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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贵佛教僧人与生态
——兼谈梵净山的魂与脉

2014-02-12黄夏年

铜仁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梵净山禅师佛教

黄夏年

( 中国社会科学院 世界宗教研究所,北京 东城区 100732 )

黔贵佛教僧人与生态
——兼谈梵净山的魂与脉

黄夏年

( 中国社会科学院 世界宗教研究所,北京 东城区 100732 )

贵州地区风气之变,始于明代以后,佛教大规模开始传入。它的发展既得益于四川等地佛教僧人弘法开发,又得益于青山绿水的好环境,由是培养了一批居山住山的山僧,创造了贵州佛教独特的文化氛围。梵净山是集生态与人文于一身的名山。生态是它的魂魄所在,缺少了生态,没有山青水秀,就不会有梵净山的生命,也不会以其特有的姿态而卓立群峦。佛教是梵净山的文脉,自它传入之后,始终不弃不离,困境中不倒,顺境中大发,屡毁屡建。未来梵净山的发展,仍然依靠的是它的魂与脉。如何发挥魂与脉的作用,是新时期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艰巨任务!

贵州佛教; 山僧; 生态; 梵净山

一、缘起

贵州地区风气之变,始于明代以后,佛教大规模开始传入。明初四川佛教禅宗开始崛起,普州(现四川安岳)道明寺的临济宗无际明悟禅师与弟子楚山绍奇这一派佛教影响到河南伏牛山,甚至京城等地,形成了走出四川以外地区的无际明悟派一系。明末清初时,四川佛教受到“两湖两广填四川”影响,尤其是从湖南和湖北等地传来的禅宗,特别是湖南南岳地区曹洞宗僧人对四川地区佛教产生较大影响[3]。而重庆府缙云山如海真禅师弟子宝金碧峰禅师,受元顺帝遣使,赐以金纹伽黎衣。明太祖朱元璋亦礼敬宝金禅师,赐伊蒲馔、亲御翰墨,使明朝“国初大浮屠,惟碧峰(一派)最著”[4]。明末清初重庆有梁平双桂堂破山海明及其弟子,以及以忠州(现在忠县)聚云吹万及其弟子之两个临济宗派别,这些禅宗弟子往返于川、渝、黔三地,影响了川渝地区乃至贵州佛教,由是也推动了贵州佛教发展[5]。有人把贵州佛教的发展视为“少室一灯,于是遍照乾坤矣”[1],“若自明迄清,风声所树,吾黔宗教已广,且各家亦有语录流行,卓然可观。较量诸省,不相上下”[1]。并认为“从此黔南佛法与中原分道扬镳,互相雄长,厥功顾不伟哉”[1]。明清佛教正值中国佛教衰落时代,法门秋晚,乱象丛生,宗门内部争斗激烈,贵州佛教也不能避免。贵阳东山绍南真解禅师因世乱入黔,寓观音寺。他上堂云:“今日落在解上座手里,要以拨旧日之禅灯,辟新学之快捷方式,开人天正眼,整顿颓纲,使见前一众,人人知其木本,个个不昧水源,堪报不报之恩,用作无为之化。正恁么时?虽是光前裕后,革故鼎新,检点将来,只是门庭边事,衲僧分上,要且了无相干。”[6]时人也指出:“今东南法派紊乱极矣。”[1]此是后话,本文不予论及。

二、贵州山僧的平常心生活

贵州属于云贵高原,山势婉娫,起伏不平,故有“地无三尺平”的说法。在这个多山省份,佛教从明代后就广为传播,特别是在黔南与东南地区覆盖开来,这不仅与这一时期外来迁徙人口增加有关,也与一些外来僧人在贵州弘法有关。如黄平九龙半云慧禅师“后入黔克苦,建丛林十有余所”[1]。此外,还与贵州地势有重要关系。山多是个优势,有山有水就有风景,“天下名山僧占多”,说明贵州佛教之所以能够有一个飞跃发展,“黔中山楚中水,四海五湖王化里。迷时顶笠走千山,悟处归家是自己”[7],可见贵州佛教与山水风景有着重要联系。

