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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李煜词与佛教

2013-12-12虞旦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11期
关键词:李后主禅境后主

虞旦

试论李煜词与佛教

虞旦

本文主要试论了李煜词与佛教之间的密切联系,全文着重从三个方面探求其形成这种联系的原因,从而认为南唐后主词作中所蕴含的强大感染力、悲苦感、空幻感以及清凉玄远的禅境,进而探析出李煜词作中所表现出来的佛教文化意蕴,揭示佛教对李煜词创作的巨大影响。

李煜词 佛教 苦观 空观 禅境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写道:“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可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也。”这一论断,字里行间都渗透了先生对李煜其人其词的喜爱和推崇之情。无论是从李煜本人还是从他的词作,我们都可看出其具有浓厚的宗教感,佛教的思想既影响其人生,也渗透在他的文学作品中。下面我们就从三个方面试析李煜词作中所表现出来的佛教文化意蕴。

一、李煜词作悲苦愁恨的体验深刻地反映了佛教中的“苦观”

在佛教中,所谓苦,是指一切逼迫身心的烦恼。这些痛苦和烦恼可以从多种角度、多层次地进行概括分析,总之,整个人生的主观感受皆因无常故而从本质上、绝对意义上来说都是苦的,故有“有生皆苦”、“无常皆是苦”之说。“苦”是佛教对人生价值的总体判断。

佛教的这种典型的“苦观”,在日薄西山、飘摇欲坠终至丧家亡国,沦为阶下囚的南唐后主李煜心中,似乎更容易引起共鸣。且后主一出生就深受到佛教思想的熏染,从其祖父到他自己,上至王公大臣,下到黎民百姓都十分信奉佛教。后主更是一贯迷信浮屠,他不惜人力、物力、财力,在“开宝二年,普度诸群僧”,“开宝三年,春,命境内修佛寺。公院为开善道场,国主与后顶僧伽帽衣袈裟,诵佛经,拜跪……”甚至当宋兵兵临城下的时候,他还寄希望于小和尚能以佛法驱敌,可见李煜对佛教是何等的一往情深。再加上他性格上的特点:懦弱善良、多愁善感、天生儒雅。因而他对“苦”的感受也就更加精细入微,堪称“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病苦:后主词作中描写这种“苦”的句子很多。后主词作中仅以“病”字为题的就有《病中感怀》、《病中书事》、《病起题山舍壁》等。具体词句如:“病态如衰弱,厌厌向五年。”“衰颜一病难牵复,晓殿君临颇自羞。”(残句)生病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痛何至极,于是他就产生了遁入空门之念:“山舍初成病乍轻……终期宗远问无生。”(《病起题山舍壁》)“前缘竟何似, 谁与问空王? ”(《病中感怀》)“赖问空门知气味,不然烦恼万途侵。”(《病中书事》)李煜因身病、心病而带来的巨大痛苦而产生了厌世思想,通过 “无生”、“空王”、“空门”这些佛教用语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出。

老苦:后主正直壮年时即遭鸩杀,但他对衰老的痛苦体验也十分的强烈:“自从双鬓斑斑白,不学安仁却自惊。”(《九月十日偶书》)“鬓从今日添新白,菊是去年依就黄。”(残句)“一旦归臣虏,沈腰潘鬓销磨。”(《破阵子》)这些词句都体现了后主对人的衰老的一种体验,从中透露出一种极浓郁而悲凉的生命意识。

爱别离苦:后主天性多愁善感,宽厚仁爱,他的文学作品多次表现了浓厚真挚的手足情谊。如有词作《送郑王二十弟从益牧宣城》、《却登高赋》,从中都表现了后主对兄弟分离而产生的思念哀婉之情。

