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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沉沦与拯救——试论《献给艾米丽的玫瑰》的主题

2013-12-12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5期
关键词:艾米丽福克纳小姐

福克纳出生于美国南方,这里被称为美国文化的“圣经地带”,宗教氛围十分浓厚,居民大多信仰以加尔文教为核心的清教主义。生于斯长于斯的福克纳自幼深受熏陶,血液中必然沉淀着浓厚的宗教文化基因。这些基因成为了福克纳作品的重要文化底蕴。

福克纳一生创作了19部长篇小说与近百篇短篇小说。比起他的长篇小说的巨大成就,他的短篇小说同样出色。如果要在他的短篇小说中选出一篇代表作的话,那么创作于1930年的《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也许会当之无愧。该作品以十分巧妙的写作手法创造出艾米丽这样一个饱受争议的南方妇女形象。

阅读福克纳的小说不难发现,他的作品中有一个重要的价值取向。这个价值取向就是着力表现代表美国南方精神的乡土人情,弘扬南方文化的优秀传统,以唤醒人们的人性与良知,对抗工业文明带来的人性沦丧。如果非要对这个价值取向做一个说明的话,福克纳在195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典礼的演讲对此可以做出完美的诠释,那就是勇敢、同情心、荣誉感和尊严等人类“昔日的荣耀”。小说《献给艾米丽的玫瑰》就非常完美地体现了这一创作理想。

小说围绕艾米丽小姐一生的悲剧命运展开。艾米丽小姐出生于高贵的格里尔生家族,其父亲粗暴蛮横,控制着她的一切活动,赶走了她的所有追求者,夺去了她作为女性追求幸福生活的一切机会。艾米丽的女性欲望完全被压制。因此,在父亲去世后,她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北方佬荷默。然而这段爱情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其悲剧的命运。当爱情危机出现时,艾米丽不堪忍受被一个北方佬抛弃的后果,毅然毒死荷默。从此艾米丽小姐与尸为伴,郁郁终生。正是艾米丽小姐的爱情悲剧导致了她的命运悲剧。

艾米丽小姐的爱情悲剧有其深刻的社会、文化背景。南方社会清教文化盛行,这种文化强调禁欲,要求女性道德情操的优雅贞洁。抑制自己作为女性的正常情感和自然欲望。这种对女性欲望的压制造成了南方女性的苦闷与挣扎,同时也在酝酿着爆发的力量。艾米丽不顾一切地爱上荷默正是这种力量爆发的结果。艾米丽爱情悲剧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南北文化的冲突。南北战争的硝烟虽已消逝,但是失败的阴影仍然笼罩在南方人的心头。而北方工业文明的大规模入侵,加速着南方种植园经济的崩溃与瓦解,使南方社会具有普遍的失落感,南北文化的冲突十分剧烈。小说中的荷默是一个拿日工资的北方佬,居无定所,性格十分粗暴——“用不堪入耳的话咒骂黑人”,性取向可疑——“自己说他喜欢和男人往来”,而且无意成家。很显然,荷默无力承担艾米丽爱情的重担,这段爱情的无疾而终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艾米丽的命运悲剧也有其深刻家庭与个人原因。艾米丽虽然出身高贵,但是“她家有着疯癫的血液”。艾米丽的父亲粗暴蛮横,艾米丽小姐本人性格也像她的那所房子一样“执拗不驯,装模作样,真是丑中之丑”。[3]因此,艾米丽从南方文化的传统角度来看,是一个异类,是一只迷途羔羊,身上充满着自私、冷漠等人类的原罪。拯救艾米丽的责任落在“我们(镇上人)”身上。

其实,小说从一开始便开宗明义:“艾米丽·格里尔生小姐过世了,全镇人都来送丧。”一句话便点明了小说主要是围绕着艾米丽和全镇人的矛盾与冲突展开的,这是小说的主线。作为艾米丽小姐的对立面,镇上人代表南方文化传统的另一面:富于同情和怜悯之心,重视邻里亲情,珍视荣誉和尊严,表现了南方文化中的优秀传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福克纳着力描写艾米丽小姐丑陋、不可理喻的性格也正是为了反衬镇上人品质的可贵之处——并不因为艾米丽小姐的“怪僻乖张”而疏远她,而是像呵护自己的亲人一样细心地呵护和照顾艾米丽,努力地维护着格里尔生家族岌岌可危的尊严和荣誉,使小说自始至终氤氲着一种浓郁的乡情。在艾米丽小姐的父亲去世的第二天,“所有的妇女都准备到她家拜望,表示哀悼和愿意接济的心意”,并且强调“这是我们的习俗”,表现了小镇居民淳朴的民风。在纳税风波中,尽管冲突双方力量对比悬殊,可是艾米丽小姐还是把他们“连人带马”打败了,体现了镇上人对艾米丽小姐的宽容。要知道镇政府当局并非一向宽容:镇长沙多里斯就曾下令黑人妇女不穿围裙不得上街;而且也并非缺乏执行力:当艾米丽不同意安葬她的父亲,“他们要诉诸武力和法律”,艾米丽小姐才垮了下来。

