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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如花

2013-11-16江苏泰兴黄金梅

北方作家 2013年2期
关键词:外科医生厂里厂长

江苏泰兴黄金梅

求救电话

这是一个秋日的上午。

十点半了,好淘米煮饭了,厂里唯一的一台微波炉在工会办公室,这是工会人员的特别待遇。我血糖偏高,总是自炒菜自做饭,从不随大流吃食堂。以前在车间的时候,我每天都得用电炉煮饭,还藏着掖着,唯恐被领导逮住了没收电炉并罚款,其它职工就没有我这么忌口了,他们直接去食堂打那些粗糙、软硬不一的米饭和烂菜吃。现在多方便啊,我强烈感觉到做工会工作的优越性了。我想,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个特别优待,我还是要好好干我妇女主任的工作的,不过时不时地我还是会怀念那时在车间凭专业吃饭的那种成就感。

当妇女主任的我,主管职工的婚丧嫁娶、计划生育、随时监视女职工的肚皮动向。遇上职工家庭出现夫妻吵架、家庭不和找到厂里来的,我便是那调解员,有时遇到那特殊情况还要上门去调解,每天处理这些琐碎烦人的一地鸡毛。有时静下来想想,我这工作和居委会大妈、乡村干部的工作性质还真差不多。不过,我还是尽职尽责地做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工作,倒不仅是有感于厂长的知遇之恩,而是尝到了做行政工作的甜头。当然,我所接受的教育也告诉我,不管什么工作,都应该干一行爱一行,要有职业道德。

去年,厂长点名把我从车间调了出来,升为妇女主任,隶属于工会:“陈静性子慢,细致耐心,心理素质也很好,任它电闪雷劈面不改色心不跳,是个天生搞妇女工作的材料,”这是厂长对我的评价。我有些诧异,不知道厂长怎么会这么评价我的,这之前我和他从未有过正面接触,倒是生产厂长,我和他打过交道,说打交道好像有点不恰当,说有过冲突还差不多。

那是一家外单位催货,因为不是老客户,基本上就是一次性交易了,生产厂长急哄哄地来找我,要我以次充好,把次品当正品一起发出去,因为我拒不肯在分析报告单上签字,货迟了一天才发,生产厂长的脸色很难看,不过,两个月后,他的态度却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见到我就笑呵呵的,我虽然回之以笑,心里却很疑惑。后来才知道,那外单位成了我们厂子最大的固定客户。

直觉告诉我,我的调动与生产厂长与那次冲突有很大干系,因为那事过去没多久,我便调到工会做了妇女主任。后来找了个机会终于探得厂长的口风,果然是他力荐的我,力荐理由正来自那次冲突。

正往餐盒里抓米,财务室的小徐走了进来,十点半之后是办公室间相互串门联络感情的时间,他探头过来瞧瞧饭盒:“陈主任,这是什么米啊?怎么黄黄的小小的?是不是旧社会吃的小米?”小徐才二十出头,刚分配来财务室,还是一个闲不住的大孩子,常常来工会找我聊天。

我笑了:“不错,还识货呢,是粟米,什么旧社会吃的呀,这可是个好东西,现在大城市时尚着呢,它营养价值很高,有代参汤之美称,具有健胃除湿,和胃安眠,滋养肾气,清虚热,补虚损的功效,治不少病呢。”这些都是我从资料上查到的,因为降血糖最重要的是食疗,所以相对而言我对吃的方面较为关注。

小徐拿起几粒小米在指肚间揉搓着玩,抬起头满是佩服的表情:“陈主任,你真懂得养生啊!天天不同样,昨天你煮的是黑米吧?”

我忙点头:“是的,你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小徐嘿嘿腆颜一笑,“我肚子饿了,到你们办公室想找点吃的。你不在,看到你餐盒里黑糊糊的没敢吃,吃了刘如花的饼干。咦,刘如花呢?怎么没看见她?”他四下里寻找着。

我忙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嚷别嚷,厂长听见了要考核刘如花扣她的钱了,今天也不知这丫头怎么回事,不来也不打个电话请假,还好今天主席有事没来。嗯,明天要好好说说,哪有这样上班的?”

正说到这儿,电话响了。我拿起了电话:“您好,工会。”“我找袁主席!”一个老年妇女咋咋乎乎,嗓门很大。

打电话起码的礼仪都不懂。但我不以为然,做妇女主任一年多,这样的人我已见得不少,厂子办在城乡结合处,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这个女人是当地的,听她的口音就知道了。我很礼貌地回:“工会主席不在,您找他有急事吗?如果没有您明天再打来好吗?”

电话那头很明显的滞了一滞,迟疑地问:“你是陈主任吧?”

“是,我是陈静,请问您是?”