安南金狮弗会传知禅师,曾经开辟金狮山洪音寺。他对住山寺院有一个说法:“建丛林,立规矩,逞能矜势;竖门庭,行法令,卖狗悬羊。所以古人向千岩万壑之间,韬名遁迹,深蓄厚养,遂能清振一时,美流万世。”[7]“向千岩万壑之间”,就是隐山居住,目的是要取得修行境界。因此历来禅师都重视山林修行,“闻和尚隐山,天下名山最多”①,认为这是培养信仰、坚持正信的途径。终南山沙门释道宣指出:“或恃隐山绝粒,纳衣一食,常坐不卧,冢间树下;或讲经律,善解法相,我有如是福德智慧。取此相者,即名我见、众生见、寿者见。坚执是相,名为诳佛。”②

禅宗本来就是在隐山的禅师手中创建的。禅宗初祖菩提达摩禅师在少林寺后山达摩洞里隐山九年,面壁留影,最后创出禅宗。六祖慧能作为禅宗南宗实际创立者,自从离开五祖弘忍之后,在广东隐山十余年。慧能门下玄觉禅师也主张“入深山住兰若,岭岭幽邃长松下,优游静坐野僧家,閴寂安居实潇洒”[8]的修禅生活,他的禅法被称为“山林优游禅”。所以禅宗和隐山生活有着天然不可分割的联系。

贵州僧人因为生活在山区,自称是“山僧”。如黔西东山开元嵩目宗禅师开示:“山僧不是压良为贱,且要赏罚分明”[9];贵阳慈云苍龙语禅师亦云:“古今一致,不妨庆快平生。如无,山僧更与重添壒去也。”[10]住山目的就是要修行自悟,在自在的山林生活中获取自由的禅乐,故鹤林贤禅师强调:“我本深山一老夫,应机勉力出蓬庐。大张揭地掀天手,高架镕凡铸圣炉。华藏界为新格局,太虗空作古型模。寒灰拨出一星火,续焰腾辉晃帝都。”[11]

住山生活就是禅林山居,安笼伏龙极乘道真禅师回答僧人修行的“三要”时,直接指出这样的生活是“一扫地,二种田,三拨灯”[6]。这是因为禅宗生活化而成为佛教中国化的典型写照,在生活中完成修行,在修行中完成生活。极乘道真禅师强调:“椿菜香米酥甜,人人吃着悟心源。心源悟紧照顾,且道,照个甚么?灯笼露柱。”[6]石阡黄菊济川普禅师退院(类似世俗的退休或退职)后,很潇洒地说:“苦住龙山三五载,犁耙债满便抽身。芒鞋拄杖如龙虎,试问同行有几人。”[10]“龙山”,指的是唐代开创了禅宗史上“隐山流”的龙山禅师。他因参马祖,发明心要,后隐潭州龙山。济川普禅师把自己比作是龙山禅师继承者,认为在寺院生活也是隐山,一但退院之后,就如无债之人一身轻,开始出外参学,换一种生活方式,故“出门三步外,别是一家风”[10]。

住在贵州崇山峻岭的禅师,过着普通山居生活。普安凤翥山兰溪祖鼻最禅师就说过:“野蔬花香,野水味长,惟有野僧家,全然没伎俩。半间茅屋无心补,夜来星斗焕文章。会则琼楼玉宇,不会则遍地刀枪。”[6]住山僧人都拥有一颗平常心。贵筑华光圣图行禅师说:“饥来吃饭冷穿衣,闲时打坐倦时睡。”[11]他们习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黔西东山元嵩目宗禅师是开辟东山开元禅院祖师,当寺院落成时,他写诗怀念从前生活:“手把云锄恨日迟,坑坎高低平似掌,荆蓁蔓草悉除之。晚来独坐一天月,困重如山梦不知。”[9]“农禅并作”是禅宗优良传统,也是禅僧之所以能够千年传衍不息的根本所在。这种劳作生活是:“家家有片无方地,急着精神昼夜耕。且道,耕后如何?甜瓜彻蒂甜,苦瓜连根苦。”[9]出家人种地养活自己,享受劳动带来的甘苦,且在劳作中体悟禅修,犹如自修成佛就在自己:“久经霜雪无人识,一日堤杨挂绿袍。”[9]但是寺院开张,昔日农耕之地成为热闹的香火场所,打乱了清净的秩序,故禅师自嘲道:“寒夜尽,晓风吹,翻身笑倒老顽皮。且道,笑个甚么?花开花落蛮烟地,今日翻成古佛基。”[9]

