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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梦

2014-02-24倪海兰

滇池 2014年2期
关键词:阿华芙蓉服务员

倪海兰

芙蓉倚在栏杆上,目光落在下面。这是二楼男员工宿舍过道。楼下面是一排冲凉房,不时有人开门,先是腾腾的热气冒出,紧接着出来湿漉漉的人,拎着空的桶,一只手端着盆,里面放着换下来的衣服。这天是周末,下面冲凉的人不是很多。芙蓉将眼光收回来,放到萝卜条身上。萝卜条也倚在栏杆上,拿着收音机,听一个外国电台,很是聚精会神的样子。肩膀搭毛巾的男员工,从他们身后走过。有人从楼下蹬蹬蹬跑上来,很是好奇地看他们一眼。

芙蓉是美女,这点无可否认,特别是那一双长腿。此刻这双引人的长腿上就落了一个蚊子。萝卜条眼角一瞥,看到那只蚊子,却不说出来,故意抓了几下自己皮肤:“这里蚊子真多!听说被叮了会有病菌,会传染的哟!”他穿着大短裤,露出长着毛茸茸汗毛的小腿。芙蓉心不在焉,有些恍惚,心思焦点并不在这里。有意无意注视着通道最里面那间宿舍,此刻出来一个男生,夕阳跟在他后面。芙蓉盯着光圈里的人看了很久,直到走近,才看出来,不是阿华。

萝卜条是一个老乡介绍给芙蓉的。那天芙蓉正伏在裁断车间班长阿华的办公桌上,查一个生产批次。老乡走过来,拍了拍芙蓉肩膀。这个小个子老乡芙蓉认识,是仓库的生管班长,在这个厂干八年了。他被提拔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记性甚佳,三年前的货放在仓库哪里,哪个批次,进货厂家,他都能细述上来,所以甚得台湾课长宠爱,几次辞职都不批。芙蓉跟他打交道不多,他总是拿着一叠文件夹,匆匆忙忙从裁断车间穿过,一副要事在身的样子。但今天他将目光落在芙蓉身上,而且态度和蔼,简直称得上亲切,以致让芙蓉有些受宠若惊了。老乡说:“嗨,小老乡,给你介绍个对象。”

芙蓉一愣。旁边本来坐着填工作单的阿华也抬起头来。

“有个男孩很喜欢你,想托我当介绍人。”这个老乡是个单眼皮男生,皮肤白净。此刻芙蓉盯着他的单眼皮,脑波迅速一闪,想都不想,就说:“你说的是萝卜条吧!”

轮到老乡愣了:“你怎么知道是他?”阿华把头低下去,继续填写工作单。

仍记得那天,当听完这个巧合,一丝奇异感觉占满芙蓉身心。她脚步轻飘飘的,走到自己工作岗位。裁断员根本没等她,工作台上的裁片已经堆得乱七八糟,他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快速拉动机器台,模刀放到牛皮上,摁动开关,机器升上去,再落下来时,一片裁片产生,扔到芙蓉面前。浓烈的牛皮味道散发出来,闻久了,便有些呛人。芙蓉来不及想心事,赶紧双手并用,抄起一片裁片,看有无破损、缺角,再贴上标签,数出来一打,用橡皮筋扎好,放到旁边工作架上。她十个手指不断快速翻动,从抄、检、贴、绑,一气呵成。一会工夫,刚才还被裁断员扔得乱七八糟的一桌裁片,就被芙蓉整理码好。然后拂净身上皮屑,系上工作裙,静静等待裁断员再扔下裁片。她是裁断车间的品检员,在这家工厂干了三年。这三年来,像一朵默默无闻的夜来香,从当初的小不点,开始含苞待放,逐渐吸引不少人注意。

其实芙蓉也想不到那个人会是萝卜条,这个工厂的英文翻译。他们的办公室跟裁断车间相邻。有时侯外国客户来参观,便有他陪着,在一旁轻言细语的介绍,通常说得又快又轻,以致于芙蓉只看到他掀动嘴唇。一次芙蓉上厕所,从品管课班长那里换了离岗证,刚走到裁断课门口,看到萝卜条从外面跑进来。俩人打了个照面。就是那一次,萝卜条那一双圆眼睛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好像还未成熟,带着孩童的纯真。

