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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浮萍
——解读双重线索交织下的《富萍》

2013-12-12曾莹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7期
关键词:浮萍王安忆上海

曾莹

漂泊的浮萍
——解读双重线索交织下的《富萍》

曾莹

以富萍漂泊在上海的三个阶段作为明线,王安忆描写了一个对城市生活充满向往、为留在城市而四处漂泊、经受粗糙生活磨砺的女性形象。此外,王安忆又通过另一条暗藏在姓名之下的线索来展示自己想要嵌入的女性自主意识,两条线索交织在富萍漂泊的道路上,为富萍的坚韧倔强、朴质踏实做了最好的注解。

浮萍 漂泊 双重线索 女性自主权

王安忆的《富萍》承接着《长恨歌》里的一些写作技巧,坚持着对日常生活的诗意书写,王安忆有意不写重大事件、重要人物,而写边缘人物的平凡人生。但不同的是,在《富萍》这部小说里王安忆开始转变某些叙述焦点,用王晓明的话来说,王安忆是从“淮海路”转向了“梅家桥”,“王安忆绕过市中心的花园洋房,特别创造出‘梅家桥’这样一片低矮的棚户区;她改变素来的叙述态度,那样热烈地赞美梅家桥人的生活;她会更改女主人公的心意,让她最后在梅家桥扎根”。①而富萍作为最后扎根梅家桥的移民,她的漂泊似乎经历了许多磨砺,颇为波折。

一、富萍与“浮萍”

富萍从小父母双亡,在孩子众多的叔叔婶婶家长大,寄人篱下的境况使得她急于摆脱这种被弟弟妹妹缠绕的生活。富萍木讷寡言,“长了一张圆脸……加上她的单眼皮的小眼,就有些呆滞。鼻子和嘴都是小而圆,比较厚实,也显得呆滞”。王安忆用了两个“呆滞”来强调富萍的木讷,但她又补充说:“你会在她呆滞的表情下面,发现一种锐利,她的眸子很亮。”王安忆在文中多次强调富萍的木讷,但木讷之中似乎又总是透着点光亮的颜色。富萍美丽的一面只有在夜晚才显现出来,“这一刻,假如能看见富萍的脸,就好了。她的脸变得生动,浮着一层薄光。她侧身躺着,勾着头,头发顺在耳后,露出腮,看上去很纯净”。富萍尽管不善言谈,但实际上非常有主见,“她相信什么样的事情都会起变化,没有一定之规”。正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木讷的姑娘,表面的顺从背后是坚定的反抗。她敢于置道德的谴责于不顾,敢于违背婚约,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地选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王安忆在文中也点出了富萍名字所隐含的意义。富萍和舅舅出去散步时,走过一个水塘,上面铺着厚实的水草,舅甥在一问一答中引出了“富萍”和“浮萍”这两个词。富萍与“浮萍”谐音,浮萍依水而生,随波辗转,随时漂泊,四处为家,它寄迹于水面,肆意生长,将旺盛的生命力呈现给世人。这也暗示着富萍的日子像浮萍一样随波逐流,一直处在漂泊的状态,但一旦遇到合适的比如年轻母子这样的家庭,她便会扎根下来,安静地生长。

二、富萍的漂泊路线

细读文本,我们能很快找出—小说的一条明线,也就是富萍的漂泊路线:扬州乡下— 奶奶家——舅舅家——母子家。

最开始,富萍依着婚约关系来上海奶奶家。奶奶是富萍未婚夫李天华的奶奶,奶奶在上海做保姆,富萍只是去游玩。但是,上海的生活吸引了富萍。在上海弄堂里,富萍感受到了生活的新鲜,富萍慢慢地熟悉了上海弄堂和上海小市民的生活。富萍心活眼亮,她发现,只要依靠自己的劳动,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这种独立的生活状态在奶奶、吕凤仙等人的身上都能得到体现,所以耳濡目染下的富萍便开始用心地学习做活,并很快挣得了钱。这样的尝试之后,富萍便生了留下来的念头,迟迟不肯回到扬州乡下去。