在现代汉语中,“让”字除了基本的含义和用法外,还可以后面连接补语(complement)形成表示使役义的“动补结构”,从而形成“使役过程”的小句,这时,小句所表达的意义一方面取决于“让”字的使役义,而另一方面和“让”字后面的补语成分共同表达小句的使役类的及物性过程意义。例如,在例句(3)中,此句是由作为小句主要动词的“让”字加上后面的小句“人们造出无限的句子来”共同表达是使役动作过程意义,从而形成含有使役义的动补结构,即“使役动补”结构。

三、贵州山僧拥抱大自然的胸怀

贵州山僧能够安心隐住山峦,这与他们拥有清净恬适心态有重要关系。普安松岿善权位禅师曾云:“翠竹黄花,便是祖师西来大意;青山绿水,无非诸佛净妙法身,历历全彰。”[11]在禅僧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幻不实的,世界本来面目和自性都为“空”!所以“翠竹黄花”、“青山绿水”,都是佛国世界清净法身的显现。开州永兴渠山随禅师说:“一海能纳万流,一山能兴万籁,一法能包万有。”[9]世间种种在禅者的眼里,无非是“心”的流露,亦即“明明显露,为甚当面错过,不自领会,祇因误入桃园里,竟到如今尚未归”。元嵩目宗禅师说:“花开世界起,充满诸国土,收摄在毫端,一切不思议。”[9]万花开遍世界,但最终集中在我们的心中这一处,意识到这一点时,就会摄收自如,动静自开。如永兴渠山随禅师所说:“以拂子击禅床云,昨日山海会,在拂子头上,一毛孔中得去,故号大通智胜如来。”[9]大千世界于毛孔中显现,山河大地与我融为一体。眉潭凤凰大拙净霞禅师说:“转得山河为自己,天地同根物一体。更于自己转山河,沙界全身不是他。所以道,法身清净等虚空,应物现形水月同。莫道他山芳草绿,春来处处百花红。”[12]

六祖慧能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13]物随心转而不是心随物转,“日月任流迁,乾坤无更改”[11]。贵筑华光圣图行禅师云:“天晴地下干,落雨路上湿。尽是目前机,亦非心外事。”自性清净,能将山河大地全收,天地与我同在。住山禅师以这种大胸怀和大境界来看待贵州群峦圣水,则住山生活也就变得更有意义。贵阳东山绍南真解禅师说:“才看枫林锦绣峦,又见黄菊金铺地。两轮日月快如梭,不觉吾年三十四。尔我光阴非等闲,急须荐取无生意。”[6]光阴如箭,时不待我,刹那之间就是三十多年过去,“岩悬不易长生画,瀑响无弦太古琴”,唯有只争朝夕,才能完成人生的华丽转身——了生死、得解脱。

四、山僧眼中的青山绿水

习安石霞厂石圣禅师云:“春寒秋热,隆冬下雪,梅花开放岭头。路上行人,欲歇不歇,何故不歇?眼观东南,意在西北。殊不知,饶你走遍天涯海角,踏翻茶陵桥板,豁然大悟。天龙拄杖子,缓缓向你道,明月芦花一样看,鹭鸶立雪非同色。”[14]这是说,在常人眼里,春夏秋冬的景色是不同的,所以急急寻觅,但在禅师眼里,四季无分别,都是本来面目。

有人问普安凤翥山兰溪祖鼻最禅师:“如何是古佛家风?”禅师回答:“一瓢一衲。”又问:“如何是古佛道场?”又答:“柳陌花衢。”再问:“如何是古佛受用处?”再答:“哩哩莲花落。”[6]禅修与生活不可分离,在日常担水劈柴,行住坐卧中,皆可随时修行。时时在行中,处处是道场,待到悟境呈现时,就是花落好时节。元嵩目宗禅师说:“同日月以高辉,亘古今而不磨。如天普盖,似地普擎,务使真风永扇。祖道日新,正眼流通,心灯续焰,绵绵密密。祖祖相传,乃子乃孙,长年不坠。”[11]贵州住山禅师,就是以这种平常心态和大智慧来看待修行与生活的,“暑往寒来,风吹日炙。地逈天高,雷轰电击。于中荐得,生死事毕。”[11]在他们眼里,“去来了无相,明月掩映芦花上”[6],风景时节皆是助缘,百花绿树就是禅观,“动静复何心,芦花摇拽白云深”[6]。当与自然融为一体,山河大地皆在心中,到达悟境,方能获得成就。

