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希拉里·哈恩的唱片，还是20世纪她在索尼公司的时候。那是一张门德尔松和肖斯塔科维奇小提琴协奏曲的合集，很奇怪的搭配，当时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其很酷的音乐演绎风格，我第一时间就记住了这个长得有点像芭比娃娃的美国天才美少女。

自2002年年仅23岁的希拉里·哈恩签约德国DG唱片公司以来，其成长的迅速令人不可思议，和索尼时代相比，绝对已经是两种境界了。如果说她在索尼的唱片给我们的印象是技艺上的无懈可击，那她在DG的录音就是在音乐上的雍容大气和深邃的感情表达。如今，在爱乐者和乐评人的心目中，她早已取代穆特成了DG公司的新一代当家花旦。

在哈恩和她朱丽亚特音乐学院的同学朱叶合作录制的莫扎特小提琴奏鸣曲的专辑中，她演奏的莫扎特奏鸣曲K301不仅仅是“天籁”，简直就是崇高而洁净的“白日梦”，第一乐章声音纯情高洁得完全不食人间烟火。每次听这首曲子，我都在想，这个世界上真有能将莫扎特演奏得如此具有神性和人间的自然性的天使吗？听这个录音就像听到莫扎特最真实可信的歌唱一样，让我沉浸在与莫扎特近距离相处的愉悦中。这里只有对生命再无所求、对“此在”心满意足、对彼岸信心满怀的人方能自然流露的情愫，这情愫的力量是强大的，强大到令你既无限留恋人世间而又完全无可留恋。这种感受是我在听其他小提琴家的唱片时不曾有过的，我深深感到语言的乏力，再也无法形容这是怎样的一种莫扎特！

以前听过很多埃尔加小提琴协奏曲的录音版本，但从未将其与埃尔加那首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大提琴协奏曲相提并论过。但哈恩和科林·戴维斯录制的唱片让我产生了这种感觉，不是因为她的全情投入，而是她为这部英国作品提供了恰如其分的宽广背景，那么广袤无垠，那么深不可测。哈恩的表情依旧从容不迫，照酷不误，信手拈来的却是结构宏大、声色俱美的大手笔。科林·戴维斯也许是当今唯一可以与哈恩在演绎这部作品中相得益彰的英国指挥大师了，这个“天作之合”成就了一张无与伦比的经典唱片。

艾夫斯是哈恩最尊敬的美国作曲家，在艾夫斯的作品里，她最先接触的就是曲风抒情、能让人再三回味的第三小提琴奏鸣曲，由于音乐中意想不到的和声效果、节奏与主题完全虏获了哈恩与她的伙伴—乌克兰钢琴家丽思塔莎的心，两人在2008年的音乐会上，很自然地安排了这一首作品。两人的诠释得到爱乐者与乐评人的肯定后，哈恩和丽思塔莎踏上了探索艾夫斯另外3首小提琴奏鸣曲的旅程，并且录制了这张精彩的唱片，我们也有幸听到了这些鲜为人知、但处处充满着创造力与新奇想象力的作品。今年已经35岁的哈恩演绎的这些作品，就像散文诗一样有着开阔的气息和平缓的铺陈，她以灵巧放松的指法和稳健的节拍层层递进，沉静处无欲无求，激烈处神采飞扬，布局均衡，起落有致。其歌唱性和逻辑性结合的比例非常恰当，缜密的句法和剔透的音色以及工整的对位结合在一起，无不妙到极致，哈恩几乎是不动声色地就将艾夫斯的感受和热情一一呈现给了听众。

孟国峰，专栏作家，作品涉及电影、古典音乐和心理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