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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鲁院,与你相遇

2014-03-08

延河(下半月) 2014年12期
关键词:鲁院尼玛扎西

◇ 清 扬

在鲁院,与你相遇

◇ 清 扬

北京西山佛牙舍利塔上刻有一首缘起偈:“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吾师大沙门,常作如是说”。那天,秋阳灿烂,银杏树叶飘飞如金色的蝴蝶,我看着在塔前顶礼膜拜的信众,心中感慨万端。佛语曰:“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我想,也许正是因为前世冥冥中的宿缘,我才有幸从汉中盆地来到鲁院,与来自天南海北的同学们相遇,并结下深厚的情谊。

至纯至真的青瑜

开学初,我的隔壁走来一位一袭黑衣一头黑色长发的女孩,面容清丽而表情冷漠,如一口幽深的古井,又如一个尘世之外的修女。深夜,隔壁传来痛哭声,惊讶之下敲门进去,发现泪眼婆娑的她,床头挂着一个慈蔼老人的照片。原来她是被称为“中国笔记体小说之王”的著名作家孙方友的女儿孙青瑜,父亲在一个多月前突发心脏病逝世,她还深陷在伤恸之中,她说,在家天天要给父亲的灵位前端茶送水,和父亲说话,前不久她出去参加一个活动,晚上憋不住跑到宾馆的小树林里趴在草地上哭到凌晨两点多才回房间。虽然大家多次劝慰,但依然在深夜听她爆发出号啕大哭,对她来说,父逝之伤痛入骨髓,别人的劝慰是无剂于事的,她的博客上、手机屏幕上全是父亲的照片。后来读到她的小说《壶里怀梦》和系列文艺评论,及她和父亲、二叔墨白先生的访谈,对她的才思大为叹服。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关心下,青瑜后来渐渐情绪好转,积极参与文艺演出,她饰演的许仙、演唱的京剧很受大家喜欢。同时,她也是班上最勤奋的同学之一,这个令人怜惜的女孩子,常常闭门不出通宵达旦深夜写作,以此来纪念父亲。有天清晨她兴冲冲跑进我房间,说昨晚写了一篇苏东坡的文艺评论,今天接到了编辑录用的回信,这两个月来已有五篇稿子被录用了!我拥抱她纤细单薄的身体,既为她走出悲伤阴影而欢喜,又为她这种写作方式对身体的摧残而担心,但她举起拳头说:姐姐,我们要树雄心,立大志,写出自己最好的作品!

少数民族三兄弟

也许因为从事民族宗教工作,我最先关注的是来自西藏的尼玛次仁,来自青海的扎西东主,和来自云南的聂勒希顾。扎西有着黑亮的眼睛,洁白的牙齿,灿烂如佛的笑容;在青海民族出版社工作,早在2002年就得过“骏马奖”。尼玛明朗而帅气,胳膊上被蚊子咬满红包,但他不忍心去拍那些蚊子,因为藏族是不杀生的。从没离开过西藏的他说害怕蝎子,害怕鬼魂,害怕一个人睡,他是相信神灵,相信玄幻的,读他的小说《天石之泪》,有着魔幻般的奇妙与悲伤,并被那虔诚的宗教情结感动。扎西和尼玛都是以藏族母语写作,我曾推建杨志军的《伏藏》和长达十部的小说《藏地密码》,建议他们像这些汉族作家一样运用一些文学技巧,揉进西藏浓厚的历史文化和神奇传说,会使小说更具吸引力,但尼玛说他们不能这样写,因为当地的藏民不会接受,他们的信仰是那样虔诚、质朴而又世代相传。说到仓央嘉措的情诗,扎西说在藏地这样的诗歌非常多,如“去年赛马我从马身上掉下来/因为姑娘你在/我的身体完好无损/今年姑娘抛弃了我/我的心全碎了。”还有如“对面走来一个姑娘/有着异样的美丽和馨香/她转眼消逝/剩下我独自怅惘/如刚刚拾到一颗珍贵的宝石又转眼丢失。”他们说我来自长安,笑称我就是他们心目中的文成公主。

