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逐梦

仅仅

你给了我童年少年

却不给我青年中年

你是一个吝啬之人

不教我恋爱成家生儿育女

同是女人，也不告诉我

二三十岁该干什么，四五十岁该干什么

我没有守着你老去

你也没有守着我长大成人

这样看来，你我都背信弃义

作为惩罚，你赐给我想念

往痛里想，往死里想

而我能给你的只有担忧

无终的担忧，无果的担忧

比较而言，你没有我有福气

飞机、轮船你没坐过

手机、电脑你没见过

没住过楼房，你不会知道冬天屋里有多

么暖和

你天天吃山药蛋大白菜

却不知道大鱼大肉敞开吃有多么过瘾

别说周游列国，你连念叨一辈子的苏杭

二州都没去过

我跟你分开二十七年了

竟然远远超过我们相守的年头

如果，你能回来该多好啊

我给你买吃的，买喝的，买穿的

帮你洗澡捶背，替你做饭洗衣

陪你聊天，跟你散步，带你旅游

还像从前，我腻着你、你腻着我该多好啊

十九年，仅仅十九年

是我们母女相识一场的缘分

只要

那一天，你的牙掉没了

板着嘴嚼啊嚼的，半天咽不下半碗饭

那一天，你的关节变形了

一步一挪，走不了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歇

喘喘

那一天，你住进医院

其实只是感冒，你却颤颤巍巍地哭了

正是从那一天起，在你面前

我变成开水里的绿豆芽柔软了顺从了

你终于可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说煤是白的，我绝不说是黑的了

我终于成为你的“乖孩子”

不再跟你顶嘴，跟你闹别扭

我可以耐着性子陪你唠嗑，讲那些陈芝

麻烂谷子

我可以跟你一起看咿咿呀呀唱大戏，而

不去转台

我陪你打小麻将，跟你学习

为块儿八毛的输赢，欢喜或者忧伤

我发现，我比年少时更需要你

我离不开你的唠叨。因为

早睡早起，开车小心，注意身体

说得再多也是暖的。你的呼噜

你的咳嗽，甚至你吐的浓痰都是亲的

因为，你是我的安心、静心、幸福之心

而我，是你长大了的小鸟

不必给我喂食

只要，只要你多留几年的巢给我好吗？

最多，至少

最多，我答应让你再爱一个女人

她，只能是我们的女儿

最多，我同意再有一个人喊你父亲

他，必须是我们的儿子

最多，你只能和三个人长相厮守

他们是儿子、女儿和我

我要陪你走下去，至少一生

我要做你的妻子，至少这辈子

我要倍加小心，不能生病出任何意外

因为，陪你直达暮年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如果终点在望，至少不能走到你前面

我要稍作停顿，为你祈祷替你安魂

然后，飞快地追上你

因为

我不想提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因为，我不想控制你独占你

你应该属于你的哥们儿、女朋友

甚至是魔兽世界。我希望

通过这个世界了解其他的世界

最终让世界属于你

我不想说我有多么爱你

因为，除了我的爱

你还需同学的爱、朋友的爱、同事的爱

将来还要拥有妻子的爱、子女的爱

如果我的爱太多，别的爱就会太少

那么，你的人生将不会完整和美好

我必须把你赶出家门

让你在外面吃点苦、受点累、摔几次跟头

我要学会拒绝而不是给予

我要学会放手而不是握紧

但是，当你累了、痛了、伤了

我会把心挖空，造一个窝让你休整

然后，坚强地出去，替我经过我不能经过

的风景

即使

一条大炕，她尿湿过他跳坍过

一口大锅，你炒过芹菜我蒸过馒头

一张饭桌，她抢咸菜我抢辣椒你抢黄酱

后来，三间土房呈一个原点

把我们都变成了射线

即使我们相隔很远

即使我们相见很难

即使听了闲言碎语，即使道了家长里短

即使气了恼了，砸断骨头连着筋

原点，仍是我们心中共同的渴盼

一个人痛大家都痛

一个人欢大家都欢

因为，我们是一根藤上结出的瓜

苦，往一处苦。甜，往一处甜

〔责任编辑 敕勒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