死苦:仲宣乃后主次子,四岁即夭折,因此后主悲痛欲绝而有作《悼诗》云:“空王应念我,穷子正迷家。”“冬十一月,后主周氏俎。”后主哀苦无力,杖而后起,每于朝花日夕,无不伤怀。《昭惠周后诔》其辞数千言,皆极酸楚。其对爱妻大周后的感情从其诗中也可看得一清二楚:“浮生共憔悴,壮士失婵娟。腹手遗香渍,痕眉染黛烟。”(《书灵筵手巾》)又一年“秋九月,雨沙。圣尊后钟氏俎”。后主一连串地目睹亲人的死,几欲病倒,“前哀将后惑,无泪可沾巾”(《挽辞》)。死亡所带来的痛苦在后主心中得到了极致的体验。他最终也被牵机酒毒死,死前作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这可能就是对死的一种体验吧!

纵观以上几苦,可能对李后主而言,最大最深的“苦”莫过于亡国之苦。南唐从其祖父建国以来,国势日渐衰微,国内政治治理不清,国外宋朝虎视眈眈。祖宗创下的基业一旦毁于己手,三千宫娥却无力回护,临行辞庙,告罪先人。李煜词中关于亡国的词篇不胜枚举:“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破阵子》)表现后主亡国丧家,痛苦无告之苦。相对于爱苦、离苦、老苦、生苦、死苦而言,李煜已从极至上体验到了佛教中“苦谛”的精髓。分析一下李煜关于亡国之痛的词作即可看出其心中的苦有多深。李后主词中直接用“苦”的字眼较少,而是通过“恨”、“泪”、“愁”、“哀”等感情色彩极强的字来表现“苦”的内涵。“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相见欢》)“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相见欢》)……这些充斥着“愁”、“恨”、“泪”的句子,实际上都是对国势衰微、亡国亡痛深刻而细腻的描写所得。再如名作《虞美人》词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愁如江水,愁之多、之长,正与佛家“苦海无边”等意境相同。纵观后主一系列写愁苦的诗词,这些字眼与词句构成了一组苦难的悲歌,是李煜一生悲苦经历的浓缩和体现,又深深打上了佛家“苦海无边”的深刻烙印。

二、李煜的词不但体现了佛教的“苦观”,更体现了佛教的“空观”

回首李煜一生,“往事已成空”则是对他最好的总结。后主一生酷好浮屠,“后主退朝,与后顶僧袈帽。服袈裟。课诵佛经。手常屈指作佛印。”可见佛教的思想当然包含“空观”是深入后主心中的,也渗透其作品中。李煜词作中的“空观”主要是通过今与昔的对比、盛衰落差的手法来表现出来的,从一个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君王沦为阶下囚,从前的欢歌艳舞一去不复返,人世间的转变之大莫过于此。一个深受佛教“空观”影响、历经现实生活大起大落的人,怎能不相信人生如梦,到头一场空呢?仅《忆江南》中“还似旧时”四字让梦中情况与过去的现实与眼前的现实作一鲜明的对照,真让人有天壤之别之感。“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更是道出好景不长,天上人间,转头成空。其作品可归纳出,用“梦”、“花”、“空”三字来反映今昔之不同,反映人生之空,从而更深刻地体现了佛经的“空观”。

《维摩经·方便品》曰:“是身如梦,为虚妄见。”《经刚经》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李后主面对人生的种种大不幸,时常感到颓丧、无奈。对“如梦”的感受也就特别敏感和浓烈。在其词中,表现为大量写“梦”和抒发自己的空的人生感受。词作中写到“梦”的有:“故国梦重归, 觉来双泪垂。 ”(《菩萨蛮》)“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菩萨蛮》)“世事慢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 ”(《乌夜啼》)……无论是追怀故国、故人,还是独自咀嚼人生,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已成为梦,只能在梦中追求,通过梦到达昔日的时光,表现了一切空之观念。