“我是刘如花的妈妈,常听我家如花说起你。”

原来是刘如花的母亲。来得正好,我正想问问刘如花今天怎么回事,不来上班也不打个电话请假,害得我向所有找她领卫生用品的职工编谎说她刚去了哪儿哪儿,还好上午主席有事没来,否则她这个月奖金就得泡汤了。

可不等我问,“我的好主任啊,您快来帮帮我吧,刘如花出事了。”电话那端拖着哭腔。“刘如花出事了?”我重复着她的话,莫名其妙,昨天下班刘如花还是好好的呢。况且,她家到厂子就蛇长点路,年纪轻轻的能出什么事?

“她说‘我不想活了’,现在正在家闹着呢,你快来劝劝她吧,也许你的话她听,你们是她领导啊。”女人的哀求不容拒绝。

刘如花是我们办公室的,况且调解本就是妇女主任的份内事。虽然我半信半疑,但人命关天的事,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好,您别急,我马上就来。”我搁下电话,把饭盒往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小徐手里一放:“小徐,帮我淘干净放微波炉里转二十分钟,我有急事。”赶紧请示厂长去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刘如花也蛮可怜的,”厂长感慨着,“真没想到,病历上竟是真的,多美的一个女孩子啊!”

我也点头,“是啊,平时也没什么异常,怎么就寻死觅活的呢?我原来还以为她妈妈是胡搅蛮缠呢,看来是真的,还真没想到她精神有问题呢。”

厂长打电话派车送我去刘如花家,我则回办公室做出发前的准备。

模范夫妻

走过开发办时,突然想起我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回厂,中午十有八九是赶不回来了,何树华父子两个的午饭成问题了,他们的米饭虽然我早已用不锈钢饭盒蒸在食堂,菜却都是我早上洗好中午回家后才炒的,忙又折转身向开发办走去。

顾名思义,开发办就是产品开发办公室的简称,是厂里为了上新项目才设立的一个办公室,办公室只有三个人,主任、副主任和科员,即便如此,三个人也整日里无事可做闲得发慌,因为这个新项目用的是成熟工艺,厂里又聘请了资深的专家及技术人员,专门负责实施该项目,根本就用不着厂里哪个去开发,也没人有这本事。何树华是奔着那副主任的位置去的,他在原来的办公室只是一个享受副科级待遇的技术员。

此时,开发办里热闹非凡,党群办主任老王、财务科季副主任、销售科科员小武、生产科的蒋工都在,五六个人围着何树华听他侃大山,何树华侃得手舞足蹈,浑然忘形。何树华是个侃大山的高手,你如果不阻止他,他能跟你侃三天三夜都没个完。当初我就是被他这好口才所吸引的。我性格趋于内向,平时少言寡语不善言辞,一直很羡慕那些能说会道的人。成年后,心里便有了这样一个想法,即使不为性格互补,为后代计,将来也一定要找一个能侃的主做老公。何树华是我大专时的同班同学,他学业不行但特能侃,那时我坐在前排,他坐在后排,每次听他课后在后排和同学侃大山,听着听着,我就忘了他的学业很差,脑袋不由自主地向后转了过去。转的次数多了,何树华似乎得到了某种鼓励,侃得更加得劲,并开始主动找我搭讪,后来,无意中发现我俩竟是老乡,再回家便常常结伴而行,次数多了,接触久了,彼此之间慢慢便滋生出异样的情愫来,加上他的家人又非常喜欢我,这种种因素一结合,我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我曾经和何树华开玩笑说,他这口才应该和我这妇女主任换换工作。他昂首挺胸道我可是爷们!又嬉皮笑脸、大言不惭道,我做妇女主任的老公就好了,你做妇女主任难道不也从另一方面说明我的实力?那首歌怎么唱的,军功章呀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想想也是,我从嘴笨舌拙到现在的应对自如,还不是和何树华相处久了耳濡目染的结果。那去供销科吧?我又假装真诚地建议,何树华不屑一顾的说道,我可是技术工程师!

我走过去,和众人匆忙打了个招呼后,告诉何树华我有急事要出去,中午赶不回来,让他自己去食堂拿下蒸在那儿的饭,菜就在食堂先凑合一下,千万别误了女儿下午上学,何树华拍着胸脯很豪气地说:“没事,你忙去,饭盒我拿,菜我来炒,老公我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开发办吴主任对着众人笑道:“我们的何主任真正一个模范丈夫,我们可都要向何主任好好学习啊。”

众人点头:“是是是,要学习,要学习!”