芙蓉开始和萝卜条慢慢约会。他们约会方式很奇怪。每到晚上,萝卜条冲了凉,便站到二楼栏杆前。女生宿舍在三楼,芙蓉从楼上下来,看到他的身影,也倚在栏杆上。他们交谈不多。不像工厂别的情侣那样,一旦开始约会就热火朝天,整天厮缠一起。桃花看到他们的身影,私下跟芙蓉说:“工厂要搬到新厂,这些人在找处女当老婆呢!萝卜条那么脏,整天在外面玩妓女。”芙蓉一愣,她才20岁,还不懂脏是啥意思,更没听说过妓女。

15岁那年,未等初三结束,芙蓉自作主张把课桌退了。即使爹在后面拿着皮鞭要抽她,芙蓉也不肯再上学。学校对于她,犹如一场噩梦。那个时侯,正是琼瑶、岑凯仑流行的时代,在同桌影响下,芙蓉爱上这些小说,甚至憧憬着遇上一个像《窗外》里的男老师。然而,一次代数抽考让她一切希望落了空。她语文、历史一直不错,这也是班主任坚持让她去参加乡里抽考的原因。但没想到,那次代数竟然考了全乡倒数第二名。代数老师是个老头子,气咻咻在黑板前,把教科书摔了又摔。芙蓉趴在课桌上,头一直没抬起来。从那天起,她的所有课程一落千丈,包括最拿手的语文。但不上学了又能做什么?爹说,照你这脾气,嫁个人三天两头不还得打架。芙蓉也整天闷闷不乐。当村里的姐妹桃花来找芙蓉,约她一起南下,找东莞工厂打工的表哥时,芙蓉眼睛一亮,顿觉眼前有了出路。不管爹的表情再生硬,芙蓉还是坚持这个目标:一定要去打工。爹在芙蓉的固执面前让了步。

她们来到工厂时,芙蓉刚满16岁,桃花17岁。工厂是个封闭的世界,每天从车间到饭堂,从饭堂到宿舍,从宿舍到冲凉房。这几个场地,把芙蓉的生活包满了。厂里每月休息一天,芙蓉便和桃花到镇上去看衣服。平常用的洗漱用品,厂门口的小店有卖。在芙蓉的世界里,爱情离她很遥远。当桃花和一个男孩走到一起时,芙蓉感到陌生。渐渐和桃花疏远。但再封闭的世界,也渴望有爱情的到来,更何况得到像萝卜条那样的高级蓝领垂青。

萝卜条说:“芙蓉,厂里要调到我到新厂去,我希望你也去,当然,我希望他们能让你当个干部。”其实在芙蓉心里,不在乎什么干部。她的青春像一张湿的纸,怎么也撸不平了。

喜欢上阿华时,芙蓉自己也不知道。阿华是个四川男孩,裁断课的班长,为人正直,长得也好,很多人暗地里喜欢他。然后,芙蓉也喜欢上了他。喜欢上一个被很多人喜欢的人,这应该不算错吧!但别人的喜欢,可以流露出来。芙蓉不,她越是喜欢,表面上越是冷淡,即使内心热得像火。芙蓉有时候也怀疑,怀疑爱情,她没见过爱情的样子,也不知道真正的爱情该怎样进行?她所了解的爱情,还是在琼瑶小说里,但那烟雨楼台的情节和人物,又怎能发生在像囚牢一样的工厂?

芙蓉的心里很苦涩,她也不知道什么叫苦涩。每天只是盲目地过着,随着上班铃起床,下班铃下班。每天到二楼栏杆处和萝卜条约会。但他们好像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不交融。

这天周末,芙蓉看到萝卜条早早的在二楼栏杆处等她,便赶忙冲了凉过来。果然,萝卜条说:“我们出去走走吧!”芙蓉说好。默不作声的,跟在萝卜条后面。有时候俩人肩膀碰住了,芙蓉便闪开。但俩人的步伐行进目标一致,他们肩膀再次挨住时,萝卜条的手有意无意触到她手背,一种肌肤相碰的肉感传过来,芙蓉觉得很有些不一样。俩人有时挨着肩膀,有时碰着手背,慢慢往远处走去。

这样的情形多了几次,有时候芙蓉几天看不到萝卜条,便有些想念。毕竟工厂那么单调,能思考什么呢?这天她早早冲了凉,到二楼栏杆处等待。过不多时,萝卜条从宿舍那头走出来,他和阿华一个宿舍。芙蓉将头扭过去,装作没看到。萝卜条像往常那样,头垂着,看也不看芙蓉,只是轻拍了她屁股,说,走吧!