在这一阶段,富萍已经从扬州乡下转移到上海弄堂。上海弄堂有奶奶,奶奶的孙子李天华,她只见过两次面,既不熟悉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李天华是家里的老大,家穷弟妹多。李天华过于孝顺和懦弱的性格让富萍感觉到未来是一大堆的麻烦。在这部小说里,王安忆淡化了爱情,着力表现的便是人的生存。在富萍看来,能通过劳动好好生活是一件很伟大很幸福的事情,现实的生存条件和生活环境决定了她没有选择自己出生的可能,所以在选择婚姻时她注重的不全是爱情,而是生存。她不是不能接受李天华,而是不能接受那一个大家庭。从小就生活在叔叔一大家子中,富萍总是脱离不了一个保姆的命运,而且是处在被压迫被嫌弃的寄居者身份,和李天华在一起明显是“一个十分麻烦的将来”,她从怀抱弟妹的陶雪萍身上看到了自己婚后的命运。“富萍是隔了马路看这一幕的,她看见的不是陶雪萍,而是自己,牵着叔叔家的一群堂弟妹。还有自己的将来,也是一群弟妹,只不过是李天华家的。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令人生厌,眼泪,鼻涕,屎,尿,争食,吵闹,打架。 ”

为此,她一直处在毁约和不毁约的纠结中,最后,在即将回家的前几天,她迟疑了一下,又坚定地问李天华:“我们分出来单过。”李天华毫不犹豫而且郑重地说:“我父母亲怎么办?”李天华的孝顺和善良打破了富萍最后一点希望。富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避,她逃到了舅舅家,至此,富萍开始了第二阶段的漂泊。

富萍的舅舅孙达亮一家住在苏州河,靠着一条垃圾船过活。富萍的舅妈想要把自己的侄子光明介绍给富萍,因为光明多少给人一种轻浮的印象,在他们圈子里的女孩,大都看他不上眼,没人肯嫁他。等到富萍逃到舅舅家时,光明已经和小君订婚了,这个消息对富萍多少是个打击,毕竟,光明算得上是富萍的另一条退路,她逃到舅舅家也可能考虑到光明当初对自己的殷勤。但事实是,光明要和小君结婚了,小君和富萍也隔了一层纱似的尴尬。虽然富萍对舅妈多少有点怨气,和舅妈吵了几次,但终究还是在这里住下来了。此时的上海弄堂已经随风远去,在富萍心里没有一点留恋和想念。富萍并没有因为环境的恶劣而退缩或者后悔当初的选择,她开始慢慢熟悉苏州河的生活,偶尔也会在垃圾船上帮忙,富萍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随波而漂,随处都能适应扎根,王安忆对她这种简单质朴、自信坚强的顽强生命力表示了由衷的赞叹。

正是这种顽强的生命力使得富萍漂到了梅家桥并扎根于此,这是小说中的第三个漂泊阶段,即富萍从舅妈家来到以糊纸盒为生的“母子”家。梅家桥是一片棚户,梅家桥的人多是拾荒人。王安忆用了一章来介绍母子,使得富萍认识母子多少带着点戏剧性和必然性。早年丧夫的上海嫂嫂,脱离了富庶的生活,硬是用自己的一副柔嫩的肩膀挑起生活重担,她的故事与富萍的故事形成了某种内在的对话关系。多年以前,上海嫂嫂也是从乡俗亲缘关系中突围出来的,而富萍漂到梅家桥时也正式意味着她同样“突出重围”,拥有了主宰自己生活的自由和力量。母子中的儿子是个残疾人,大家无私温暖的帮助使得这位年轻人成长为一个温和克制的人,既自尊又自爱。正是这样的人最后成为了富萍的丈夫。这时的富萍远离了曾经背叛的上海弄堂,远离苏州河,成为了梅家桥新的一员,过着简单平淡的生活。至此,富萍似乎完成了她的漂泊之旅,正式扎根梅家桥。

三、姓名掩盖下的女性自主权

细细梳理富萍人生中的三次漂泊之旅,富萍的境遇似乎一次不如一次,仿佛在走下坡路,但实际上富萍在逐步靠近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富萍漂泊的三个阶段,对应的是与富萍关系最近的三个年轻男性,从李天华到光明到年轻人,我们似乎能发现一条掩盖在姓名之下的女性自主意识觉醒的暗线。