何树华嘴巴笑咧开来,谦虚地摇摇手:“学习什么啊,我家陈静有急事要出去,让我做这点事都不做,还算个男人嘛?”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似,急急的把我拉到门外,低声问我什么事,我把电话内容告诉他,他松了一口气,一脸轻松地说:“刘如花的妈妈是刘街出了名的泼妇,她的话你也信啊?”我嫌他想法阴暗,没好气地回道:“再泼也不会拿她女儿的性命开玩笑吧?”见我不快,何树华忙收起嬉皮笑脸表情,解释道:“我这不是帮你做最坏设想么?”低下头想了想,又凑上前来,套着我的耳朵说话:“说话千万要小心,别救人不成反连累了自己。”我心里一暖,侧眼看了看他,没有吱声。

面对着门外的党群办主任老王在开发办感慨:“瞧何主任和陈主任两人感情那个好,真不愧是模范夫妻啊!”厂子新办,职工又多是才从院校招聘来的,已婚的很少,双职工更少,所以,每年厂里选模范夫妻,我和何树华都是当仁不让的一对。

众人诺诺:“是是是,模范夫妻!模范夫妻!”我就在这样的声音里匆匆忙忙出了门。

泼妇张招娣

正是秋收时分,太阳亮晃晃地照在人身上,却不热烈,柏油路上铺了一溜排刚从地里收割的稻秆,不时有人跑到路中间把被车碾过的稻秆翻转过来,为了避免撞上,司机小傅不停地转方向盘,手忙脚乱得很,嘴里不由得发牢骚:“这帮人死精死精的,把个马路搞得乌烟瘴气的,乡政府也不管一管!”刘街的田大部分被企业征用,每户人家差不多只有几分田了,这点稻犯不着用收割机,但人工脱粒又费力又费神,村里人便想了最省事的办法,把所有的稻秆在公路上铺开,让车来车往自然脱粒。“你甭说,他们还真聪明呢,”我不由得感叹了。

近处,刚收割过的庄稼地里露出短短的稻茬,碎草屑被农人各自用笆篱归拢了一处点燃,一股股浓烟在田间处处升起,呛得人不自主地呼吸困难,我咳嗽起来,忙伸出一只手驱赶扑向我的尘烟,一只手迅速把车窗摇了上去,感觉好多了。

调解对我而言是家常便饭了。但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调解得先知道这问题的症结在哪里的,刘如花的症结在哪里呢?我苦苦思考着。难道是她的婚姻出问题了?无从得知。刘如花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女孩子,她到工会属于照顾性质,因为她母亲拿着医院证明来找厂长要求照顾,据说脑子有病,对了,就是精神病。刘如花哪像是个精神病患者啊,可厂长拿她的母亲没法,她母亲是镇上出了名的泼妇。就这样刘如花被安排到了工会上班,每天负责办公室的卫生和妇女用品的发放,很轻松的活儿,上班也一年多了,她整天除了埋头干活就是往工作间一蹲,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只知她有个怪癖,洗澡洗衣服总是很长时间,真担心她会把自己身上的皮都搓掉,把衣服给洗烂了,我劝了她几次,她以“我总觉得脏”回答我,既然说了没用,后来我也就不再说了。

刘如花家离厂子不远,车子一会儿就到了。

很远,我就看见刘如花的母亲在门口伸长脖子向大路上看,刘如花的母亲我并不陌生,她曾几进几出于厂长的办公室,她叫张招娣,不光在镇上赫赫有名,在她女儿的厂里也赫赫有名,她是一个农村妇女,有着农村妇女的典型特征,黑红的脸膛,俗气的衣着,但她又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最明显的是农村妇女一般没见过大世面,遇事容易怯场。她不,我清楚记得她每一次的言行,第一次没见过,但听好事者说来如临其境,她如入无人之境大大咧咧地闯入厂长室,目的就是要求厂长,把那臭小子给我赶回家!

臭小子是张黎明,也是厂里的职工。张招娣要厂长把张黎明赶走,是因为张黎明在和她女儿刘如花谈恋爱。

刘街鱼龙混杂,这个帮那个帮不少,刁得出名,人称镇是“刁镇”,居民是“刁民”,被征了耕地的他们,如同土皇帝一般对企业领导颐指气使,稍不满意,便全镇纠结起来闹事,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些人让周边企业很是头疼。

张招娣的这个要求有点蛮不讲理,厂长保持着领导的风度,笑着问为什么?