在表现今昔之不同时,李煜还运用“花”字来象征世事的易变性、短暂性和无常性,正反映了佛教的无常的经义。佛教认为世间一切事物,都是因缘和合而成,都是依托与因缘关系而存在,因此时时刻刻都处于生灭变化之中,没有常往不变之性,所以无常皆为世人之空。如“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虞美人》)、“林花谢了春红”(《相见欢》)、“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浪淘沙》),通过花来象征人生、象征往事。从后主所咏叹的花中,不仅可看到自然的荣衰,亦可以看出人世的变幻,故国的兴亡。这种易失而空之观念恰好印证了佛法的妙义。佛法空的精微妙义已不自觉地弥漫在李煜词之中。

另外,李煜还喜欢直接运用“空”字来体现今衰昔盛的境况,而最终不自觉地体现了佛教的“空观”。在李煜现存诗词中,竟13次使用“空”字。“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菩萨蛮》)、“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浪淘沙》)等等,都直接地反映人生如梦,万般皆空的感慨。

总之,从莺歌艳舞到国破家亡的巨大世事变迁中,李煜感到“万事皆空”,这一切是甜蜜、痛苦?是幻境、憧憬?一切都分不清楚,若有若无,物是人非只是“一梦浮生”,这正与佛家所说的万事万物都是虚幻的、四大皆空的、“诸相虚妄”的观念相合。

三、李煜作品中有很多描写禅境禅趣的句子,透出清凉幽寂的禅境

禅,是梵文音译的简略,意译为 “静虑”、“思维修”。佛教认为通过“心注一境”、“正审思虑”就可以制服烦恼,引发智慧,超脱世俗,抵达彼岸。佛家重视现世的内心自我解脱,以清凉世界象征理想境地,以“清凉安往”形容佛国境地,以“月”象征真如本心。《宝玉论》曰:“法身如月体,报身如月光,应身如月影。”而且禅宗在唐末进入了繁荣时期,至五代宋初便达到鼎盛。南禅五家之一的法眼宗创始人清凉文益,被南唐的开国皇帝请到金陵的报恩院,后又迁到清凉寺,使他的禅法广传金陵,沐浴在法眼宗的宗风之下,李煜多次聆听他讲法,仅牛头山就造佛寺千余间。加至国事衰危,却又无力挽救,李后主于是就更加沉溺于佛法之中,寻求心灵的清净,追求自心自我解脱,追求清凉幽寂、空寂玄远的禅境禅趣。“王师屯城南十里,闭门守陴,国主犹不知也。”可见李煜一方面是多么想以佛法来使自己静心,另一方面也可看出佛教对李煜的影响之深。

这些影响必然要反映到他的作品之中。因此后主作品中有许多描写禅的句子,其中多涉及“月”的意象:“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处锁春秋。”(《乌夜啼》)“月照静居唯捣药, 门扃幽院只来禽。 ”(《病中书事》)“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虞美人》)这一系列“月”的描写,给人一种冷寂清凉的况味,颇有“空寂”之意味。清寒幽寂的环境使后主由烦躁趋向平静,最后走向佛教清净的本心。因而表现在作品中,就是营造和描写一种清凉幽寂的禅境。对于当时环境中的李后主,这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解脱,他对现实生活的厌倦之情和欲求解脱的心情暂时得到了满足。

总之,在五代十国这样战乱频繁、社会动荡的年代,作为一国之君的李煜,接位时国事已衰危,自身性格懦弱,无力拯救,一生与众迥异的经历,佛教的兴盛,这些都促使他最终走向佛门,寻求精神慰藉,佛教的思想深深影响了李后主的人生和创作,而从其创作又可反观其佛教思想。

[1]施以对.人间词话译注[M].桂林:广西教育出版社, 1990.

[2]吴任臣.十国春秋[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82.

[3]陆游.陆放翁全集·南唐书[M].北京:中国书店,1986.

[4]赖永海.中国佛教百科全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5]傅正谷,王沛霖.南唐二主词析释[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

(作者单位:镇江高等职业技术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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