走出厂门,他们到了一个小巷子。两旁都是铁皮小房,上面刻着出租房某某号字样。有穿着某工厂厂服的女人,坐在门前,用一个大盆洗衣服。还有个男人拿着鸡在宰杀,垂着的鸡脖子上,流着黑红的血。芙蓉踩着流过来的污水,和萝卜条走进一个小店。店里很干净的样子,老板和老板娘正在忙碌。看到他们,便是一笑。萝卜条仿佛对这里很熟识,走进去找个凳子坐下,手放在桌子上。芙蓉坐在对面,悄悄张望。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工厂,在饭堂以外的地方吃饭。那天叫了一盘凉拌猪耳朵,一碟花生米,一瓶啤酒。萝卜条问芙蓉吃吗?芙蓉摇头,说自己在工厂饭堂吃过了。萝卜条不说话,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看他吃得那么香,芙蓉也忍不住取了桌上筷子,挟了一小块猪耳朵。上面还有几根未拔净的猪毛,芙蓉犹豫一下,还是把它放到嘴里,慢慢嚼着,确实很香。芙蓉掂起茶壶,里面泡着浓浓的茶叶,给萝卜条的杯子续满了,给自己的杯子也添上。萝卜条头也不抬继续吃东西,他好像很饿,多像为情消瘦的模样。芙蓉很想问问他,这些天在做什么?但她一直未问。她想,男人是不喜欢女人多话的。

女人!多奇妙的感觉。经过这一晚,芙蓉觉得和萝卜条的距离拉近了。他们走出那个小店,踩着青石板路。这种南方特有的小巷,让芙蓉觉得很诗意。她喜欢这种感觉,特别是当萝卜条拉住她的手时。让芙蓉意外的,她竟然没有产生触电的感觉。

回到宿舍后,芙蓉睡不着,躺在床上想心事。这是一间十六人宿舍,放着八张铁架床,上下都住人。后来女工们的行李放不下,甚至为此发生一次打架风波,厂里这才下了规定,说上铺不住人,专门放东西。但有时候遇到厂里招人,上铺还是会安排住人。此刻芙蓉的上铺就住着一个人,是裁断课新招来的员工,准备安排到新厂。按规定,每个部门一个宿舍,但因厂快搬了,很多规定都凌乱了。再说,裁断课的女工宿舍确实住不下,芙蓉又好说话,舍监就把人安排到这里。此刻那个人在上面摇啊摇,先是床铺左右晃,再是前后晃。这种上下铺的床,如果上面动,下面则跟着动,就像一对连体婴儿。芙蓉将头探出去,发现那个人正往脸上搓啊搓!看到芙蓉,便笑:“在做美容操呢!”芙蓉有些失笑,想不起杂志上说的美容操对容颜有什么帮助。芙蓉是那种天生娇媚的女子,从来没化过妆,也不知道口红是什么样子。芙蓉睡不着,便起来写日记。她素有记日记的习惯,自从喜欢上阿华开始。

翻开日记本,点点滴滴记录的,都是阿华的影子。

车间里,一个女裁断员说:“瞧,阿华的屁股有点翘呢!”她们都往阿华的屁股瞅。刚好阿华正在车间巡视,手背在后面,偏巧那天穿了后面有两个裤袋的裤子,果真显得屁股翘翘的。阿华的视线对过来,这些女工都噗噗嗤嗤笑。阿华看了半天,有些莫明其妙,便大踏步走了。芙蓉的脸却红了。

还有一次,还是早晨,裁断车间就凌乱了。原来阿华生病住院,没人发放工作单。裁断员们都闲在那里,悄悄议论,下班后去探望阿华。芙蓉听了半天,知道阿华得的是胆结石,需要激光治疗。那得多疼啊!芙蓉想。但当裁断员们都去探望阿华时,芙蓉没有去。

再后来,裁断车间进了一个新员工,瘦瘦高高,扎着马尾辫,模样很清秀。女工们都围上去谈话。事后才得知,那是阿华的女朋友,从老家来的。阿华的寡母为他说下,希望能有一个壮实的儿媳妇,家里农活也能做得。芙蓉彻底死了心,像她这副娇小模样,根本不是阿华的母亲希望的。再说,要走进一个陌生家庭,那得需要多大勇气。芙蓉不知道自己爱上的,是阿华,还是爱情本身。也许她只是需要有东西滋润一下工厂生活。但爱情的模样,到底是什么样子?

芙蓉不知道,这些困惑都被她写进日记。不能再喜欢阿华的日子,她对跟新嫂嫂一起从老家来,也在裁断车间当裁断员的阿华弟弟,格外关心。阿华的弟弟阿涛,是一个平头,眼睛圆圆的男生,对她也很有好感,经常望着她嘻嘻笑。

在和萝卜条相处的时刻,芙蓉觉得生活格外宁静,似乎一切都美好起来,她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有一天,她和萝卜条散步回来,走到二楼栏杆处,芙蓉忽然跑回三楼宿舍,拿一个东西给萝卜条,是她的日记。她想看看,萝卜条看了日记,会是什么想法?他能理解她吗?或者,他能帮助她分析对阿华的情感,并能告诉她什么是爱情吗?