兰溪祖鼻最禅师介绍了禅僧住山生活:“侵(清)早起来,明明历历,特来举似:一见星月皎洁,银河在天。二闻更漏催促,报晓声寒。三者长连床上,欹枕高眠,鼻息齁鼾。及至天明,上首拍椎,钟鼓铿锵,济济楚楚,云水两行自是现成生缘,不属造作苍皇。”[6]入夜功课完毕,就开始上床休息,“屋破不关风,窗破恒留月。不堕悄然机,时时频漏泄”[6],充分享受着山居野住的清凉。打板更声响起,提示已经开始进入拂晓,连床上躺着一排人,鼾声接连。天明,在椎声中,起床上殿,钟鼓声下开始进入到一天的忙碌生活。年复一年过着这样的生活,但是山僧的日子很充实。元嵩目宗禅师说:“撞破五更钟,开门霜正浓。通身无暖气,劈面日头红。寒烟脱尽光明表,处处青山展笑容。”[11]一大早起来,迎着霜雾,身体都快冻僵了,但是马上就能看到早晨的太阳了。待朝阳出来,青山处处,又是新的一天。到了傍晚,月亮出来。兰溪祖鼻最禅师形容这时的心情是:“依山傍水送寒烟,短棹芦花露一班。莫谓月明人尽望,大家收拾笑中看。”[6]月亮爬上山,山僧们也可以笑着收拾,准备歇息了。

春天万物复苏,花卉绽放。安南定头龙山剑端祖禅师云“雨水前,元宵后。柳含烟,梅披秀。桃李漫成蹊,馨香塞宇宙。”[6]在他的眼里,“霜天皓月剥珠珍,两手和盘送与人。大地拈来无寸土,一毫头上万家春”[12]。一轮明月,万家同享。兰溪祖鼻最禅师赞美春天说:“兰溪水,镇日向东流,流出桃花瓣”;“雨湿芳草绿,春来树带花。脱体事无别,镇日有生涯。凭栏欲会山居意,云涛松韵较些些”;“滚地杨花随马走,拍天桃浪化龙鳞。玉壶满酌风流酒,要寄荼?架上春”;“摘杨花,摘杨花,崎岖觅路远,拄杖挂烟霞。莫教风雨湿,点碎破袈裟。”[6]清代乾隆皇帝三月下江南扬州,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赏春出游是江南风俗。但是在贵州山僧眼里,贵州三月不亚于江南三月。习安天龙善一纯禅师云:“春日熙熙,和风习习。岸柳摇金,溪桃吐赤。突出威音那畔,揭示衲僧巴鼻。明历历,亲的的,因甚惟道江南三月鹧鸪啼,天龙门下,打折驴脊。”[14]贵州的春天山水,在禅僧的心里。安南定头龙山剑端祖禅师云:“日月如梭似箭急,匝地桃花烂漫袭。灵云一见便收拾,人生梦幻在呼吸。越圣超凡从此入,百啭流莺无所及。一声声是花中汁,木人闻得也流泣。”[6]春天是让人陶醉时节,“春日融融,春风剥剥。瑞草萌芽,夭桃吐蕚。灵云一见便攒眉,尀耐玄沙脑后著。”[6]贵阳乾明行之笃禅师云:“细雨揩磨好山色,春风抬举旧花枝。”[11]霏霏春雨中,山色明媚、花枝俏丽。“春日交多时,风和暖气微。长生草渐长,遍界香云飞”;“淑气盈天地,草木怀香出,山河增秀丽。”[11]春暖花开,香气怡人,又给山河增添了生气。

