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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觉与逻辑—中国壮族民歌与英国民歌认知模型比较研究

2014-03-11张羽

延边党校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壮族客体民歌

张羽

(百色学院, 广西 百色 533000)

知觉系统与逻辑关系是认识模型的深层次结构要素。角色—背景分离的观点最早由丹麦心理学家鲁宾(Rubin)提出,后由完型心理学家用来研究知觉。随着认知科学的发展,这个观点被看做是该领域中发挥重要基础作用的心理模式。逻辑关系属于哲学范畴,张声震在《布洛陀经诗》前言中对中国壮族典籍中的哲学思想进行了论述。但是应用上述视角关注中国壮族民歌和英国民歌的研究还比较少见。本文分别选取壮族的创世史诗《布洛陀经诗》(以下简称《布洛陀》)和国家级非物质遗产《平果壮族嘹歌》(以下简称《嘹歌》)和英国经典民歌作品作为分析本文,试图探寻两种民歌在知觉系统和逻辑关系方面所具有的特质。

1 知觉系统

利用角色/背景分离观点来研究知觉系统,可以使人们理解人类的认知系统如何选取看待事物的角度,以及人们的注意力是如何在事物间流转的。然而,观察事物时关注的视角和注意力的分配差异将直接影响人们对事物的总体认识。

1.1 角色—背景分离

在认知视角方面,角色—背景分离现象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很常见,在观察人脸与花瓶(the face/vase illusion)图形时,人们总是只能看到人脸或是花瓶,而不能同时看到这两个形象。原因在于每次观察时所用的视角不同。人们总是能把哪些有形的、完形的、位置靠前的、运动的物体或是形象与无形的、不连续的、位置靠后的、静止的物体分开,并通常忽视后者,前者更加凸显或是更能引起人们的注意,是角色;后者就是背景。然而,角色和背景之间的关系是动态的,相对的,有层次关系的,并能够相互转换。观察人脸与花瓶图时,多数人关注了处于图片中间区域的黑色花瓶,它在白色背景下位置凸显,有完型轮廓,更容易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因此它成为了角色,而白色的人脸被当成了背景,被忽视了。但是,当人们有意识地转换观察视角,把黑色区域当做背景,注意观察白色区域时,具有白色轮廓的人脸也能够被观察到,但是与黑色花瓶相比白色人脸的完型特征不够典型,人脸的两侧边缘与角色边框重合,所以首次观察时不容易被多数观察者把它与黑色背景分离开。角色与背景的层次关系在文学作品,特别是诗歌创作中表现得更加充分。在诗歌作品中,变换角色和背景的凸显关系,即在不同层次聚焦于不同的对象可以产生陌生化的艺术效果。诗歌的作者如同摄影师利用近景、远景、特写镜头一般,通过调整角色—背景的分离和转换来引导读者理解作者的意图并进行意义建构。

1.2 可逆转换与线性转换

中国壮族文化,在宗教上信奉“万物有灵”论;在哲学上有“直观类比推论”的思维方式。壮族先民根据上述理念推论:既然人有灵魂,万物都有灵魂,皆可为神,因此在《布洛陀》和《嘹歌》中存在三类神袛:自然、英雄和部落酋长神袛。在修辞手法上,万物有灵的推论引发了比兴手法的大量使用。朱熹在《诗集注》中指出“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换言之,比兴就是借助喻体事物作为诗歌发端,以引起所要歌咏的内容,以使本体事物更加生动具体、鲜明浅,近而为人们所知,便于人们联想和想象。例如,《日歌·愤懑》篇的唱段:

Go vueg yaek baenz fwnz 青棡长成材

Haemz de hwnj dieg saeq 惜长官地上

Youx bak maeq dwg da 情妹中我意

Haemz boux gvan mwngz hah 惜你夫先订

此例前两行为“比”的部分;后两行为“兴”的部分,是表达情感的重点。微观上,分开来看,“比”的部分主语“青棡”(Go vueg)是角色,宾语“官地”(dieg saeq)是背景,给读者描绘了一幅青棡茂盛的图画;“兴”的部分主语“情妹”(Youx)是角色,“你夫”(gvan mwngz)是背景。宏观上看,男性歌者利用“青棡”长于“官地”不能为“我”所用来类比自身由于“情妹”被别人先娶为妻而感到悔恨。因此,官地“青棡”和“情妹”都是背景,“我”作为观察者在尾句走上前台成为角色。由此可知,《嘹歌》中的角色—背景分离有微观和宏观两个层次,并且角色和背景之间存在时而颠倒时而回复的可逆转换。

英国民歌的角色—背景分离现象是通过从句、介词短语等语言结构手段来实现的,角色—背景的分离呈现单向度的、线性的转换性质,层次感不强。例如,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的《她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She Dwelt among the Untrodden Ways”):

She dwelt among the untrodden ways 她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Beside the springs of Dove 圣洁的小溪在身边流淌,