张招娣理直气壮地说了:“这贼小子想和我家刘如花谈恋爱,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配吗?有娘养没娘教(张黎明幼年丧母),生在野地(农村)没人要(父亲抛弃了他再婚生子)的垃圾!”骂骂咧咧了半小时。

厂长终于忍无可忍了,打断了她的话:“婚姻大事是他们自己的事,不关我们厂的事,请你自便。”厂长是个知识分子出身,说话总是文绉绉的。

张招娣竟然懂了,她从椅子里拔起了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转过身来:“你们厂里不管,这贼小子哪天断条胳膊断条腿可别怪我!”说完,昂然而去。

张招娣一下子在厂里出了名,几乎所有的职工都知道了她,人们根本就想不出温婉的刘如花有这样一个母老虎般凶悍的母亲,从刘如花的口中人们也知道了,刘如花的父亲在上海打工,一年只回家一两次,她和妹妹基本上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

那时,厂子办了才四年,我是质检员,刘如花正好和我一个车间,虽然没有交谈却是认识的,她二十一二岁,生得唇红齿白,肤若羊脂,身段苗条,除了走路有点外八字外,倒也人如其名。张黎明不是我们车间的,本不认识,张招娣这一闹也就认识了。张黎明比刘如花大一二岁,也就二十二三岁,一米八的个子,相貌堂堂,在我眼里,这是很般配的一对。真不懂张招娣为什么这么残忍地棒打鸳鸯。

张招娣闹过一段时间后,张黎明躲了几天,他害怕了,他已知道张招娣是镇上有名的母老虎了。

避了几日后,张黎明胆子又大了起来,在厂里又和刘如花出双入对了,不多时,厂子里便传出一天晚上张黎明送刘如花回家时,被张招娣泼了一身的粪便,从此,张黎明和刘如花的事就没了下文。

泼粪的事几乎所有职工都知道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这个妈妈也太霸道了!”更加深了对刘街人的恶感。“这两个人也太可怜了,”更多人同情这对苦命鸳鸯。这时候刘如花开始闷闷不乐了,偶尔有人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她说得最多的话是:“我不工作了,我跟他走,下乡种田去!”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也在场,心想,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但想归想,我没把这想法说出来,那时候找工作很难,找到像我们这样的国营厂更难,想我和何树华,毕业后回到老家求发展,结果女儿都两岁了,才进了现在这家工厂安定下来,我们这还是赶上机遇了。因为厂子当时尚在筹建阶段,正大量招工,是条件最宽松的时候,只要求城镇户口,高中以上学历。我们之后就再没这样的美事了。刘如花虽是高中毕业城镇户口,却因为晚了两年,被厂子拒于门外,能进厂完全是因为她母亲坐地撒泼争得了一个地皮工名额,我想她未必不清楚这点,再说,即使刘如花舍得,张黎明也不一定舍得。后来她也终于没有付诸于行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我们差不多把张黎明与刘如花的事忘记了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的记忆一下子又恢复了。一天黄昏,厂里宿舍楼的三楼爆发了一场战争,又哭又骂的,动静很大。这之前,厂里体恤双职工,把宿舍楼一楼的房间都腾了出来,作了双职工的临时安置房。我和何树华分到了楼梯旁边的一个宿舍,稍加收拾后,把女儿从乡下他奶奶家接到刘街小学上学,一家人在厂里安顿了下来。正准备晚饭的我也忙上楼去看,只见刘如花泼妇一样扯着李小如的长头发,骂着:“骚货,抢我的男人!”李小如哀哀地向四周投以求助的目光,众人看不下去了,刘如花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家孤儿寡妇呢?李小如是顶替上班途中出了车祸的丈夫进厂子的,儿子才两岁,一副柔弱无依的林黛玉模样。经人介绍和张黎明认识,对张黎明很满意,他们同居在了一起,李小如的儿子已经叫张黎明“爸爸”了,双方父母也都很满意,就差领结婚证了。

面对两个女人的争斗,张黎明瞟瞟李小如披头散发的楚楚可怜样,想上前拉架,刘如花一脸的凄厉之色:“张黎明,你忘了吗?我为了你流了两个孩子,我为你受了妈妈多少气,你怎么舍得这么对我的?”她涕泪交流,手却不放,继续扑打着李小如,李小如左躲右闪着,张黎明捂着耳朵躲厕所去了,最终,这次泼妇骂街式的吵架被我和左邻右舍拉开了。

这次冲突的结果是,李小如没多久就改嫁了,听说嫁了一个未婚小伙子,对她很好。我们都在想,这下张黎明和刘如花应该可以重新开始了吧?可是,没有。

张招娣二进厂子了,她是替刘如花请假的:“我女儿生病了,需要治疗。”厂长问她什么病,她不说,把医院鉴定书往桌上一放,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精神受刺激,需静养。”厂长没话了,批假。这一歇就是半年,半年后上厂里报到的刘如花,丰腴了许多,一副富富态态的女人样,精神看上去很正常。陪刘如花来的是张招娣,这次她开诚布公地说:“我家刘如花有神经病,受不得刺激,原来的工作干不了,请领导换个工作。”刘如花既有病,张招娣的要求也不属无理,厂长同意了,把刘如花安排到了工会,国企都免不了养一些可有可无的闲人,我们厂也一样,不多刘如花这一个。这时候,我到工会已半年了。就在这一年,刘如花在她母亲的极力撮合下,和外镇一个外科医生结婚了,现在应该一年半了吧?

