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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乡土记述中的若干错讹

2013-11-16张明军

郭沫若学刊 2013年1期
关键词:沙湾大渡河乐山

张明军

(乐山大佛文物管理所,四川 乐山 614003)

当代大文豪郭沫若是四川乐山人,1892年11月16日出生于当时的乐山县沙湾场。沙湾场在大渡河的乐山上游,距乐山城70华里。郭沫若幼年入家塾绥山山馆,1905年考入乐山高等小学,1907年入嘉定联立中学(后改为嘉定府中学堂)。1910年2月,郭沫若离开乐山到省城成都求学。这一年,郭沫若18岁。也就是说,郭沫若的青少年时期是在故乡沙湾和乐山度过的。

郭沫若离开家乡后,除1939年因父亲病危和不久后去世时从重庆回到家乡两次外,一直都没有回过家乡。但郭沫若对他的家乡乐山和沙湾一直都满怀深情,不管是1927年至1937年因躲避蒋介石的缉捕在日本政治避难期间,还是建国后在北京直至逝世,郭沫若都非常想念家乡,他在一系列的文章著述中都饱含深情地向人们介绍故乡乐山、沙湾的山水和人文。从地方文史的角度讲,郭沫若的这些关于家乡的文字,给我们留下了清末民初乐山、沙湾的自然环境和社会面貌,成为今天我们研究乐山乡土历史的重要文献。

但是,由于郭沫若这些著述都是在距家乡非常遥远的地方写的,他离开家乡时又非常年轻,手上又没有乐山的地方文献资料,故其著述中有多处误讹。今一一例举,以求正本。

其一:郭沫若1928年在日本时所著的《我的童年》中录了明代人的两首咏乐山风物的诗,一首是:

青衣江上水溶溶,隔岸遥闻戒夜钟;闲借竹床听梵放,月华初到第三峰。

另一首是:

林竹斑斑日上迟,鸟啼花瞑暮春时,青衣不是苍梧野,却有峨眉望九嶷。

关于这两首诗的作者,郭沫若在文中说:“他与王阳明同时,是为谏刘瑾受廷杖处死的,在高标山有他的祠堂,好像姓彭,名字我不记忆了。”郭沫若在这里将明代“嘉定四谏”中的彭汝实与安磐两个人弄混淆了,以上这两首诗的作者是安磐,而不是彭汝实。

其二,郭沫若在《我的童年》中说:“一条是从我们故乡流下来的大渡河,那在城的东面流过。”郭沫若在这里是把方位搞错了。大渡河应该是从乐山城的南面流过。郭沫若接着又说;“一条是从成都流下来的支派——府河(大约就是平羌江),在城的东北角上与大渡河汇合。”郭沫若在这里也把方位弄错了。岷江与大渡河的汇合处应在乐山城的东南角上,即凌云山前,或草鞋渡处,而不是城的东北角上。东北角应在牟子方向。

其三,1946年,郭沫若在上海《文艺春秋》上发表《峨眉山下》一文,介绍家乡乐山的风物时说;“虽然王渔阳说过‘天下之山水在蜀,蜀之山水在嘉州’,但这所说的应该不是指的城本身吧。”这句赞美嘉州山水之胜的话并不是清代的王渔阳说的,而是宋代的邵博《清音亭记》中的一句话,原句是:“天下山水之观在蜀,蜀之胜曰嘉州,州之胜曰凌云寺。寺南山又其胜也。”清代的王渔阳只是引述过这句话,就像宋代以后很多人都引述过这句话一样。另外,郭沫若或许并没有看到后面的那句话:“寺南山又其胜也”,所以提出疑问“但这所说的应该不是指的城本身吧?”宋代邵博的这句话,本身就没有指乐山城,而指的是凌云寺南面的栖鸾峰。

其四,在《峨眉山下》一文中,郭沫若说乌尤山原本叫乌牛山,“由乌牛而乌尤,是王渔阳使它雅化了的。”今乐山城隔江与凌云山平行的那座山历史上确实曾经叫乌牛山,唐代以前和凌云山统称青衣山,后又称乌牛山。而将乌牛山改称乌尤山,据地方文献载,系宋代诗人黄庭坚所为。明万历《嘉定州志》云:“乌尤山状如伏牛,黄庭坚易为尤。”清代康熙版《嘉定州志》亦然其说。因此,乌牛山改称乌尤山并不是清代的王渔阳所为,这里是郭沫若搞错了。

其五,郭沫若在《我的故乡乐山》中说:“乐山在青衣江与岷江合流处,青衣江是大渡河(沫水)和雅河(若水)合流后的一段。在合流后的北岸,骈列着一带丛山。从西向东数去,有凌云山、乌尤山、马鞍山。”这一段中有三处错误:

一是青衣江与雅河是同一条河,并不是各指某一段。青衣江古名青衣水,近代的地理学名称叫青衣江。雅河则是雅安以下一段青衣江的民间的称呼,因为青衣江从雅安、洪雅流来,故乐山民间称青衣江为雅河。

