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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烟波万古情(外一篇)

2013-12-24韩国民

躬耕 2013年6期
关键词:丹江诗人

◆ 韩国民

在我的印象里,丹江是承载着一江烟波,豪放着一江诗情的。这片流淌着楚风汉韵的江水,青铜摇曳,环佩叮当,碧波万顷,号声入云。不成想,萦绕脑海的意象在这个春天化为了实实在在的触摸,如同呼吸一样进入我的身体和灵魂,勾起了惊鸿不灭的怀恋。

时间是农历的三月,节令一天天走过了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天地间早已吸足了水分,万木葱茏,生机勃发。灿烂阳光里,摇曳的花树,流淌的翠色,像展开的画卷装帧着春天的幕布。应第五届《汉风》诗会相约,三十多位诗人怀着对诗神的眷恋,怀着对丹江的膜拜,乘坐两辆豪华大巴一路穿村越野,直抵丹江。

不知是老天眷顾我们的痴情,还是为了烘托诗会的气氛,车在中途,浅阴的天空稀稀拉拉地丢下细雨。隔着车窗望去,湿漉漉的田野已不见耀眼的明媚,只有一树树怒放的槐花缤纷着风情,在沿途的山野上,或紫或白地点亮视野,给人以楚楚动人、万般迷离的意象。

待赶到位于宋岗的码头渡口,这份意象已晕染成了空 濛 的江色。江面上不见船只,也无鸥鸟,白茫茫一片苍灰,只有浑厚的江风掀动波浪,一层层传到江岸,撞击在岩石上发出啪啪的巨响。对岸的大观苑酷似云中楼阁,若隐若现在飘渺的雾烟中。

等待渡轮的间隙,不知是大家耐不住江风的清冷,还是受了我酷爱奇石的蛊惑,一个个挽起裤管,在江岸的泥沼中寻觅起了传奇的“丹江红”。连几位优雅聘婷的女诗人也卷进了捡石大军,大呼小叫着彰显兴奋。结果是渡轮到来的时候,大家都留下了两脚泥巴和一副衣冠不整的落魄,只有几个心细的幸运者小有收获,抱着从江水中捞出的贝壳岩石视若珍宝。那贝壳一个个指甲盖儿大小,密密地附着在石头上,很有些珠光宝气的感觉。

渡轮一声长鸣,拖着笨重的身躯,连人带车载着我们向浩淼的江水进发。我尚是第一次乘坐渡轮,第一次在江河的怀抱里踏浪穿行。怎么说,心底里都按捺不住一股浩荡的激情。但预想中的鸟舞江空、鱼跃船舷的画面没有出现,樯帆林立、号声震天的场景没有出现,甚至屈子对江、慷慨抒怀的图景也没有出现。但我坚信,此刻的丹江是有知的,沉没于江下的古楚大地是有知的,那在江水中锈迹斑斑的青铜是有知的,那沉寂千年的玉佩玉环是有知的,它们是沉睡在万古丹江的魂灵,把一个民族的文化和记忆化为了奔腾不息的江水,一路浩荡,穿越岁月,绝尘而去。

这江上是留下过无数文人雅士的吟唱的,是见证过荣辱沉浮的变迁的。这是一条流淌着中国诗歌文化的雄浑的江!

唐光和九年,大诗人元稹由监察御史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赴任途中,丹江的一叶扁舟载着他怀乡的愁思,“今朝两渡丹江水,心寄丹江无限愁。共到庄前竹园下,殷勤为绕故山流。”这是何等的落寞与失意,问苍茫丹江,忧比酒浓,愁比雨长。

唐开成四年,36岁的诗人杜牧也是走过丹江的,也在丹江留下了他的千古吟唱。只是与元稹截然相反,他是由安徽调任京都长安任左补阙的,正当春风得意,自是意气风发。他是站在临江的船头,长衫广袖,衣袂飘举,眼望长安,满心欢悦。“何事若萦 廻 ,离肠不自裁。恨声随梦去,春光逐云来。沈定蓝光彻,喧盘粉浪开。翠岩三百尺,谁作子陵台。”看吧,此时此刻的诗人眼里,任何事物都那么富有生机和画意。

金正大五年六月,时任内乡县令的大诗人元好问也是来过丹江的。不过是为了视察工作,受雨阻小憩张主薄草堂,被眼前丹江卷石飞沙、雷霆咆哮之势所震撼心魄,即兴赋下了《观淅江涨》和《张主薄草堂赋大雨》。“一旱千里赤,一雨垣屋败。淅故以江名,暴与众壑合。初惊沙石卷,稍觉川谷隘。雷风入先驱,大地供一噫。千帆鼓前浪,万马接后派。崩崖不暇顾,拔木无留碍。”这写的是丹江潮涨的惊心画面。在《张主薄草堂赋大雨》里,诗人写到,“淅树蛙鸣告雨期,忽惊云箭四山飞。长江大浪欲横溃,厚地高天如合围。万里风云开伟观,百年毛发凛余威。长蛟一出林光动,寂历村墟空落晖。”当诗人行至淅川马镫,又逢大雨,困于驿站,兴不能遏,于是在驿站墙壁上又挥笔写下了七律一首。“万壑千岩一雨齐,先声喷薄卷湍溪,投林鸟雀不暇顾,移穴蛟龙应自速。便恐他山藏厚夜,岂知高树有晴霓。两江合向西南斗,坐想风云入鼓鼙。”诗人自丹江一路走来,一路诗性勃发,极尽状物描写之能事,淋漓尽致地刻画了丹江磅礴恢弘的气势和千变万化的姿态,读之如风鼓浪卷,画卷连绵。