A Maid whom there were none to praise 没有谁把这少女赞颂,

And very few to love: 少有人为她挂肚牵肠。

A violet by a mossy stone 她是紫罗兰身影半露,

Half hidden from the eye! 生苔的墓碑将她遮挡;

—Fair as a star, when only one 美丽如一颗孤星,

Is shining in the sky. 在夜空里闪闪发亮。

She lived unknown, and few could know 没有谁了解她曾活在世上,

When Lucy ceased to be; 少有人知道她何时夭亡;

But she is in her grave, and, oh, 躺在墓中的露西啊,

The difference to me! 唯有我与别人都不一样。(吕志鲁译)

诗歌讲述说话人对一位高贵圣洁的女子露西的倾慕和爱恋,她虽然不为人所知,但对说话人来说她的死却带来了巨大的悲痛。为了赞颂露西美丽和高贵的品质,诗人运用首语重复法(anaphora)和比喻等修辞手法并配合使用同位语的方式来维持露西的角色地位,但是诗歌每一行诗句都使用了不同的角色意象,经历了从“她”到“少女”“紫罗兰”“孤星”“露西”等一系列变化。与此同时,背景也随之变化,从第一行的“人迹罕至的地方”变换到后面的“圣洁的小溪”“旁人”“ 生苔的墓碑”“夜空”最后到“我”—说话人。整首诗中作为背景的人物有两类:旁人和说话人自己。通过旁人和说话人自己对待露西的不同态度和情感,突出了“我”—这个原本应该是角色但被颠倒成背景的观察者对死去爱人的爱慕和痛惜之情。

由于壮族民歌受到汉族意象派诗歌和本民族文化的影响呈现出层次感较强的具有可逆转换性质的角色—背景关系;而英国民歌则由于形合的语言特征而呈现出单向度的线性转换性质的角色—背景关系。

2 逻辑关系

中国壮族民歌与英国民歌的逻辑结构差异主要体现在主客关系和因果关系方面。

2.1 主客关系

主体与客体关系是指人在实践过程中与世界发生的相互作用关系。从内容和结果上看,这种关系就是实现主体客体化和客体主体化的过程。主体客体化是指人把自己的本质力量、属性和意图体现于客体,使客体的结构和形式发生人所需要的变化,例如人类利用和改造自然界的物质制造生产工具等。客体主体化是指客体的要素、属性和规律被内化为主体的体力和智力,成为主体的一部分;人通过实践活动,产生新的意识,就是客体主体化的一种表现。

在表现爱情主题上,中国壮族民歌,如《布洛陀》和《嘹歌》主要表现主客关系的主体客体化方面。例如,两部典籍中都有寓意着建筑“爱巢”的建房篇,在《布洛陀》中还有造园子和渔网、造文字历书等唱段来表现壮族先民如何在实践中改造自然,制造生产工具和生产生活资料并记录历史的。以《嘹歌·房歌篇》为例,该篇详尽地咏唱了从商量建房、进山伐木、发墨开凿、买牛踩泥、打瓦烧砖、凿石安磉、合柱架梁、围墙砌砖到乔迁安神、赞房保宅等干栏营建的全部过程。

与上述相反,英国爱情民歌则主要表现客体主体化方面。客体主体化过程主要体现在诗中说话人利用自然界的事物为中介对被追求对象施加影响,以期达到自己得到对方的目的。以克里斯托弗·马洛(Christopher Marlowe)的田园诗《牧羊人恋歌》(The Passionate Shepherd to His Love)为例来说明这一点。诗中的牧羊人三次反复咏唱“如果这些欢乐能打动你的心,来吧,和我生活在一起,做我的爱人。”(And if these pleasures may thee move/delights thy mind may move, Come live with me, and be my love.)来向心仪的少女求爱。牧羊人借以吸引爱人的“欢乐”享受成为诗人吟咏的重点内容,是整首诗的主体部分。在求爱咏唱的第一部分,牧羊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行”的方面做文章,描述了一幅他能够使少女享受到的自然美景:“峻峭秀丽的山峦”,“风光明媚的山谷田园”(the pleasures prove/That valleys, groves, or hills, or fields, /Or woods and steepy mountains yield.)。接着在第二部分他又在“衣”和“住”的方面展现自己的财富和技能,用“玫瑰床”(beds of roses)“花冠”(a cap of flowers)“绣满桃金娘叶片的长裙”(a kirtle embroidered all with leaves of myrtle)“羊毛长袍”(A gown made of the finest wool)等来打动少女的芳心。在最后一部分,他从“吃”和“娱”的方面入手,用“如同天上众神所用的一样,丰盛的佳肴”(meat as precious as the gods do eat)和牧羊人同伴的“歌舞”(dance and sing)发动最后的爱情攻势。值得关注的是,这三部分不仅涉及生活的各个方面,而且在描述过程中还充分调动了人的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嗅觉等感官,使得有些浮夸的言语有了动人的真实感。