在爱情没有显露它的真实面目时,所有人都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样子。

厂就要搬了,到处一片凌乱。所有的员工都要搬到新厂,老板在那里盖了新厂房。芙蓉决定不搬过去,提前一个月辞了职,谁都没告诉,包括萝卜条。那天从镇上回来时,芙蓉发现工厂对面开了一家西餐厅,玻璃上贴着一张粉红色的招工启事。

沿着指引路线,芙蓉来到一所民居三楼。怯怯地敲门,里面探出来一张美丽的脸,下巴处有颗黑痣,眼线描得很黑,愣愣地看着她。

“请问,还招服务员吗?”

几乎是芙蓉的话还未问完,关姐的话就出来了:“招。”

后来培训时芙蓉才得知,原来自己这副模样是标准的服务员条件。约定第二天就来报到。芙蓉走出那间小楼时,看到客厅里摆了一副香炉,几根香正袅袅绕绕。

桃花得知芙蓉要当服务员,很是吃了一惊。一起来的姐妹,如今一个要留下来,但她的男朋友要去新厂,她自然也要跟随爱情。跟芙蓉安慰一番,才依依惜别。

芙蓉上班了。在集合时,才发现有个女孩正是曾经住在上铺,喜欢搓脸美容的阿英。芙蓉问她:“不是要去新厂报到吗?”阿英正往脸上贴黄瓜片,笑嘻嘻地:“工厂不好玩。”她的腿很细,胳膊也很细,躺在床上,像一个八脚蜘蛛。

她们在一起培训。关姐从餐厅拿来几个托盘。边缘圆圆的,里面有些凹,沙褐色。关姐让服务员先要学会托盘走路。她自己示范一下,右手托起一个盘,走几个回合。芙蓉也托起一个盘子,慢慢走过来。关姐夸奖道:“对,脸上要有微笑,就像阿蓉这样自然。”阿英训练时,被关姐训了,说她走路弓腰搭背。十几个女孩在顶楼托着盘子,走来走去。芙蓉听到下面有男孩的吆喝。关姐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然后开始背餐单。女孩们轮流扮演顾客和服务员。顾客一进门,服务员要笑意吟吟迎上去,说:“欢迎光临!”然后顾客坐下,服务员端上茶水。开始点单了,有的女孩在别的餐厅做过服务员,自然老练些,故意问道,某某面里面都有什么?如果服务员答不上来,便算失职。关姐在一旁监督。有一次芙蓉竟然挨骂了。关姐厉声道:“阿蓉,你身子靠那么近干什么?”芙蓉这才发现,在给顾客点菜时,由于太投入,竟然没注意到自己身体挨近顾客。但不都是女服务员们扮演的顾客吗?芙蓉觉得关姐有些太严厉了。阿英也这样觉得,睡觉时,跟芙蓉悄声嘀咕。

从工厂宿舍搬出来时,芙蓉便住在服务员宿舍,房间搁着四张上下铺小床。关姐一个人住另外一间。套房有单独的卫生间,可以烧热水。过两天,又来了两个阿姨,一个搞卫生,一个烧饭。芙蓉开始了服务员的日子。

有好多天没看到萝卜条了。倒是意外的,见到阿华的弟弟阿涛。

那天没有培训。关姐带她们到西餐厅。还在装修,到处一片狼藉。有一个刚上任的保安,正在门前转悠。服务员们四散站着,不知道要做什么。关姐拿来几张报纸,吩咐女孩子们擦玻璃。芙蓉拿了张报纸,往玻璃上擦拭。这时,上面映出一个人的身影,芙蓉一回头,便看到阿涛,正呆呆地看着她。芙蓉很惊喜,急忙跑过去招呼:“嗨,阿涛。”

她话音还未落,就看到阿涛的脸涨红了,支吾着,也不知说些什么,头也不回跑掉了。芙蓉觉得有些奇怪,旁边的阿英拉了她衣服,轻声说:“关姐在往这边看呢!”果然,关姐那双描了眼线的黑眼睛,正往这边看来。

老厂还未搬完。芙蓉回去领最后一个月工资,在二楼栏杆处碰到萝卜条。他把日记拿给芙蓉时,那个小个子老乡从后面一闪而过,促狭地眨了下眼睛。

俩人默默走出厂。已是黄昏,他们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风冷冷地吹过来,已经是秋天了。