元嵩目宗禅师云:“柴门朝启春无际,玉树银花牵蝶至。千山万里一般同,填沟塞壑无人会。”春风里彩蝶飞舞,美景翩然,缺少的是欣赏的人。兰溪祖鼻最禅师说:“不萌枝上风光老,花放天池劫外春”;“夹路桃花风雨后,马蹄何处避残红?”[6]风雨过后,花瓣撒落一地,连过往行人的马蹄都沾染了花香。贵筑双林报恩嵩眉海禅师云:“春风微动,百草萌芽。未曾出土,遍界生发。道人活计,切勿随他。若有个汉,向未萌未动之先,不容一丝毫头,为缘为对,方是本分作家。”[9]面对此景,“会则眉横眼上,不会则须挂腮边。昨夜星疎月朗,趁流水入花前细检点,卖尽风流不值钱,惟有太古石,凝然不动于其间”[6]。在禅师眼里,唯有那不动的太古石,教人领悟佛法真谛。正如“金不愽金,水不洗水,饮犊到溪边,分明嘴斗嘴。”[11]在溪水倒映下,牛犊饮水多像是与自己接吻啊。安南金狮弗会传知禅师云:“日暖风和二月天,鸟啼花放满山川。当人直下恁么去,脱体风光本自然。是则也是,祇如水底鱼踪,空中鸟迹。又作么生商量,速道,速道。”[10]鱼踪、鸟迹,皆为过眼云烟,是“脱体风光”。黔西东山古雪智禅师上堂云:“东风连日发群芽,开遍山前桃李花。卷起帘来人共见,当阳一句落谁家。速道,速道。”[10]桃花、李花,最终要化作春泥更护花。普安松岿善权位禅师云:“春日融和百鸟啼,桃红李白花满枝。分明露尽深深意,会得原来是祖机。灵利汉知不知,耳闻眼见好消息。”[6]满目良辰美景,都是佛祖深意,就看你能否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安南万云卓庵闲禅师云:“春日融融,门外春光布景。春风拂拂,槛前春树凝烟。物物头头合道,在在处处明心。放之则周沙界,卷之则入微尘。”[10]面对此景,不可执著,“龙归大海波涛静,云到苍梧意气闲”[9],若心如止水,则闲情满溢,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秋天是收获季节。安南万云卓庵闲禅师云:“雨笠烟蓑傲雪霜,竿头风月老沧浪。适来钓得金鳞子,无限鱼龙入镬汤。”[10]看渔人收网,金鳞灿烂。贵阳东山绍南真解禅师云:“忽然壑送晓风清,月落寒潭珠一颗。”[6]夜晚月照寒潭,圆润如宝珠。习安石霞厂石圣禅师云:“宝月放光,丹桂飘香。两彩一赛,鼻孔昂藏。”[14]元嵩目宗禅师形容云:“喜今晴空散,彩日丽中天。庭前翠竹长新篁,池畔荷钱开碧眼。野色且无山隔断,天光常与水相连。遂拈杖云,等闲踏倒上头关,看取神驹时出廐。”翠竹荷叶,好一副山水美景。兰溪祖鼻最禅师云:“秋光澹荡,秋水澄清。菊英映日,瘦石抱云。不是向上机要,岂当参学眼睛。”[6]

人们还会为行将就去的秋景感到惋惜。“峰高月冷云攒急,柳翠莺流走兔茫。木人接拍倾杯后,惊起鸳鸯四五双。”[9]兰溪祖鼻最禅师又云:“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月挂珠帘玉一钩,断肠何事问东流。夜猿啼罢西江冷,荡尽冰壶一叶秋。”[10]春天带来勃勃生机,秋天也别有情致。贵筑华光圣图行禅师云:“月映寒潭,秋水共长天一色。岚披紫岫,落霞与孤鹜齐飞。境致依然,一点也颟他不得。情尘好处,六门焉敢自欺。”[11]进入落叶萧条秋季,总免不了牵动愁肠。兰溪祖鼻最禅师云:“倚天长剑逼人寒,凛凛金戈带泪看。老去战声频入耳,何年扶醉话宵阑。”[10]继而牵动诸多回想,“海众云臻,机前如电。到头霜月满阶墀,依前错过本来面。”[10]好在禅师自有境界,“天晴地下干,落雨路上湿。尽是目前机,亦非心外事”[11]。在寂寥秋季,他们安禅息定,参求本源,“吟风啸月,潄石枕流,错过自家面目。寒水发焰,枯木花开,打失参学眼睛。饥餐渴饮,闲坐困眠,依前无本可据。安禅息定,返本还源,未免业识茫茫。若人检点得出,一生参学事毕”[10]。通过参禅,对自身有了新的感悟,“两脚草鞋狞似虎,一条拄杖活如龙。草漫漫自西东,风从虎兮云从龙,抟撮扶摇九万鹏。”

禅宗目的是解脱生死,克期取证,迷者悟转,最终还是要取得觉悟。开州永兴渠山随禅师云:“桃唇方吐,醉里扶归醉里客。香严台畔,击竹声消,醒中识破醒中人。”[9]一花一香无非中道,幻化世界,最终归零。习安天龙善一纯禅师说:“月圆月缺,犹是幻中境界。桂开桂卸,无非世谛馨香。于中有个亘古亘今,不开不卸。无圆无缺底,亦不可作奇特商量。”[14]