刘如花为什么要自杀呢?我想不通,这时候的张黎明已经臭名昭著,被甩包袱一样甩到了分厂去了,他们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了接触,现在的工作很轻松,又没有人刺激她,她看上去很正常,是一个注重仪表的人,每隔一周便去美容院盘起她乌黑的长发,周末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去位于另一小镇的夫家。我真是想不通,没任何迹象嘛!

才从车上下来,“主任您可来了!”张招娣已经一个虎扑,直接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那表情和过去耍蛮撒泼的强悍气势判若两人。

我一下子感觉自己空前的强大起来。

营救

在张招娣的引领下往房子里走,刚跨过门槛,就听见一个疯狂的女声:“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歇斯底里。是一脸温和、笑意盈盈的刘如花?我狐疑地看着她母亲。这个强悍的母亲此时一脸无助的表情告诉我,这个人是刘如花,只有女儿才会让她重新变回母亲。此时,一个女孩从房门口向我们走来,在张招娣面前停住。我眼睛一亮,她是又一个刘如花,刚进厂时的刘如花,秀丽聪慧。早就听说刘如花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刘似玉,模样和刘如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肯定就是她妹妹了。就见刘如花的妹妹面无表情地对她母亲说:“刘如花又在发疯了!”她嗓子很尖,直呼长她几岁的姐姐的名字,一脸的尖酸刻薄让我的错觉立即消失,她不是刘如花,我看了看张招娣,她们是一类,刘如花不是。

“早上刘如花说头疼,我们都没在意,她头疼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到十点钟时,刘如花突然说着‘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疯了似的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怦地一声关上门,拴上了保险,怎么叫门也叫不开。”刘如花的母亲急急地对我倾诉着。

“刘如花现在怎样了?”我问。围在房门口的几个人齐齐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难道就这样在外面傻站着?得采取措施啊!”我非常生气,这些人怎么搞的,若无其事的,刘如花到我们办公室才一年半,竟然只有我才是刘如花的亲人似的。

“刘如花,刘如花,是我,我是陈静。”我把脸凑到门轴处,尽量语气平和地喊着刘如花的名字。里面没声音了,叫声停止了,可怕的寂静,我更急了,四下里张望,房门上是一块大玻璃,看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砸碎玻璃设法开门,毕竟救人要紧。让人找来桌子椅子凳子一层一层码起来后,我开始攀爬。我体型偏胖,爬起来颇吃力,好不容易颤微微地凑到了玻璃前面,看到刘如花了,一副凄惨的场面让我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刘如花昨天刚盘的漂亮发髻已全然散开,披头散发,雪白的额头上渗出丝丝血迹,正怔怔地在简易家具前发着呆。我喊她了:“刘如花,刘如花,开门开门,不开门我砸玻璃跳进来了。”看着那离玻璃窗很远的地面,我一阵头晕,没有跳下去的胆量,我想我得说服刘如花。慢慢地刘如花头抬了起来,茫然空洞的眼睛在找寻着什么,如同在梦境。她有反应了,我心里一阵兴奋,又作势大声喊:“许家妈妈,拿个东西来,让我砸玻璃,砸了我从这儿跳下去。”我眼睛死盯着刘如花的表情,刘如花身子猛一愣,打了个冷颤,完全醒了,她抬起头看我,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越流越快,满头满脸都是,她嚎啕起来了:“静姐,你别跳,危险,我来开门。”挪步门口,打开了房门。

张招娣站在门边,一把搂住了女儿,痛哭失声:“乖,妈妈帮你打断那个臭小子的胳膊,打断臭小子的腿!”她又在说这话了,这话我几年前就听过了,现在再次听到,我不免觉得可悲。

从张招娣愤怒的讲述中,我了解到了刘如花和外科医生的一些事情,也终于明白了这次刘如花寻死觅活的诱因——她和外科医生的离婚判决书下来了。原来,那个外科医生和医院的一个女人早就有一腿了。娶刘如花首先是听说她父亲在上海做小老板,很有钱,其次是因为她人长得漂亮又有份不错的工作,结婚后,外科医生才知刘如花的父母根本就没陪嫁给这个他们以为懦弱无用的女儿,失望得有事没事就对刘如花冷嘲热讽,整天没个好脸色,刘如花承担了家里的一应开支,还常拿钱出来给他添置行头,脸色这才好了些,去年,外科医生老家盖房子花光刘如花工作后的全部积蓄后,外科医生提出离婚,刘如花自是不肯,张招娣得知后,追到外科医生家威吓女婿:“打断你的胳膊打断你的腿!”这次张招娣错了,外科医生并不怕她这招,他不但把这句话录了音,在法庭上他还拿出了最有力的证据,那就是刘如花婚前的医院治疗档案。法庭当即判离,张招娣傻眼了,她没想到她亲手挑的女婿釜底抽薪,从医院偷出了病历和所有治疗档案。

