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英

“要切实保障农村妇女的土地权益，就必须重新修订村规民约，正面应对男娶女嫁的社会组织结构，应对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和村庄制度安排，将婚嫁自由、同等待遇的条款明确纳入村规民约，将国家法的性别平等规定纳入民间法。 ”

农村妇女土地权利遭受侵害，与农村村规民约直接相关。

所谓村规民约（亦称村民自治章程），是村民共同约定的行为规范和村庄管理规则，其约束力很强，被村民视为管理村庄的“小宪法”。

村委会和村民小组，往往掌握着部分集体资源和福利分配职责。如何进行分配，要通过村规民约制定的分配规则来决定。规则可以是比较确定的，比如，一旦确定村民资格就享有分配权；也可以是比较灵活的，特殊情况也可以一事一议。

中央党校性别平等政策倡导课题组从2005年到2009年对不同省份的村规民约进行了调查，发现村规民约普遍将农村男性视为“永久性”村民，将农村妇女视为“临时性”村民，妇女一旦结婚就会失去村民资格，丧失村民资格就会丧失村民待遇。

我们曾在河南漯河一个农业县近200个村庄进行调查，发现所有村庄都对妇女的村民资格作了严格限制，这揭示出一个基本事实：在当代农村集体资源分配中，依然按照男娶女嫁婚居模式制定分配标准。新中国成立60多年之后，仍然延续着传统中国的父权制规则——从夫居，仍然在农村集体资源分配的规则中剥夺女性权利，仍然通过村规民约实行重男轻女。

应当看到，男娶女嫁的婚居模式，不仅是一种婚姻风俗，而且是一种性别歧视制度。村规民约中性别歧视规定的普遍存在，会导致两方面的结果：第一，架空国家法，使大量保障妇女权益的立法，看得见、摸不着，严重损害了国家立法的尊严和权威性。第二，歧视性的村规民约，对农村妇女的切身利益产生实实在在的影响。无论是征地补偿款还是股份分红，都是通过村组进行分配，村规民约直接决定了分配的规则和标准，决定了妇女是否具有村民资格、是否可以得到相应的利益。当大量的村规民约否认妇女的村民资格，剥夺妇女的村民待遇，就会使妇女的直接利益受到损害。

因此，要切实保障农村妇女的土地权益，就必须重新修订村规民约，正面应对男娶女嫁的社会组织结构，应对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和村庄制度安排，将婚嫁自由、同等待遇的条款明确纳入村规民约，将国家法的性别平等规定纳入民间法，从源头杜绝妇女土地权利侵犯事件的发生。

中央党校性别平等政策倡导课题组从2008年开始与国家人口计生委合作，共同纠正男孩偏好促进性别平等，探索综合治理出生性别比失衡之策。我们发现：村规民约与男孩偏好以及维护妇女土地权利有着内在联系。妇女土地权利受损，会助长男孩偏好，加剧出生性别比失衡。要纠正男孩偏好，就要将“婚嫁自由、同等待遇”纳入村规民约。

村规民约中的传统性别规则是可以变革的。农民并不像想象得那么顽固，刚性的性别规则也不像想象得那么难以撼动。只要将道理说透，善于引导，就有可能改变陈规旧俗，逐步将性别平等意识纳入村规民约。

在村规民约的修订中，需要村民、村干部与政府、专家相互配合，需要政府部门的大力支持，需要妇联与民政部、计生委、中组部、土地部门、宣传部等合作，发挥妇女、性别研究者的先锋作用，搞好培训，积极推进，共同探索党委、政府、社会、公众四位一体的社会管理的路径。

（作者系中央党校妇女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