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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在泾辨治咳嗽特色探析*

2014-01-26林亭秀杨钊田夏小珣杨卫彬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14年3期

林亭秀,杨钊田,夏小珣,杨卫彬

(中国中医科学院研究生院,北京 100700)

《素问·宣明五气》曰:“五脏六府皆令人咳,非独肺也。”《素问·咳论》认为咳嗽系由“皮毛先受邪气,邪气以从其合也”所引起,并将该病分为五脏之咳和六腑之咳两大类。隋·《诸病源候论·咳嗽候》有十咳之称,除了五脏咳外,尚有风咳、寒咳、支咳、胆咳、厥阴咳等。至明·李梃《医学入门·咳嗽》首将咳嗽分为外感、内伤两大类,逐渐为后世医家所沿用。清·喻昌《医门法律·咳嗽门》认为,“形寒饮冷伤肺之一端,以明咳始之音耳。内外合邪四字扼要,比类之法,重在于此。”同时指出《黄帝内经·素问》“秋伤于湿,冬生咳嗽”当为“秋伤于燥”,论“伤燥”致咳,开温润、凉润两大法门之先河,至此咳嗽的辨证分类渐趋完善,切合临床实用[1]。

1 咳嗽的临证辨治特色

尤在泾论咳的理念散见于《金匮要略心典》、《静香楼医案》、《医学读书记》和《金匮翼》等著作中,我们将这些散落的真知灼见重新梳理、归納整理为以下两点。

1.1 温法

此法适用于中阳亏虚,痰饮犯肺;或肾阳不足,摄纳无权,肝肾之气上逆冲肺,或肾中阴水聚而不散之证。

《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曰:“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对于因中阳不足而导致水饮停聚、痰凝胸膈之间,出现喘咳上气、胸膈满闷、难于偃卧、面白悲嚏、形寒怕冷、气短的虚实夹杂之证,尤在泾治以辛酸温法,以茯苓、干姜、半夏温化水饮,杏仁辛苦宣肺;五味子、白芍收敛肺气,桂枝配伍甘草辛温培中,配伍茯苓平冲降气,方寓苓甘五味加姜辛半夏杏仁汤、桂枝汤之意,共奏温化水饮、培土生金之功[2]。

对于形寒、脉微小的久嗽失音,尤在泾认为是由气馁阳损所导致,应以甘温之法培补中焦阳气,方用黄芪建中汤,生姜更以蜜炙,所谓“急者缓之必以甘,不足者补之必以温,而冲虚空则黄芪又有专长也《金匮要略心典·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

若肾中命火亏虚,摄纳无权,肝肾之气上逆则见喘咳,胸满上气,口干,脉两寸浮大,关尺沉小,肾中阴水聚而不散则出现足冷不温、喘咳多痰、浮肿,此证“下气上逆,病在根本”,尤怡用金匮肾气丸温补肾阳、纳气平冲利水,酌加牛膝、车前子、五味子等药,用盐花汤送服,方兼都气丸和济生肾气丸之意,补而逐之,治病求本[3]。

1.2 润法

肺为清脏,喜润恶燥,若温邪化燥,灼伤肺阴;或肺虚阴涸,燥火伤津,甚至结而成痰,胶固黏稠;或燥火劫伤肺胃津液,或肝血燥,肝气上逆犯肺,或肾阴亏虚、阴火上炎入肺者,尤在泾皆用清润滋养之法,酌情选用辛甘凉润方、甘平补肺方、甘缓益胃方、甘咸润燥方、酸甘柔肝方或甘寒滋水方来治疗。

1.2.1 辛甘凉润法 对于温邪化燥,灼伤肺阴,体虚邪恋,肺络不清,出现咳嗽不爽、喉痒咽干、甚则痰中偶带血点、脉弦而细者,尤怡治以辛甘凉润法,用叶天士桑叶贝母方加减。桑叶轻清宣肺,贝母、杏仁、马兜铃润肺化痰止咳,沙参养阴,茯苓、甘草、粳米培补中宫,全方清宣温燥,养阴而不滋腻,化痰而不伤津,邪去正复则咳嗽可止。

