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士同

《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和《红楼梦》被称为我国的“四大古典名著”，大约是上世纪70年代中期的事情吧。何谓“名著”？《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有价值的出名著作”。若以“出名”而论，这四部古典长篇小说都当之无愧；但若以.“有价值”而论，就很难把它们放到一个水准上了。至少，《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是无法跟《红楼梦》比肩，也不宜相提并论的。

但似乎并无多少人对此提出质疑，实际上《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知名度不仅不逊于《红楼梦》，似乎还要更胜一筹。《三国演义》、《水浒传》以及《西游记》在成书之前，其中的故事已在民间流传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并散见于各种讲史、演义和平话之中，亦被一代又一代的说书人反复宣讲过，还留下若千种话本，最后的成书者不过是在整理上述各种文本的基础上，再创作而已。因此，这三部古典名著当属“集体创作”，与曹雪芹独立完成的《红楼梦》原本就不该同日而语。更重要的是，无论其思想价值还是其艺术成就，《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就更在《红楼梦》之下。可《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在民间的影响却远远大于《红楼梦》，用鲁迅先生的话说，《红楼梦》不过是“尤见称于文人”，而“惟细民所嗜，则仍在《三国》、《水浒》”。·如此看来，这两部“名著”所宣扬的价值观，倘若可取，当然值得庆幸；倘若不可取，它们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就不可小觑了。

《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数百年来一直被我们当做古典文学的瑰宝，前者着眼于庙堂，后者视角在江湖，但充斥于字里行间的权术与暴力却是相通和一致的，其对生命的漠视更是一脉相承。其实，就中国数千年的专制历史而言，庙堂和江湖相隔不过咫尺，经常可以互换。因为国人最信奉的格言莫过于“成王败寇”，只要能“成”，手段是从不计较的，于是便有了诡诈阴险的“智”和杀人不眨眼的“勇”。无论是“三国”的首脑还是各路军阀，哪一个不是玩弄权术的高手？水泊梁山的宋江，更是在权术里又平添了若干无赖相。那些被我们世世代代奉为“英雄”的人物，哪个不是杀人不眨眼？

《三国演义》是以蜀为正统的，可“火烧新野”也好，“水淹七军”也好，不都是视人命如草芥么？还有诸葛亮的“六出祁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每“出”一次又使多少生灵涂炭？“白骨蔽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这就是曹操目睹了当年战乱中的中原而留下的真实写照。

《水浒传》中的好汉亦不例外，场面虽然没有《三国演义》恢宏，但细节却越发令人发指。人们曾经批判过宋江的“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可又有几个贪官受到了应有的惩治？死在好汉们刀下的，更多的却是无辜的百姓。李逵“劫法场”而致“小衙内”于死命，宋江为逼秦明上山而火烧青州城……哪一个不是在滥杀无辜？武松“血溅鸳鸯楼”一共手刃十五人，可真正该杀的仅仅只有三个。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两部“名著”对于战争、对于杀戮的描写，竟是那样地绘声绘色、津津乐道。动辄“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对杀人的细节甚至每一个具体的动作，都无不精心地加以描述。

《西游记》中虽也不乏格斗打杀，但绝不像《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描写得那般残忍。《西游记》从总体来看是宣扬非暴力和“众生平等”的。《红楼梦》就更不用说了，它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讴歌“人”的巨著。《红楼梦》张扬了个性的解放，第一次在中国的思想文化史上提出了“平等、自由与博爱”的命题。这些，都是《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根本无法望其项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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