张招娣话中有不少疑点,但我不便多问,只想哄刘如花开心,让她不再寻死觅活,她那副严重受伤的样子,让我看得心疼。于是,我一会儿为刘如花的不幸掬一把同情的泪,一会儿对那个无良的外科医生痛加谴责,一会儿又摆出一副最真诚的表情安慰刘如花。一个小时后,我的努力见到了成效,刘如花心情平复下来,并向我保证再不做这样的蠢事了。

临走,张招娣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感激的话,一个劲的说她家刘如花命好,摊上我这么好的领导。夸完了我之后,又气愤地骂外科医生所在医院的领导都是畜生,说:“那对狗男女做出那样的畜生事,让医院处分那对狗男女,把他们全部辞退,他们说要了解情况再说,最后竟让保安把我赶出来了!”

原来张招娣也去医院闹过了。我在心里忍不住的摇了一下头。这个张招娣怎么碰了这么多次钉子,观念就没个改变呢?当是她那个组织决定一切的年代啊,开除个人哪就这么简单!再说了,现在这种事太多了,且说到底又都是个人的私事。

这天我闪了腰,针灸了好些天才好。

张招娣最终也没有找人打断外科医生的胳膊和腿。她还是有点懂法的。

开导刘如花

从保护刘如花的隐私考虑,回厂后,我只把处理经过大致汇报给了袁主席和厂长,没想到一晚一过,整个办公楼的人都知道了救人的具体细节,看我的眼神和以前大为不同,眼神之中充满了敬意。初时我还纳闷,他们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看到何树华一脸自得表情,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何树华在办公楼给我不遗余力的宣传了一番。后来厂长也知道了,还特地把我喊去厂长室,当着其他厂长和其他科室几个主任的面,表扬了我救人的英勇,又狠夸了一番我的低调。我就此一救成名,在行政楼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每天上午十点半之后,下午四点之后,这办公室串门联络感情的时段里,来我们办公室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工会变得热闹起来。

这次事件后,刘如花对我的感情加深了不少,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厂里所有人都知道刘如花是个神经病了,他们都开始歧视她,都不愿和她说话,她只有找我。她开始叫我“静姐”,依恋我了,把家里的一些事说给我听。刘如花很羡慕我:“静姐,你人真好,又是个女强人,何主任也对你一心一意,真羡慕你!”看着刘如花一脸的羡慕,我突然想和她说些话。

其实,刘如花不知道,众人也不知道,何树华出也过轨。何树华虽然工作能力一般,但他有非常好的口才,走到哪儿都能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被何树华的好口才吸引的自然不止我这一个女人。所以,即使我们同在一个厂里,他整天在我眼皮底下呆着,一个小妖精还是袅袅娜娜闯进门来。

她是厂附近小理发店的老板,她的理发店主要做附近几个工厂职工的生意,生的妖艳媚人,尤其是水蛇腰,勾魂眼,真正一个妖精级的女人。在这样妖精面前,男人想要保守节操,做个忠于家庭忠于老婆的好丈夫,不容易!所以,对何树华的出轨我挺理解的。但理解归理解,为自己计为女儿计为家庭计,赶走妖精却是必须的。虽说成全是一种美德。

但这也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仗未打就认输非现代女子所为,且是对自己对女儿对家庭严重的不负责任。认真分析之后我看清了一点,和这样的妖精正面冲突绝对是下下策,那样是必败无疑的。咱明日黄花,从很多方面讲都拼不过人家了,起码何树华已这么认为,只能从侧面下手,以退为进,一点一点地击败妖精。我决定对何树华还和以往一样,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尽量做到比平日和气和亲热。一方面是尽量稳住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自己时间,来考虑应对的策略。

至于具体对策,我想到了很多,一哭二闹三上吊,倚长辈之威以逼,挽天伦之情以留,借朋友之义以劝,净身出户之危以吓,补不足秀有余以诱。这些对策里,我感觉补不足秀有余更妥些,把个中利弊让何树华看得个清清楚楚,使他彻底断了出轨之念,最重要的是只有这个法子,才能最好的保全他和我的体面。何树华很爱面子,我也是。但自省之下发现,和那妖精比起来,我好像除了文凭高些,没什么可秀的。但文凭高也就找工作时有点用,这种时候根本就构不成筹码,妖精的理发店小归小,说好听点可是老板。而我呢,说得再好听也只是个小工人,欲自增筹码吧,短时间内好像无从增起,等筹码增加这黄瓜菜肯定早凉了。现实残酷得实在让人颓废。