镇上人对艾米丽的关心在其与荷默的爱情故事中得到集中体现。作为局外人,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显然并不看好这段爱情的结局,因此他们极力阻止,再三劝告无效后,写信给艾米丽的亲属,表现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与后来“纳税”风波中的宽容形成鲜明对比。在艾米丽与荷默的交往中,他们处处维护艾米丽的声誉,认为由于亲人不在身边的孤独感让艾米丽忘了自己的“贵人举止”才与一个北方佬交往的,老人们谈起艾米丽也是“用手捂着嘴轻轻地说”。当艾米丽为荷默购买全套男人服装,包括睡衣在内,镇上人说“他们已经结婚了”,其实就是为艾米丽掩饰。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为男人购买睡衣,外人自然无可厚非,如果没有结婚,则显然有伤风化。当艾米丽的两个堂姐到来之时“我们着实高兴。我们高兴的是两位堂姐比起艾米丽小姐来,更有格里尔生家的风度”。显然此时镇上人已经预见艾米丽小姐的爱情结局了,因此高兴。在艾米丽决心毒死荷默去购买毒药时,药剂师显然已经察觉到了艾米丽的目的,不仅自己在送药过程中没有出现,而且特意在药品中标明“毒鼠用药”,真是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们说艾米丽 “她要自杀了”,并且说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我们当然知道艾米丽不会自杀,说她自杀,是帮助艾米丽寻找掩饰她要杀人的借口——艾米丽有辱门风,现在醒悟了,要“自杀”明志,以证清白,当然再好不过。

因此当尸臭弥漫,杀人真相即将大白,格里尔生家族面临名声扫地时,小镇人挺身而出,帮助艾米丽小姐摆脱了窘境,而这也最终促成了艾米丽小姐的心理转变。

应该注意到,作者有意打破小说叙事时序,既增强了作品“陌生化”效果,使作品张弛有度,同时也淡化了事件之间的直接因果关系,从而强调镇上人对艾米丽小姐的心灵拯救是一个持续的不间断的过程,而非就事论事的生活帮助。表现了镇上人对艾米丽小姐态度始终如一,而正是这个原因,促成了艾米丽小姐的最终转变——桀骜不驯的艾米丽小姐在40岁左右时候那段大约有六七年的时间里开授瓷器课,“沙多里斯上校的同时代人全都把女儿、孙女儿送到她那里去学画,那样的按时按刻,那样的认真精神,简直如同礼拜天把它们送到教堂去,还给她们二角五分钱的硬币准备放到捐献盒子里的情况一模一样,这时,她的捐税已经被豁免了”。这段文字感人至深,老一辈镇上人对艾米丽无微不至的关怀终于使艾米丽身上散发出人性的光辉,与以前的她判若两人,这部小说的主题在此不是昭然若揭了吗?因此也就不难理解小说开头所写“一座纪念碑倒下了”。在这里,艾米丽不是已经成为一个精神客体代表了过去南方那种美好的传统吗?因此说艾米丽小姐在世时始终是一个传统的化身,是义务的象征,也是人们关注的对象,也就不难理解了。

萨特曾这样评价福克纳的小说:“福克纳看到的世界可以用一个坐在敞篷车里往后看的人所看到的来比拟。”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未来的一切都可以从历史中找到答案,如何对待传统就是如何对待未来。在《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福克纳表现出对南方传统中那些优秀的品质逐渐失承的隐隐忧虑,“新一代人成了全镇的骨干和精神”之后,便不再把自己的儿女送到艾米丽小姐那儿去了。艾米丽小姐的前门永远关上了,在孤独和忏悔中度过余生,联系她与外部世界的只有一张税务通知单。在工商文明冲击传统文化、人类精神家园日益荒芜的时代背景下,如何重建人性,找回人类“昔日的荣耀”,重读福克纳小说,的确让人百感交集。

[1]Faulkner,William.Collected Stories[M].New York:Vintage,1950.

[2]Faulkner,William.Eassys,Speeches&Public Letters.Ed.James B.Meriwether,New York.

[3]H.R.斯通贝克.福克纳中短篇小说选[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99-112.

[4]李文俊.福克纳的神话[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5]肖明翰.福克纳研究[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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