寒冬腊月是一年沉寂时候,“瑞雪布成银世界,清冰装就玉楼台”[11],生命仿佛停顿下来。瓮邑龙山鹤林贤禅师说:“去年开炉雪飘飘,今年开炉晴杲杲。雪飘飘,晴杲杲,长安几个知天晓。咄。更有不眠人,莫道君行早。因雪上堂,群芳争秀。万壑盈珂,好个现成世界。就里多少誵讹,萝门窈窕,荜户婆娑,獐麂兔鹿没踪迹,鱼鳖虾蟹绝网罗,羚羊挂角千峰外,白牯狸奴念摩诃。龙女献珠证果,雪山童子呵呵。还会么?琼楼玉宇凭空架,万象参差挂薜萝。”[11]眼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鸟兽绝迹,踪迹难觅,好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而禅师却依然专注禅修生活,“日照孤峰暖,月临溪水寒。祖师玄妙诀,莫向寸心安。于今日已照月,又临孤峰溪水,依然如故。”[11]纵然大雪纷飞,禅师依然精进打坐,拙火入定。兰溪祖鼻最禅师云:“一夕严霜逼岁寒,梅花吐白月孤圆。清香不著人间价,散作长堤几树烟。”[10]岁寒的腊梅,于冷清的月色之下,散发着清香。瓮邑龙山鹤林贤禅师说:“风动风鸣,雪飘雪下。锦绣山川,了无缝罅。所以道,玄机透彻,融万象于目前。至理高明,会千差于物表。超生死绝见闻即不无,随处作主。遇缘即宗,又作么生?不萌枝上绽香肥,无影林中日杲杲。”[11]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融万象,参生死,真可谓“冰肠石骨真男子,铁额铜头古丈夫”[11]。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贵州山水锤炼了禅师性格,练就了他们对家乡山山水水的玄识,深刻地体验到青山绿水在修行生活中的益处。虽然他们对贵州青山绿水和四季时节有各自感悟,但是始终没有忘记身负解脱生死的使命与责任,“山僧把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昆虫草木,一切有情无情,捏作一团,如芥子许,掷在拄杖头上,放光动地,照彻无量无边微尘剎土。于一一剎土中,各现无量无边身相,说无上妙法,令汝等各各得证如来智慧德相,立地成佛去”[6]。

五、梵净山生态之魂与佛教之文脉

梵净山得名于“梵天净土”,被称为“武陵正源,名山之宗”。又因“集黄山之奇,峨眉之秀,华山之险,泰山之雄”,有“崔嵬不减五岳,灵异足播千秋”的气势。作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梵净山保存了世界上少有的亚热带原生生态系统,并孑遗着7000万至200万年前的古老珍稀物种,仅列入国家重点保护的珍稀植物就有17种,占贵州全省受保护植物总数的43%;动物801种,列入国家重点保护动物19种,占贵州全省受保护动物总数68%。特别是“中国鸽子花”——珙桐,1300余年的“中国紫薇王”和“梵净神树”,以及650年历史的“中国茶树王”等,都是梵净山的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源,也是梵净山生态的标志性品牌。

清代道光年间,政府专门为保护梵净山的森林与山石,颁布了《勒石垂碑》、《名播万年碑》,刻意用行政命令,保护生态。碑中强调“铜仁府属之梵净山,层峦耸翠,林木荫荟,为大小两江发源,思铜数郡保障,其四(周)附近山场林木,自应永远培护,不容擅自伤毁……该处山场及附近四周一切山林木石,务须随时检查,妥为蓄护……毋许砍树烧炭,以培地方而护风水……”铜仁知府敬文作《禁树碑记》,严禁砍伐树木。青山绿水的天然的自然环境,是梵净山的魂灵所在,上万年的大自然精华,给了梵净山特有的灵气。古人云:“窃见梵净山壁立黔南之境,轴连楚蜀之间。仙洞灵台,咸棋布而卢列;奇峰古刹,俱凤翥而鸾翔。天心池、金沙池、九龙池,倒泻银河,无异临海之桂鹤;太子石、青阳石、金子石,高标玉笋,不让陈仓之鸣鸡。独红云金顶为最奇,宜白莲社之茂建。雪消六月千溪涨,洪溢江源;日转双峦万壑阴,……。翻经台下,时看百鸟衔花;选佛场中,更有觞安寄!宁惟游人断白苎之响;抑且景物负赤诚之霞。”③梵净山之所以能在西南众山独占鳌头,皆是因为此山充满灵气与生命力。因此它才能养育历代众生,铸就文人才气,留下隽永入胜的诗歌,成为“天下众名岳之宗”。