聂勒是佤族,他的家乡在靠近缅甸的佤族部落。聂勒说,对边地部落的乡亲们而言已,县城就已经足够大,省城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一种传说,京城对他们来说就如同外国甚至星球之外。但每当回到家乡,族人会倾其所有,拿出家中最好的酒最好的肉,以最高贵的礼仪献给你,让你顿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高贵的人,因为你在外部世界永远不会得到这样纯粹的尊重和爱戴。聂勒说,每回一次家乡,都是灵魂最简洁的洗礼,在外面藏污纳垢,厚颜无耻,不知天高地厚,回到这样原始自然的世界,你就变得很单纯很干净,重新回归为大自然的孩子。聂勒的父亲曾是部落的族长,那个村寨就是在他父亲一辈建起来的,所以他算是部落里的“王子”。虽然在昆明已生活二十年,但聂勒依然是那样单纯善良,他天性散淡,常自称寡人,总是乐呵呵的样子,在鲁院的最后一个月,我们成为同桌,这个来自佤族部落的纯善的孩子,因昼睡夜醒的生活习惯,可怜几个月来一直被失眠所苦。

和他们在一起,总是欢歌笑语,扎西的《祝酒歌》、尼玛的《姑娘走过的地方》、聂勒的《阿佤人民唱新歌》一直耳熟于心。中秋佳节恰好是尼玛的生日,大家汇聚在聂勒的房间,每个人都唱了许多与月亮有关的歌,来向尼玛表达祝福。到上海考察时,我们曾一起在南京路游逛,在外滩欣赏黄浦江之上的高楼林立,令人心醉的华美夜色,留下诸多美好记忆。

柔韧的海雪

海雪是班上最特殊的一个女生,因为她是带着一个新生命来到鲁院的,不仅如此,她的先生林森是海南《天涯》杂志社的编辑,也是鲁院的学员,九月份来北京参加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时见到,英气逼人,十分率真,并且夫妻俩都是陈涛老师担任班主任。因此,大家为她腹中的孩子起了一个特殊的名字——鲁院。当然,如果是男孩,就叫“鲁鲁”,如果是女孩,就叫“院院”。我们常在深夜谈心,海雪有着艰辛而柔韧的成长经历,也正因此,她对文学,对人生,有着独特的理解和超乎寻常的热爱。“鲁院”和她一起在这里发育成长,我为她担心这个孩子时,她说,不会有另一个孩子像他这样,有福气接受全国最知名教授专家学者的启蒙,我相信他会像我一样坚强。现在,鲁鲁已经半岁大了,我们常常从微信上看见他聪颖可爱的照片,到海南看鲁鲁,也成为我极为迫切的心愿,等把鲁鲁抱在怀里,我会对他说:宝贝,远在你出生之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你了!

率真随性的德北兄

德北兄和我的缘份,一是我们俩到校最早,算是在鲁院认识的第一位同学,他后来常常喜欢称我为小女巫,因为那天我穿着一件黑底白花的裙子,一幅拒人千里的冷漠表情。而他,相形于同样来自东北的孙学军的高大魁伟,倒更像南方人,很随意地穿着件白色汗衫,当时班主任陈涛老师介绍说,他是吉林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的儿童作家,曾多次获奖。熟悉之后,才领略他是典型的文人气质,富于才情,善良宽厚,散淡随性。第一次同学聚会,向娟戏称他为北北,因为谐音是“baby”,让大家哄笑,他几次想要说话,总被大家的笑声打断,直到聚会快结束,他终于得到说话机会,给大家讲了两个段子,一是广州人到医院看病的情形,一是他出差到上海,感受上海的饮食及为人,声情并茂令人捧腹,从此成为聚会的经典节目。我曾无意中听他诵大悲咒,流畅得令人讶异,以为他是佛教居士,他说每逢初一十五必素食忌酒诵经,以为母亲祈福。待同学们提交作品进行研讨时,他的小说风格迥异,结尾看似荒诞无稽,让人读完意犹未尽,造成一种奇妙的阅读快感,有着蒲松龄《聊斋志异》般的诡秘玄远,又有着一份奇异的妙趣与纯真。