“你喜欢阿华?”回来的路上,他这样问。

“不,也不是,我也不知道。”芙蓉有些茫然,四周是扑面而来的暮色。

西餐厅开业了。老板和老板娘都来了。包括老板的妹妹和妹夫,原来他们也是合伙人。餐厅开始热闹起来,生意很好。芙蓉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服务员们只有在洗手间里,才能休息片刻。

过了几天,关姐找芙蓉谈话。说另外一个收银员是老板的妹妹,她不想上夜班,问芙蓉愿不愿意接受收银员培训?对芙蓉来说,无非只是岗位的转换。她开始跟白班收银员学习。这个收银员是老板女儿,很活泼的样子。收银很好学,只要学会操作收银机,就可以了。再是每天清账盘账。有一次在对账时,芙蓉发现少了两块钱,她拿出自己的钱放进去。老板也没说什么。

日子又平静下来,平静得芙蓉毫无察觉,就过去一个月。她有时候也会想起萝卜条,想起阿华,只是那些机器的咣当声,似乎离她已经很远了。她和萝卜条依旧不咸不淡,隔几天见一次面。

阿英谈恋爱了,是餐厅的大厨。过了三天,又失恋了。阿英喝了酒,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三天,我付出了所有。可他给了我什么?爱情啊!”芙蓉把毛巾放在冷水盆里,打湿了给阿英擦眼泪。一抬头,看到关姐正站在门口,默默地往这边看。芙蓉去倒水时,发现客厅的香还在燃烧。

中午休息的时候,一个服务员谈她的爱情。“那天,他站在天桥上,单腿跪着,握着我的手,求我嫁给他。”这个服务员皮肤黑黑的,眼睛很亮,特别是谈起爱情的时候,似乎全身都燃烧起来。芙蓉很羡慕,她想,这就是爱情的样子吗?

厂真的要搬了。这天是最后一天,第二天所有人员都要全部搬到新厂去。

她和萝卜条沿着平常那条路慢慢走着。俩人的手都插在口袋里。天已经很冷了。他们沿着路走到尽头,那里是一片甘蔗林。又沿着原路走回来。路还是那样,一点都没有改变。萝卜条很醋的走着,踢着一颗石子。他们看着那颗石子挤入一个缝隙,再也踢不动,这才双双将视线收回,又碰到一起。再次触到那双圆圆的眼睛,芙蓉觉得心里一动。

“你喜欢阿华?”萝卜条问。

芙蓉犹豫一下,她不知该怎样回答,只是默默走着,将手伸进萝卜条的胳膊。这种感觉让芙蓉心里一热。

“我在做收银呢!”芙蓉忽然这样说道。

“噢,是吗?他们告诉我你在看大门。”

芙蓉沉默下来,有几次服务员人手不够,她站在门口迎宾。

他们路过第一次吃饭时的那家小店,店主夫妻还在忙碌,抬起头发现他们,友好地一笑。

俩人走到一条小巷,天色已经全部黑暗下来。远处有几盏路灯,光线昏黄。

关姐和几个服务员下班的时候,经过墙角拐弯处,发现有一对情侣,持墙而立。她们什么都没说,匆匆经过,然后上楼。

已经很晚了。关姐听到“咚咚咚”的上楼声,再然后是开门声。等到那个脚步轻轻消失在服务员宿舍,关姐起床,走到客厅的香炉前,再插上一炷香。

其实那晚还有一些对话,关姐没有听到。

“你拿我当试验品?”男孩说。

“不,不是。”女孩的声音。

“我们去旅馆开个房间,不过告诉你,我不会负责的。”男孩发出低低的嗤笑。

“……”夜色中,清晰地看到女孩打了一个寒噤。

“我等你到凌晨。如果你不来,我就走了。”

女孩再也没有下来。其实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没有睡着。

老厂终于搬完了。清清冷冷的一片。芙蓉望着紧闭的铁皮大门,想起自己曾在这里度过四年的青春岁月。裁断车间那些机器的咣当声,再也听不到了。厂门口的小店里,也不见熙熙攘攘的工友们身影。店主夫妇终于清闲下来,无聊地坐着。听说,过一段时间一个电子厂要搬过来,到时候这里又要热闹起来。他们笑着告诉芙蓉。

芙蓉正要离开,这时,夕阳下的光影里,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是阿涛。

沙头街角的西餐厅里,多了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只是不知道芙蓉的梦里,爱情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也许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关于青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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