2.2 因果关系

在因果关系方面,中国壮族民歌倾向于客观归因,而英国民歌侧重于主观归因。

《布洛陀经诗》前言中记载中国壮族的传统文化深受道教的“梅山教派”影响,信奉多神论,并且壮族先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师公”就源自这一道教分支。这一教派的哲学思维方式有三个特征:偶然性神化、必然性神化和客观归因。换言之,壮族的先民习惯于把生活中的福祸归因于神灵的庇佑等外因,而不是内因。不论是人与人之间还是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都会被壮族先民归因于神鬼作怪,情感方面悲喜遭遇的归因也不例外。《嘹歌·日歌》篇讲诉一对因包办婚姻而分开的旧情人重逢后,经历遭人诟病、赎身直至最后冲破包办婚姻的藩篱,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而这一全过程都被男女双方归因为神灵的庇佑。例如,第一章“邂逅”的开头就将双方的再次相遇的日子归因于“吉日”(ngoenz ndei),由此将相逢这一偶然事件神化了;第三章“交友”描写两人相会游玩的情景,其中多次提到“三宝神”(Baed sam bauj)和“三福娘”(Meh sam fuk)这两位壮族神袛,将歌书和人的爱情的产生归因于两位神袛的创造行为。并把两人的叛逆行为与神袛的类似行为进行对比,突出他们追求自由恋爱的合理性:

Cingh mbouj gvaq gvuen yaem 净不过观音

Lij bienq sim bae youx 还变心去恋

Cingq mbouj gvaq guen fouj 正不过官府

Lij bae youx boux moq 还去寻新欢(45-46)

在第九章“重情”的开篇更是将双方的缘分和神迹直接联系在一起,即:如果彼此钟情则“棉粘身不落”:

Mwngz naeuz dou mbouj naek 你说我不重

Caet cangz faiq nem ndang 七两棉粘身

Mwngz naeuz dou lumz nangz 你说我忘妹

Faiq nem ndang mbouj loenq 棉粘身不落(168)

传统的英国民歌则倾向于将爱情的成败归因于主观选择与努力,体现基督教思想的影响。菲利普·西德尼(Philip Sidney)在“契约”(“My True Love Hath My Heart”)中将爱恋比喻为一份使两颗心合二为一的“契约”(bargain),那么情侣之间是否能彼此相爱相守取决于双方能否信守这份甜蜜的约定—“吾心系于吾爱,吾爱之心系于吾心”(My true love hath my heart and I have his)。塞缪尔·柯勒律治在《爱》(“Love”)的第一节让说话人将他所有的“思想”“激情”“快乐”“希望”等都归功于自己对“吉纳维芙”(“Genevieve”)圣洁的爱情。此外,诗中使用了一些具有基督教寓意的词语,如“爱神”(Love)“圣火”(sacred flame) “仆从”(ministers)来赞美和烘托爱情的神圣,并且暗指信守爱的承诺也是遵从上帝旨意、忠诚于宗教信仰的体现,也是为上帝服务。

All thoughts, all passions, all delights, 所有思想,激情,欢乐,

Whatever stirs this mortal frame, 那激荡于内心的一切,

All are but ministers of Love, 都是爱神的仆从,

And feed his sacred flame. 并滋养着爱之圣火。

结语

知觉系统和逻辑关系,作为认知模型的深层次结构,是人们观察和理解事物的心理模式和哲学基础。这种认知结构特征深刻影响着人们解读文本等认知活动。中国壮族文化信仰万物有灵论、梅山教派和偶然与必然事件神化的宗教思想,这些思想指导他们的认知行为,促成了特有的壮族式认知结构特征—角色—背景可逆转换,主体客体化、客观归因的逻辑思维模式。然而,英国文化对自力自主观念(self-reliance)笃信不疑,并且英语是形合性质的语言,意义的表达主要依赖语言结构形式,因此便促成了特有的英式认知结构特征—角色—背景线性转换,客体主体化、主观归因的逻辑思维模式。这同时也反映出两种文化在哲学思想上的深层次差异:二者虽然都抱有唯心主义思想,但是中国壮族先民受道教哲学思想影响在传唱民歌时赋予它客观唯心主义思想;与此不同,自古以来,英国民族信仰基督教,基督教的思想贯穿于包括诗歌在内的所有文学作品,在这一思想的影响下,英国民歌被烙上了主观唯心主义的印记。

【参考文献】

[1]UNGERER, F. & SCHMID, H.-J. 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 [M].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8: xiv, 164.

[2]GAVINS, JOANNA and STEEN, GERARD. Cognitive Poetics in Practice[M].London: Routledge, 2003: 13.

[3]张声震. 布洛陀经诗[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1: 15-29.

[4]罗汉田. 平果壮族嘹歌·日歌篇[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1, 45-46, 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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