而清代诗人徐光弟也是吟咏过丹江的。咸丰九年秋,任淅川厅同知的他,下乡体察民情,由荆紫关顺航返回淅川城,在船头吟出了“河身如带势弯环,一线中流两岸山。百廿程途才半日,片帆飞下自荆关”的感慨。诗中尽现浪漫主义诗人李白豪放洒脱的遗风,与《朝发白帝城》的意境如出一辙。我想那一刻,诗人的脑海里是飘过李白的影子的,也是飘过“千里江陵一日还”、“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句子的。

故人驾鹤去,丹江万古流。我似乎进入了一个梦境,在丹江的浪花涛声中深深地睡去了,头枕着浪花的抚摸,聆听着涛声的琴韵,呼吸着一江奔腾的诗行,我的心已化成了一滴水,落进了浩瀚的江中。

当渡轮到达对岸,我还没从这梦中醒来,时间不过十几分钟,却好像穿越了时光隧道。因怀了这份特别的心境,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一颗心始终没有离开那壮阔的江景。下午游览香严寺,诗人们兴高采烈,唯有我郁郁独行,连第二天会议主办方安排的丹江口太极侠采风活动,我也是心不在焉。意兴阑珊的倒是当天晚上举行的诗歌朗诵会。那天晚上,矜持的诗人们终于对酒当歌,放怀长吟,真真的称得上风荡雷动的癫狂了!

大概因为诗人们都激情满怀地敬酒干杯,到朗诵会开幕的时候,大家都有些飘然的醉意了。景区宾馆更是热情周到地为朗诵会提供服务,挂会标,布置会场,调试音响,忙得不亦乐乎。诗人们红扑扑的脸上挂着光彩,或埋头挥笔创作,或翻书挑选内容,还有的一脸沉思,物我两忘。大门外,挤满了闻讯赶来的游客,争抢着目睹这一丹江雨夜的精神盛宴——朗诵还没开幕,那份浓浓的气氛已经酝酿得充满期待了。

在学院派诗人柳亚刀的主持下,与会的三十多位诗人一一登台表演。一时间,那舞台成了万紫千红的花园,成了溢光流彩的星河,成了莺啭燕啼的旷野,成了各色风格流派荟萃的交响。豪迈派演绎着昂首长啸,婉约派流啭着细语清吟;传统派诗人颂歌着高古内敛的诗句,先锋派诗人吟咏着晦涩含蓄的情怀。有的端庄有致地站立舞台,表情丰沛,手势有度,尽显专业水准。有的酷似前朝书生,优雅地坐在油漆斑驳的老圈椅里,手捧书卷,缱卷满怀……

室外,春雷轻响,一声声缓慢低沉地滚过山野,消失在远处的丹江。我想,这春雷大约有感于诗人们的痴情,要把他们的心声传递给丹江。此时此刻,诗人们的心是与丹江紧紧相连的,一根文化的血脉,搏动着共同的心跳。即使岁月老去,这澎湃的心潮仍会像丹江的波涛一样不会停止,这火热的情怀仍会像丹江的号子一样,永远响彻云天。因为这流淌着诗歌的长河里,埋藏着诗人们不休的魂灵和永恒的吟唱!

回来后,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碧水荡漾的丹江,载着一江烟波和万古诗情,沿着南水北调的动脉大渠,一路向北,清清流淌。

去乡下遛个弯儿

天热了,“狗哥哥”发来邀请:“赶紧过来吃瓜吧,瓜园里炸了一地,再晚可都瞎了!”口气里带着命令,像满大街蒸热的暑气,哧溜溜钻到心里,冒一身痛快汗。于是就邀上几个文友,驱车而行。

“狗哥哥”何许人也?——农民周书华,地地道道的乡民,左手种庄稼,右手写文章,因为发表的文章常署着“老狗”大名,还别出心裁自凿窑洞几间,养狗数只看家护院,便落下了“狗哥”的名分,就连栖身的居所,也被文友们以“狗窝”戏称。

车出闹市,像鸟出樊笼、鱼入大海、鹰飞长空,那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高楼节节远去,视野渐渐开阔,喧闹逃离耳畔,静谧丝丝入怀。那凉风接着地气,从齐腰深的玉米地里丝溜溜刮来,带着泥土与庄稼的清香,从车窗飘进来,挠得人心痒沉醉。不时有叫不出名字的鸟,扎着翅膀,啾啾地欢叫着,从这棵树射向了那棵树,快乐的像个顽童,好像为我们发出热情的欢迎。受此感染,一颗整日在城中泡得蔫蔫着的心,似乎也听到了久违的召唤,慢慢地苏醒、勃发起来,胸腔里升腾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壮阔意象。