生产厂长就在这时候找到了我,也活该他倒霉,要是过去我断不敢和他当面顶杠,偏偏那天心里烦躁得很,竟豁了出去,硬是和他杠上了。哪料,这一杠竟阴差阳错的把我杠到了妇女主任的位置上。

调令下来后,何树华兴奋得直搓手,看我时眼睛从未有过的亮。看到他的眼睛我就知道我和妖精的战争结束了。他家世代农民,也就到他这儿才看到了一点指望,为了出人头地,进厂这些年他不可谓不努力,但终是升迁缓慢。现在虽说拿着副科级待遇,但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员。我的升迁,很给他乃至他的家族长面子。

果然,何树华自己回了头,他主动向我坦白,祈求我的原谅。我原谅了他,充分展示了我的包容大度。因为我的包容大度,何树华看我时眼睛更多了光亮,人前一直都直呼我“陈静”的,不知觉的就改了口,一口一个“我家陈静”,那种浓情蜜意仿佛热恋时。

“你的问题不在于你遇到了什么样的男人,而在于你自己懦弱,做事无主见,女人一定要自立自强自尊自爱,这样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开导刘如花,她点头称是。但一段时间后,我悲哀地发现,她涛声依旧,依旧没主见,凡事唯张招娣是从,我怀疑她理解力有问题,不能明白这句话的所指,索性和她挑明了说,让她不要太顺从她妈妈。她很惊讶的反问我:“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啊?我妈妈说的都是对的啊!她让我提防外科医生,我没听,结果还不是被那外科医生骗了色骗了财?要不是她把给我的陪嫁钱存进银行并帮我保管起来,陪嫁钱肯定也被那外科医生骗去用了。她不同意我和张黎明好,张黎明那人可不就是个人人嫌的垃圾么,只怪我当时猪油蒙了心了。”

我无语了。起码在张黎明的事上,张招娣是对的,就是方式让人不敢苟同。后来的事告诉人们这张黎明纯粹就是个痞子,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马虎得很,从一些有关他的传言上,他的人格便窥见一斑了,比如他上班捧着个大茶杯到处闲逛,还常常跑到厂长室打免费长途,他的理由很充分:“工人翻身做主人,厂里的一切都有工人的份,凭什么不许我打电话?”他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楞头青,有一次他违纪了,按规定厂里扣了他的奖金,他跟着厂长屁股后面往东往西,对此他振振有辞:“你扣了我的钱,我没饭吃了,只能跟着你了。”厂长拿他没法,譬如厂子里白养了一个人吧,把钱退给了他。这种行径很无赖,几次三番之后,人们对张黎明的同情便消失殆尽了。

但张黎明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时人们不知道,我不知道,刘如花更不知道,那时张黎明给人印象还不错。我想,单凭这点,张招娣显然比一般人要有眼光。再想到张招娣一个弱质女人,独自担起家庭重担的不易,她的一切过激行为也变得可以理解了。不止于此,想到她耍蛮撒泼是为了她女儿,我内心深处甚至还升起了一点敬意。我清醒地意识到,我的这个建议未必救得了刘如花,却一定会伤害另一个女人——刘如花的母亲张招娣。我能为了一个未料的结果去伤害这样一个母亲吗?不能。再说,刘如花对张招娣已经形成服从的惯性了,对这样一个顽固分子怎样的开导都是无效的。想通了这一点,诸如此类的话,我再不在刘如花面前说了。但对于刘如花的倾诉,我还是会认真地倾听着,帮她出主意,虽然她根本就不往心里去。

谁知,时间一久,事情来了。

好心提醒

何树华第一次正经八百的和我说话:“刘如花是神经病,你把一个神经病的话太当回事,别人也会认为你神经不正常哩。要知道,你这个妇女主任的位置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啊!”