贵州的崇山峻岭,充满灵气。西山无灭慧颕禅师说:“诸佛出身处,东山水上行。云开红日出,雨过绿苔生。”[10]这里自古就是佛教隐山流的“龙山”首选地。贵阳东山绍南真解禅师云:“普天匝地尽光辉,法法头头皆妙用。若也不会,在处云月是同,要且溪山各异。”[6]不管禅师对隐修做出何种理解,贵州山水修行环境是无可挑剔的。瓮邑龙山鹤林贤禅师在回答僧人提出的:“如何是龙山境”时,指出龙山“虚空可作新炉鞲,锻炼凡流入圣流。”万林覆盖深壑,体现的是虚空飘渺,潺潺溪流是由凡入圣的一剂清凉药方,“风送白云飞岭外,水流黄叶到江心。”[14]从深山走出的禅师,能够“般若因培于凤顶,菩提果结在龙山”[11]。

梵净山是西南一座具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山,贵州第一大名山,西南地区历史文化胜地。佛教在这里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自古名山僧占多”,“山前好松,山后好竹”[6]。习安石霞厂石圣禅师云:“霞峰小小,众山围绕。曲水盘旋,明堂恰好。不假些子安排,自是地设天造。到者里,只贵人境相宜,自然一切皆为至道。”[14]风景如画的梵净山,自然受到垂青山水的佛教僧人关注。普安松岿善权位禅师云:“薄福住松岿,家贫无卓锥。衲子望岩退,长年静打隈。地炉烧松火,热豆爆寒灰。自倒还自起,啸傲白云堆。”[6]从宋代建造西岩寺开始,梵净山从此有了佛教香火,成为“古佛道场”,并被赋予了多种佛教内涵,前后进行了六次毁坍再建的过程,形成了“一大正殿、四大皇庵”和“六大脚庵”与“四十八大脚庵”、环山四大古寺的繁荣景象。“每岁夏间,朝礼者远近几万余人,川楚之民咸在焉。”“六月中,远近男妇烧香顶礼者不下万人。”现在,梵净山已成为贵州佛教第一大名山,著名的弥勒道场,在西南佛教里产生着影响。

好山好水必有人文关怀,佛教就是梵净山的历史文化之脉。因为它“有际天之云涛,方可容吞舟之鱼。有九万里风,方可负垂天之翼”[11]。几百平方公里的场域,无尽的参天树木,琳琅满目的花草植物,充满活力的各种生物,历代文人的垂示与关怀,给了梵净山永无休止的活力。安南定头龙山剑端祖禅师云:“生死齐一,凡圣同源。挥之不破,团之不圆。清光莹白,明镜当轩。一条白练,一念万年。是宾是主,有实有权。”[6]山僧在这里,安于打坐,过着平常的修道生活,让思绪驰骋畅想,“无毛铁鹞奔西东,铁柱牵蜓拽高峰。跛足虾蟆天外呌,泥鳅合眼跳虚空。”[6]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要解决生死大事,因为“法本无生,心何有灭。生灭两俱空,洞然如皎月。拟问个中消息,拄杖蓦头便楔”[6]。所以,佛教禅僧赋予了梵净山的文脉,延续着梵净山千年香火,又把兹山历史文化推向顶峰。梵净山历史上六次毁建的过程,“崔崔巍巍以示其险,默令进香鼎礼者履险如夷;岩岩以恶其势,阴使敬重三宝者率蒙善报。所谓大地乾坤,无边法界,极乐天宫乎!盖自开辟迄今,海内信奉而奔趋,不啻叵云而若水;王公大人之钦谒,恒见月盛而日新”③。这就是佛教在梵净山发展脉络,“既自播乱之后,传闻四方,往来朝睹人希,非复旧盛,倘变佛老运数之厄使然!”[10]表明梵净山始终离不开佛教滋润。习安溪脉照一禅师云:“树树青松坚晚节,竿竿翠竹响清风。延龄千古灯辉灿,劫外春光逈不同。”[10]恰恰道出梵净山文脉特点,给我们极大启示。

