》(感谢易彬教授提供此诗)、11月25日《火线下三日刊》第5期的诗作《湖南人进行曲》。

先看《赠给洞庭湖——朗诵讽刺诗》——

我挺腰踏上君山,我细察你的容颜:/有炽热的火剑剌的射,有铁鸟的阴影斑斓;/你受之若乌有,你视之而等闲;/我敬佩你的宽大:海涵!海涵!/我检点你的过去:羞惭!羞惭!

往日你如一少壮的军官,你的庄严俨若泰山,/你的筋肉一瓣一瓣又一瓣,你的吼声惊醒了一人二人以至三千万!/你驱使了多少英雄豪杰,征服了多少困苦艰难!/只要你的一声怒吼,便震撼了全中国的河山!/谁敢在你跟前做一副鬼脸?更何消说铁鸟的盘旋!

而今你如一懦弱的处女,装扮得这么幽闲:/再无强劲的隆起的肌肉,只剩一副柔媚的逗人的笑颜。/铁鸟的眼在你身边细看,醉汉的手在你胸部试探,/暗示一个大的难堪:好像你已为人所强奸!/有洗不净尽的腥臭,沾辱了城郭山峦!

但是,洞庭湖,你的豪气,犹隐约于你的眉间;/如能爆发你银色的积怒,还不失一条好汉;/并且拥护你的群众,起码也有三千万;/正待你一鼓腮,到处都会兴波作网:/滚!滚!滚!浩浩荡荡,一直淹没富士山!

洞庭湖,这是你恢复荣誉的最后一战,/你须大吼一声,莫等闲!莫等闲!

这是先父所发表的新诗创作中唯一以朗诵诗为题的诗歌,以洞庭湖比拟3000万湖南人民,呼吁人们发出“怒吼”,对入侵者展开“恢复荣誉的最后一战”。此诗和抗战初期所流行的诗歌一样,具有强烈的时代性和战斗性,具有“时代鼓手”的特征。由于拟人的写作方法和形象生动的比喻,此诗具有较强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写作水准上超越同时代常见抗日题材的标语口号诗,堪称抗战新诗史上的一首艺术性和思想性结合得比较完美的作品。

再看《湖南人进行曲》——

我是湖南人,我是中华民,/我有高似衡岳的品格,我有浩若洞庭的胸襟;/我消闲时,许如岳麓秋风之长吟;/我鼓舞时,便如湘江浪波之狂奔。/目前大敌已来临,肩头责任有千斤;/我要如波浪之狂奔,无复如秋风之长吟,/进!进!进!填尸太平洋,阻挡敌舰西行!/四面讴歌声:“若要中国亡,除非死尽湖南人!”/湖南人,不怕死,不骄矜,果敢,沉着,进行,进行!(写于国府迁都重庆后二日)

此诗可谓时代的号角。诗歌中饱含诗人作为湖南人的豪言壮语,衡岳、洞庭、岳麓、湘江,都有形象的体现;而“若要中国亡,除非死尽湖南人”的诗句,更是诗人把崇高的乡情推高到极至,家国情怀得到最高体现。

先父抗战期间发表的诗论《诗的认识与写作》在谈及“法国诗风派”时指出,“此派作风为缥缈”(他把自己也归入此派),“内容上描写身边琐事,把握瞬间的冲动,发展各人性灵,但自‘七七’事变之后,已完全改观吟哦战斗的诗篇,以作抗倭的号角。”《赠给洞庭湖——朗诵讽刺诗》和《湖南人进行曲》二首新诗,应该就是这种改观的明证。

2013年12月25-27日于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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