1.2.2 甘平补肺法 风热不解侵入肺中,或肺阴不足、肺热有余,见咳则涕出,肌体恶风,日哺潮热,食少体倦,甚者日久渐成虚损者,为正虚兼感外邪的虚实错杂证,辛散尤恐损肺,滋阴又虑恋邪。尤在泾认为此证“颇难调治”,应治以甘平补肺法,方选钱氏阿胶补肺汤加减。药用阿胶甘平安肺润肺,其性平和,为肺家要药;贝母、马兜铃微苦微寒清肺止咳,杏仁降气平喘止咳;沙参、薏苡仁、糯米、茯苓、甘草养胃生金。尤在泾认为“冀其肺宁喘平,方可再伤他治”。

1.2.3 甘缓益胃法 胃属土,肺属金,土能生金,若胃气虚弱,土不生津,津液不能上布养肺,或燥火劫伤肺胃津液者,可见咳而吐沫,食少恶心,动作多喘,咳嗽食后则减,尤在泾认为此证“非清肺止咳所能愈也”,而“肺病以中气健旺,能食便坚为佳”,应以甘缓益胃法养胃阴,生肺金,方选金匮麦门冬汤加减。方中人参、麦冬、粳米、甘草、大枣味甘补气养胃、生津润燥;辛味半夏配伍淡味茯苓能布津润肺,又能化饮止咳。全方培土下气,此乃尤在泾论病推重脾胃,认为“土具冲和之德而为生物之本”的具体体现。

1.2.4 甘咸润燥法 肺虚阴涸,燥火伤津,甚至结而成痰,胶固黏稠,症见咳嗽入夜加重,午后潮热,咳唾浊痰,痰少而干黏,此症颇为棘手,“奏功不易”。若养阴太过则易滋腻生痰,若理气化痰则易化燥伤阴,权衡利弊,尤在泾治以“甘咸润燥法”,药用阿胶、燕窝、沙参滋阴润燥;海浮石咸寒清肺软坚、润燥化痰;栝楼、贝母清热化痰;杏仁、甘草降气润肺治咳,全方养阴而不滋腻,化痰而不伤阴。

1.2.5 酸甘柔肝法 肝脏体阴而用阳,肝木刚强之性,非藉阴血濡养潜涵,则暴戾恣睢,一发不可制,肝气上逆或横乘脾土,或上侮肺金,或化燥化火,出现干咳无痰、胁痛潮热、女子月事不来等证,该证以肝脏阴血亏损为本,肝气上逆犯肺为标。尤在泾认为“非肺本病,仍以治肝”,治以酸甘柔肝法。

尤在泾理宗《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夫肝之病,补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药调之”本旨,又不落前人窠臼而有所创见。他认为此法只适用于肝虚证,“肝虚则用此法,实则不在用之”。“补用酸”,为补益肝脏本体阴血(《内经》以辛补者助肝气之用,二者言虽异而理各当),“助用焦苦”,以焦苦入心,可助益心火,心旺则能感气于肝(《备急千金要方·卷十一·肝脏》)。另外,肝脏本虚会导致心火过旺,“子盗母气”之后极易灼伤肝阴,焦苦之品能清泻心火,助肝阴恢复。“益用甘味之药调之”,酸甘化阴,滋养肝脾真阴而柔肝木桀骜之威,勿使其横乘脾土,此则《难经·十四难》“损其肝者,缓其中”之义。

针对本证,尤在泾药用黄连清泄心肝之火;白芍、乌梅滋养肝阴;当归、牡蛎平补肝血,四药直补肝脏本体而收摄上逆之气;茯苓、甘草味甘,配伍白芍、乌梅柔肝缓中。全方仿金匮乌梅丸之意,“滋之调之”,肝血得养,肝气可摄,“血液通行则干咳自愈”(《金匮翼·卷七·咳嗽》)[4]。