我一惊,这才注意到了我和刘如花呆一块时,众人异样的眼神和一些闲言碎语,怪不得近些天办公室串门联络感情的时间里,几乎没人来工会串门了,连隔壁财务科的小徐都很少来了。

想到未来职位不保,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油然而生。何树华的话提醒了我,我想我不能再和刘如花呆在一起了。我开始有意识地疏远刘如花。

其实,即使何树华不提醒,我也没太多时间和精力放在刘如花身上。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鸡毛蒜皮的工作太多了,不是今天张家婆媳不和,就是李家的男人喝醉了酒,拿个刀跟着老婆后面追,再不就是像特务一样,整天盯着女职工的腰腹,恨不得长个透视眼,唯恐一个疏忽大意,工作出了纰漏。我天天为了别人的事情奔波操心,终于烦不胜烦起来。但是,对于这些,我却不得不拿出所有的耐心。因为,我已习惯了职工们仰视我,已不想再做一个普通职工了,我需要成就感,这成就感不是质检员这个工种能给得了的。我已经开始慢慢厌烦刘如花了,但出于心底里对她的那一份同情,我尽量忍着。但是,现在的刘如花已经不仅是拉我倾诉了,她见着人就倾诉,她已经太热爱说话了,她现在是个热爱说话的女人,她只想寻求一个说话的伙伴,她说话啰嗦枯燥无味,没有起伏没有动荡。有时,看着她的一张嘴,那里面诉说的欲望是那么的坚韧和汹涌,我竟感到绝望。

我婉转地告诉刘如花:“上班时间少谈私事,影响不好”。这样的理由是很冠冕堂皇的。刘如花点点头,有时我看她嘴嚅了嚅,想说什么时,只要我低下头去查资料,她也就头一低把说话的欲望压了下去,或找别人说话或躲在她的工作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洗她从家里带来的衣服,把一双手洗得通红通红的。对于她的表现,我全看在眼里,但除了偶尔和她说说话开导开导外,基本上是看见也当没看见。

二次营救

虽然我有意识疏远刘如花,但是半年后,命运还是把刘如花和我又一次拉到了一起。因为,刘如花又一次在家寻死觅活了!

袁主席接的电话。还是张招娣打的电话,还是那些话,唯一不同的是,张招娣这次点名道姓要陈静去救她女儿。

想到自己对刘如花刻意的冷落,我内疚无比。所以,接到张招娣的电话后,我立即快马加鞭地赶去,张招娣看到我出现,表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我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不但成功阻止了刘如花自杀,还亲热地拉着刘如花的手,掏心掏肺地和刘如花说了半天的体已话,结果,等我回厂,刘如花脸上不仅哀戚之色荡然无存,甚至可以用“欢天喜地”来形容了,当场就跟着我回厂上班了。看得听到消息跑来关心的何树华连连摇头,嫌刘如花肤浅,说毕竟是自杀,怎么着也该抻一抻的。当然,至于我对这件事的处理,他又给我在厂里夸张的宣扬了一番。我虽然嫌他行事太过高调,但心底终是很受用的。

我怀疑张招娣有事找组织事出有因,一问刘如花,果不其然,张招娣当年对付刘如花的父亲就是用的这招。结果,刘如花的父亲和那女的双双被单位开除,女的受不了舆论压力自杀了。女的自杀后,刘如花的父亲深受刺激,离家出走,去了上海打工,几年没个音讯,后来总算回来了,一年却只回来一两次,还只是为看刘如花姐妹。但不管怎样,婚姻是保住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

日历一张张地撕去,换了一本又一本。这期间,刘如花又闹过两次自杀,她家里人已经习以为常了。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找我,为了这难得的半天,我再没有耐心那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毕竟刘如花的遭遇让人同情,更何况劝解本就是我的本职工作。我照旧是让厂子里安排车风风火火投入到营救工作中去,刘如花照旧是那句,“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我照旧是苦口婆心地开始。不过现在好多了,只要我一去,摆出一脸诚恳的表情说上几句,刘如花就会乖乖地听话不闹了,顺利得我倒怀疑起来,好像我是专门来陪她说半天话似的。

一天晚上,娱乐频道播出了一则明星自杀未遂的新闻,我这边正感慨万端,经常看娱乐新闻的何树华表示不相信这个自杀消息,不但不信,还怀疑是炒作,理由是这个明星因言行出格而成名,也一贯以出格言行吸引眼球。末了何树华打了个比方:“喏,就像你们工会的刘如花那样。”

我一怔,终于反应过来后,我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对他:“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刘如花,你不觉得你说话太刻薄啊?”

何树华如此评价刘如花虽有点刻薄,但不得不承认,从没见过刘如花这么能折腾的,竟把自杀当了游戏,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耐性。但是,我也很不幸的发现,我好像还挺需要她这样的挑战,平时做再多的工作,也顶不上救人这般业绩突出。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职业价值和人生价值时,我还挺希望刘如花闹上这么一闹,但是有一个前提——不能玩真的。

一切已经像在演戏,我和刘如花还有张招娣都是演员,自编自导、自娱自乐着。

刘如花现在已三十岁了,一直吃着药,依旧孤身一人住在娘家。因为她的事件,厂长对我的表现特满意,厂里每一年的先进工作者都是我,这预示着我妇女主任的位置不但稳固无比,还升迁有望,因为工会主席还有半年就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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