德北兄和我的第二个缘份,是我在生日那天请同学聚会时,无意中发现我们竟出生于同一天,当大家轮流用上海福建海南青海西藏各地的家乡话为我们祝福时,向来恢谐风趣,为大家带来欢声笑语的他,竟然突然无语,双手蒙脸,任泪水从指缝间溢出。离开鲁院之后,有一天电话突然响起,居然是德北兄。他说,我在长春的街边喝啤酒,这里下着小雨,突然就想起你来。我还没说话,他便唱起《拉萨酒吧》,我听着“尼玛的衣服丢了呵呀拉索”先是忍不住想笑,接着却又泪涌,因为这首歌里有着一个故事:中秋晚会时,来自西藏的尼玛的外套丢掉了,之后也没有再找到,于是大家套用《拉萨酒吧》的调子为尼玛编了一首歌,每次同学聚会大家一边用筷子敲着桌子一边合唱,唱完总要放声大笑,分外快乐。此刻在汉中的夜晚再次听见,不禁想起扎西跳藏族舞的身姿,尼玛纯真的笑容。接着,他又唱了段欢快的东北民歌,用秦腔唱了段《列宁在一九一七》,用评剧唱了一首唐诗,用豫剧唱了宋词《虞美人》,唱完不等我说话就挂了电话。后来再接到德北兄的电话,是在寒冬下乡途中,电话接通却不说话,隐约可听远处有悲戚的哀乐声,问他在哪里,他哽咽良久才说,正站在东北苍茫无际的雪原中,朋友的母亲去世了,过来帮忙,想到老人以前对自己的好,就忍不住想哭,话还没完他果然痛哭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在电话里听一个男人的哭,真是毫不遮掩如孩子般的号啕大哭,却是肝肠寸断。

书法 杜恒伟

多才多艺,而又率真随性,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德北兄。

沉静温婉的海青

在鲁院二十二个女生中,我曾开玩笑说,如果我为男子,最想娶的是海青。海青来自辽宁丹东,一个森林覆盖率甚至超过汉中的城市,一个亚洲唯一同时拥有边境口岸、机场、高铁、河湾、高速公路的城市,但她并无想象的时尚活跃,她永远是那样略带忧伤的沉静,穿衣风格也最为独特。海青是满族,常穿改良后的旗装,多为棉麻质地,以深浅不一的紫色最多,我非常喜欢,到她房间一件件试穿,并受她影响在雍和宫旁定制了两件民族服装。到上海考察的火车上,我和喜君姐曾穿着她的棉袍蒙了头纱在车上招摇,引同学大笑。

在毕业晚会上,电影学院毕业的潘小楼策划,由海青、彦山、德北和我负责文学画廊这个节目,彦山扮的狂人和德北兄扮的葛朗台虽已让大家叹为观止,但当海青身着紫色旗袍出场,出演的陈白露完全颠覆她自己沉静温婉的形象,震撼全场;虽然我扮的斯佳丽戴着眼镜极为蹩角,但能与大家同台演出,回想起来真是珍贵的记忆。

鲁院的美好

李一鸣院长在第一周便熟悉了每个同学的真名、笔名和主要作品,每次联欢晚会,他的即兴朗诵都让人感动。温华老师的关切,郭艳老师的典雅,陈涛老师的坦诚率真,孙吉民老师的细致,李蔚超老师的卓然不群,张俊平老师的严谨,王妍丁老师诗朗诵带来的震动,构成鲁院师长的深情。

每次同学聚会,都是歌声与笑声的海洋,文生兄两只小绵羊的诙谐,乐朋兄山西民歌的醇香,程静阿瓦古丽的清澈,岩君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的深情,都成为美好的追忆。毕业晚会上,瓷瓷编排的师生T台服装秀赏心悦目;长途实践在崇明岛,当我们在细雨中漫步,沉醉于森林的静谧,惊呼芦苇丛中黑天鹅的美,桫椤和扎西则默默在后,轮流背着尼玛前行……

在鲁院的前两个月,上课之余我在京城名胜古迹间流连,而后两个月则陷入时光匆促的惶恐不安中,每天清晨甚至三四点便醒来卧床夜读,希望以此延长这段寸寸消减的时光。但是,分别的日子还是一天天迫近了。临别前有次同学聚会,彦山朗诵了杜甫的《赠卫八处士》,他的声音古雅苍凉,令人泪下。不错,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但如果有缘,一定还会相见,即使不能相见,我们都将心怀鲁院,怀想那段因文学之梦而相聚的璀璨记忆。我知道,那些记忆将伴随着我的人生,而思念,也将不绝如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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