“狗哥”早已等在路旁,在前面摩托开道,穿村越野,好一番七折八拐后,在一处荒草萋萋的山坡前停下,正在惶惑,“狗哥”说一声:“到了!”一脸的笑里藏满得意。

爬坡不过百米,果见一处庭院卧于翠色之中。迎面一栋水泥平方,高高大大,门楣上高悬“一经居”三字,透着书香,掩饰不住清新的雅气,在这四野荒芜的乡村显出一种另类。门前,左边一丛芭蕉,绿意盎然,摇曳生姿;右边几株向日葵,花盘金黄,热情洋溢。听到有人到来,几只黄狗嗖一声窜出屋子,狂吠不止。

嫂夫人早已备好瓜果。绿皮的西瓜、白皮的甜瓜,刚刚从地里摘下,胖娃娃一样水灵。一刀下去,鲜红的汁液泉一样涌出,还没来得及品尝,满身的热汗已跑了大半。那黄狗大概明白了来意,乖巧地蹲在桌边,眯着眼伸着头,讨好地向我们表示亲昵,好像为刚才的失礼不好意思。角落里,几只胖乎乎的小狗崽又滚又爬嬉闹在一起,一派“狗丁兴旺”的温馨。

几个瓜下肚,我们怀着无限神秘去造访“狗窝”。顺着屋子一侧进去,推开一扇小门,便见豁然洞天——四间窑洞层层递进,依次相连,灯光映照下,犹如神秘的地下工事,简约而不失精巧。室外暑热连天,室内却沁凉入水。原来屋子紧依土坡,“狗哥”因势取形,自造“杰作”,并取名“不语斋”。农闲时灵感来临,“狗哥”便躲进陋室,思接千古,神游八荒,进行他精神世界的孤独漫游。他的《县衙梦断》、《午夜梦游》两部书稿,就是在这里悄然完成。环视四壁,不由感怀联翩,这静寂的屋子,曾洒下主人的多少热血情怀,又凋落了多少无语神伤?记录着多少寝食难安,又留下了几多洋洋快意?此情此景,让人不由想起路遥先生自闭在窑洞里,呕心沥血创作《人生》的感人场景。实在是应验了“自古文人多寂寞,谁人晓得心血烹?”“狗哥”,你活的何等惬意,又何等清苦啊!

如果说窑洞蕴藏着“狗哥”的精神世界,那他的庄园生活可算得上人生快意了。

整个“狗窝”被包围在浓浓的田园风情中。出屋门爬坡不过丈余,便是蔓延山岭的果园了。得了“狗哥”与夫人的殷勤,那丰收景象煞是喜人。正是夏果成熟时,一挂挂果实压弯枝头,“黑宝石”、“红五月”,各色抢眼的品种摆出乡村盛宴,躲在茂密的枝叶里窃窃私语,不甘寂寞的聚于枝头,把树梢压得接着了地面,一阵清风吹过,似风铃摇摆,似秋千荡动,弄出风情万种,实在想象不出春暖花开时节,那该是何等壮观的花海世界。

斜坡之上,简直是一道亮丽的艺术长廊,显示着主人对农业艺术的精心雕琢。忘忧草(又名黄花菜)碧叶黄花,亭亭玉立,似彩蝶聚会,翩跹娇媚;金瓜南瓜杂相交错,匍匐蔓延,瓜藤纠结,暗藏“重器”;丝瓜苦瓜绕树缠藤,卿卿我我,情意浓浓;爬藤豆角探头探脑,怀孕坐果,如长蛇嬉舞。顺眼望去,疏密相间,高低错落,俯仰生姿,养眼怡神,好一道美色的长廊,恰似飘扬在夏日的青春迷你裙!

毗邻院场是一洼田地,那田显见主人的精心布局。几垄瓜地,大的是西瓜,小的是甜瓜,可能雨水过丰,瓜垄上喝饱了水的瓜儿咧着嘴笑,傻傻的模样招人喜爱。两垄红薯,不修边幅,枝枝蔓蔓,颇得“狗哥”遗风。几畦辣椒,熟透的尖椒攒成团,椒尖朝天,犹如举着火把亮艳如霞。一片花生,挤挤挨挨,平整有序,茎叶里正萌动着花瓣。几垄棉花,花叶里挂着棉铃,在风里摇晃着诗意。“狗哥”与夫人忙上忙下,一会功夫,就为我们摘下了一筐鲜瓜。我们在田里欢呼雀跃,为着这曾经熟悉、又久违陌生了的田园而不肯移开脚步。

回程的车上,我们一边感慨着,一边无奈着,心头泛起淡淡的酸楚。想起童年时光,我们在乡村眼巴巴张望,渴望有一天能够享受城市的文明;而今身在城中却如坐樊笼,倒日日向往起乡村的快乐。我不敢想象,如果真的退居乡村,我还会不会保持着这份快乐和向往?难怪我们羡慕“狗哥”的神仙日子,他却有着一脸无奈的表情,也许这就是“彼岸最美”的宿命吧!看来最好是经常去乡下遛个弯,以抚慰内心的“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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