1.2.6 甘寒滋水法 肾阴亏虚,肾中阴火上炎入肺,出现呛咳,暮夜加重,颧红声低,日哺潮热,烦躁,脉虚数,此证为“肝肾阴亏,阳浮于上”所致。尤在泾认为“治肺无益,法当补肾”,治以甘寒滋水法,选用六味地黄丸,每酌加天冬、白芍、枸杞子、五味子、女贞子等滋阴之品,或以牡蛎、龟板等咸寒之物潜降浮阳。并谆谆告诫,此类病患摄生当“必须绝欲”以“固摄下焦”,不然日久易变为“内损”之证。

2 结语

由上观之,尤在泾临证治疗咳嗽擅于温补、巧用滋养,这与其学术渊源息息相关。其自弱冠即学医于马俶传承中梓之学,立法用方悉本仲景,同时私淑喻昌,旁通叶桂,兼采各家所长。

2.1 重脾肾,擅温补

尤在泾师承马元仪,为李中梓三传弟子。李中梓是明代杰出医家,其学术思想受李东垣、薛立斋、张景岳的影响颇深。李中梓认为人身之有本,如同树木有根、水有源头一样。治病若能抓住根本,则诸证便迎刃而解。人身之根本有二,一是先天,一是后天,先天之本在肾,后天之本在脾。李中梓治肾,宗薛立斋、张景岳治分水火。而治脾又效法李东垣,首辨虚实。尤在泾的学术思想受李中梓的影响极为明显,治病求本,重视先天后天,治肾宗立斋,治脾法东垣,擅长甘温和中,益气扶阳[5,6]。因此,他辨治咳嗽善用温法,以苓甘五味姜辛汤加减治疗中阳亏虚、痰饮犯肺证,以黄芪建中汤治疗中阳不足、肺脾两虚证,以金匮肾气丸、都气丸等治疗肾阳不足、摄纳无权、气逆犯肺之证。

2.2 护肺胃,巧养阴

尤在泾私淑喻昌之学,用药平正轻灵又颇具叶桂之风。喻氏对燥邪伤肺有其独特的见解,治疗燥病忌用辛香行气之品,主张以甘柔滋润的药物以清燥救肺,所创立的清燥救肺汤,用药大旨是重视胃气,肺胃兼顾,寓培土生金于甘柔滋润之中。他这一观点启发了后世温病学派。叶天士说:“燥自上伤,均是肺气受病”,主张以“辛凉甘润”治疗温燥之邪,常用桑叶薄荷方、桑叶贝母方、芦根桑叶方等。尤在泾融会喻、叶两家所长,对于虚实夹杂、慢病之后、羸弱之质,他善甘温而不远凉润,巧用清润甘养之法顾护肺胃阴津,使燥润互参,两分相宜,共奏养阴润肺、和中悦胃之效[9,10]。因此,他临证辨治咳嗽时,除了善用温补之外还巧用润法,以桑叶贝母方、阿胶补肺汤加减治疗温邪化燥,灼伤肺阴证,以麦门冬汤加减治疗燥火劫伤肺胃津液证,以六味地黄丸加减治疗肾阴亏虚、阴火上炎之证等。

尤在泾治咳不独治肺,而是脾、肝、肾同调,理法方药不囿于宣肺止咳,而是圆机活法、不拘一格。他燮理阴阳,刚柔相济而法出张仲景,重视脾肾阳气,善用甘温而颇似中梓、东垣,医案立方稳朴,轻灵平正,说理简要,风格逼近叶桂,且不拘成法,详审咳嗽病机,医术精湛,颇具特色,值得我们学习借鉴。

[1]尤怡.金匮翼[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5.

[2]尤怡.金匮要略心典[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9.

[3]柳宝诒.柳选四家医案[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8.

[4]南京中医药大学.中药大辞典[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

[5]任应秋.中医各家学说[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2.

[6]徐凌云,高荣林.典要仲景学说的尤怡[M].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1989.

[7]裘沛然,丁光迪.中医各家学说[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8.

[8]陈克正.叶天士诊治大全——叶天士医案研究[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