六、结语

贵州佛教自明清之后,后来居上,与中原佛教相并。它的发展既得益于四川等地佛教僧人弘法开发,又得益于青山绿水的好环境,由是培养了一批居山住山的山僧,创造了贵州佛教独特的文化氛围。今天贵州佛教仍在发展,且呈现出良好的与中原佛教互动。“山僧今日虽是一片婆心,检点将来”[14],山林佛教仍然是贵州佛教的主要风格,“空雨蒙蒙下不休,门前大道滑如油。来朝自有新条在,行人莫与路为仇”[6],并且将会随着城镇化发展而日益突显出其特有的特色。

梵净山是集生态与人文一起的名山,生态是它的魂魄所在,缺少了生态,没有山青水秀,就不会有梵净山的生命,也不会以其特有的姿态而卓立群峦。佛教是梵净山文脉,自传入之后,始终不弃不离,困境中不倒,顺境中大发,屡毁屡建,“芒鞋两耳忽闻声,依稀踏断斜阳路”[11]。未来梵净山发展,仍然依靠的是它的魂与脉,如何发挥魂与脉作用,是新时期摆在我们面前的艰巨任务!

注 释:

① 侍者(实雪、海清)编录《洗心水禅师语录》卷一。

② 《净心诫观法》。

③ 《敕赐梵净山重建金顶序碑》。

[1] (清)善一如纯,辑.刘泳唐,校点.乐光彦,标点.黔南会灯录(卷一)[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

[2] (宋)释悟明,撰.联灯会要[M].北京:线装书局,2003,影印本.

[3] 黄夏年.清代重庆大足〈实录碑记〉研究[C]//建国60周年与重庆科学发展”首届学术年活动优秀论文集.重庆社会科学界联合会编.

[4] 皇明金华宋濂著.云栖袾宏辑.虞山钱谦益订.宋文宪公护法录(卷一)[M].

[5] 黄夏年.川渝佛教与贵州佛教的关系浅论[J].(四川大学)宗教学研究,2010,(S).

[6] (清)善一如纯,辑.刘泳唐,校点.乐光彦,标点.黔南会灯录(卷六)[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7] (清)善一如纯,辑.刘泳唐,校点.乐光彦,标点.黔南会灯录(卷二)[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8] 永嘉证道歌[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

[9] (清)善一如纯,辑.刘泳唐,校点.乐光彦,标点.黔南会灯录(卷四)[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10] (清)善一如纯,辑.刘泳唐,校点.乐光彦,标点.黔南会灯录(卷七)[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11] (清)善一如纯,辑.刘泳唐,校点.乐光彦,标点.黔南会灯录(卷三)[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12] (清)善一如纯,辑.刘泳唐,校点.乐光彦,标点.黔南会灯录(卷五)[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

[13] 郭朋.坛经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3.

[14] (清)善一如纯,辑.刘泳唐,校点.乐光彦,标点.黔南会灯录(卷八)[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8.

Buddhist Monks and Ecology in Guizhou——Also on the soul and vein of Fanjingshan

HUANG Xia-nian
(Institute of World Religions,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Dongcheng, Beijing 100732, China)

After Ming Dynasties ethos in Guizhou began to change as a result of the large-scale introduction of Buddhism. Development of Buddhism in Guizhou benefited both from the missionary work of monks from Sichuan and other places, and from the excellent environment of green mountains and rivers. Mountainous monks living in mountains were thus trained and they in turn created a unique cultural atmosphere of Buddhism in Guizhou. Fanjingshan is a famous mountain boasting its ecology and humanity, with ecology as its soul. Without ecology, and the green mountains and rivers, it would lose its life. Buddhism is its vein, and has never left this place and never failed in difficult situations. It expanded greatly in favorable circumstances.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Fanjingshan will continue to depend on its soul and vein. In new period, it is a tough task for us to make the sole and vein play their roles well.

Buddhism in Guizhou, mountainous monks, ecology, Fanjingshan

G127

A

1673-9639 (2014) 03-035-07

(责任编辑 黎 帅)

(责任校对 白俊骞)

2013-12-03

黄夏年(1954-),男,江苏常熟人,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世界宗教研究杂志社社长、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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