“李天华”这个名字有完整的姓和名,而对光明,王安忆只是交代了名字并没有姓氏,最后的年轻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是用“年轻人”或者“儿子”这样的广泛的名词代替。王安忆有意通过姓名的简化来淡化男性的主体地位,以此来突出女性的自主权。有名有姓的李天华对应的生活是耕田种地照顾家人,虽然辛苦但富足。而有名无姓的光明是垃圾船上的未来船主,虽然干的活在别人看来是肮脏的,但是他拥有能使自己的生活变得安稳富足的工作。相比较之下,年轻人的生活来源除了补助就是糊纸盒子来维生。如此明显的对比,王安忆却偏偏让富萍选择了年轻人。王安忆摒弃了男性姓名的指代,故意忽略男性一直以来的主宰地位,以此来表达对女性独立自主意识的尊重。年轻人虽然生活穷困,但温和敦厚,而且富萍发现他像舅舅,“像在哪里?就是舅舅同她说故事,帽子挂在月牙儿的钩上,那样的地方”。年轻人同舅舅的共同点都是读过书,性格温和克制,而这一点恰恰是吸引富萍的地方。在这一点富萍追寻的仿佛是 “精神恋爱”,抛却了物质的贫乏,富萍享受的是精神上的富足。王安忆用欣赏的笔触赞美富萍追求“精神家园”的人性美,表达出两性关系平等的理念。

富萍是一个试图从乡村走进城市,站在边缘处极力张望且想融入其中的农村女性。借“浮萍”之谐音,一方面暗示她没有稳固的根,另一方面也为她提供了漂移的自由。自尊的富萍想要用实际行动去改变自己的浮萍状态,成为一个脚踏实地的实践者。她了解到奶奶、吕凤仙、陶雪萍、孙达亮等人因掌握不住自己的命运而造成了种种无奈和凄凉,心灵受到震动,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她在追求男女平等的同时,选择了自己钟爱的生活方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在一种漂泊状态中紧紧把握住人生最真实的、带有色彩的东西。

四、结语

王安忆写这篇小说的起因,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走入婆娑扬州,那过往的人事忽就显现出它的色泽与情调,我甚至于觉着,钢筋水泥的上海,因有了扬帮人的乡俗,方才变得柔软,有了风情。”②王安忆在一明一暗的两条线索下记录了富萍从“淮海路”奶奶处出走、到“苏州河”舅妈家停留、再进入到“梅家桥”以糊纸盒为生的“母子”的生活,富萍每走一步都“离土地和乡村更远、离血缘和亲情更远、离定规的命运更远,却离城市更近、离陌生人更近、离自我更近”。③在反叛之旅上,富萍遭遇种种指责、冷落和压力,但她服从自己的内心召唤。富萍的背弃行为其实是对丧失自主权的传统女性形象的颠覆,对自己生存权利的维护,对命运的自主把握,对未来的真切希冀和坚定追求。她从反叛走向坚守,凸显了自我。王安忆试图通过描绘富萍这样的 “边缘人”朴实的生活来展现了平凡人拥有的人性价值和感人至深的淳朴本质,她努力使富萍的普通人生变得典型而有意义,而我们也能从富萍身上看到那种纯朴而勇敢的担当。

注释

① 王晓明.从“淮海路”到“梅家桥”——从王安忆小说创作的转变谈起[J].文学评论,2002(3).

② 王安忆.水色上海——关于写作《富萍》[A]//街灯底下[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5:15.

③ 吉素芬.《富萍》——人生的另一种审美形式[J].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04(1).

[1]王德威.现代中国小说十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

[2]王安忆.水色上海——关于写作《富萍》[A]//街灯底下[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5.

[3]王晓明.从“淮海路”到“梅家桥”——从王安忆小说创作的转变谈起[J].文学评论,2002(3).

[4]葛亮.想象与进入——论王安忆小说中的城乡互涉[J].文学评论,2011(5).

[5]刘华.论《富萍》中底层民间书写的特点[J].当代作家评论,2011(10).

[6]李颖.论王安忆小说的创作与转换[J].当代作家评论,2012(1).

[7]李晓.城市中的漂泊人生[J].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08 (5).

[8]俞洁.上海城市的当代解读——评王安忆的两个长篇:《长恨歌》与《富萍》[J].杭州师范学院学报,2002 (7).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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