二是青衣江并不是“若水”。

郭沫若在《我的童年》中说:“从嘉定的大西门出城差不多完全是沿着大渡河的西南岸走,走不上十里路的地方要渡过流入大渡河的雅河(这大约是古书上的若水)。”在这里郭沫若用了“大约是”,表示不十分肯定。而郭沫若1962年在《羊城晚报》上发表的《我的故乡乐山》中说:“乐山在青衣江与岷江合流处,青衣江是大渡河(沫水)和雅河(若水)合流后的一段。”郭沫若在这里肯定地说,青衣江是古代的若水。

由于郭沫若一直把青衣江误为古代的若水,1919年首次发表新诗时自署笔名“沫若”,以后就将自己的姓名改为郭沫若,意指家乡的两条河。但据考证,古代的若水指的是现在流经攀枝花市的雅砻江,并不是青衣江。据《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为招抚西南夷,汉武帝曾令大文学家司马相如“西至沫(大渡河)、若水……桥孙水(安宁河),以通邛都。”郦道元《水经注》也是把青衣水和若水分别记载的,而且两条河在名称上未有任何混淆。清同治《会理州志》说:“雅砻江即古弱水也。”弱水即是若水。当代的《中国古今地名对照表》也明确载明“若水(西汉——北周),四川雅砻江。”而青衣江则从古至今都没有“若水”这个名字。《青衣江志》在第一章“河流水系”第三节“河源及河名考述”中,详尽考述了青衣江历史以来的全部名称,和各段的名称,都没有“若水”。我们在郭沫若之前的所有文献中均查不到青衣江叫若水的记载。当代出版的一些资料将青衣江称着若水,都是从郭沫若这里来的,这是以讹传讹。

三是方位上的错误。乐山骈列着的凌云山、乌尤山、马鞍山是在三江汇合流后的东岸,并非“在三江合流后的北岸。”郭沫若在该文中又说;“乌尤山在凌云山之东。”事实上,乌尤山是在凌云山之南。

另外,郭沫若在《我的童年》中说乐山大佛“石佛坐北向南”。实际情况是坐东向西。

其六,郭沫若在《我的故乡乐山》中说;“山上的确有乌尤寺,有五百尊阿罗汉。还有汉武帝时的郭舍人的注易台。”经查,乌尤山上从来没有注易台,只有尔雅台,相传是汉代郭舍人注《尔雅》处。奇怪的是郭沫若在1946年写的《峨眉山下》一文中均写的是“有汉代郭舍人注《尔雅》处的尔雅台”,而在1962年写的《我的故乡乐山》中却误为“郭舍人的注易台。”

其七,《我的童年》中说:“大佛的顶上古时候原有佛阁,在明末时候被张献忠烧毁了。”乐山大佛始建于唐开元初年,历时90年。大佛竣工的时候,为了对大佛实施封闭性保护,是在大佛身上建了大像阁的。根据若干文献考证,大像阁毁于宋元之际。因此,郭沫若说大佛“在明末时候被张献忠烧毁了”是没有依据的。

其八,郭沫若在《我的童年》中说:凌云山“岩壁上也有一处刻着‘东坡先生载酒时游处’的九个字的。”郭沫若说的是凌云山岩上明代郭卫宸题写的“苏东坡载酒时游处”,是八个字,不是九个字,前面是“苏东坡”而不是“东坡先生”。

以上郭沫若在记述家乡的自然和人文历史的文章中出现的这些错误是可以谅解的,因为他在远离家乡,手头又无乡土文献的情况下,仅凭储存在记忆中的青少年时期的一些见闻来写。虽然当时乐山高等小学也给学生们开了“乡土志”这门课,但二十几年后在异邦未必都还记得。为文者应当本着对事实负责,向读者负责的严肃态度来落笔,即便不能记忆的地方,在措辞上就应模糊些,以免误导读者。比如郭沫若说青衣江是若水,当代的乐山人好多就接受了,在文章中就直接说青衣江是若水,比如2003年成都出版社出版的《放舟三百里》中的《丝绸之路古航道,蚕丛故里是青神》一篇中就说:“后人又把若水叫做‘青衣江’。”

郭沫若的乡土记述,主要反映在《我的童年》中。《我的童年》是郭沫若流亡日本后在1928年三四月间“在养病期中的随时的记述。”当时郭沫若就感觉作品有些粗糙,他在1929年1月12日的校阅后记中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读了这部书的人如果能够忍耐着读到掩卷,在掩卷的时候假使在心中要这样问我:‘—你这样的文章为什么要拿来发表?’我的解嘲的答案很简单,就是说:‘——革命今已成功,小民无处吃饭’。”郭沫若在三十几岁时就忙着把自己的自传写出来,而且是在病中,可见他当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解决“小民无处吃饭”的问题。因为当时郭沫若在日本一家人的生活还要依赖他的稿酬和版税。当然,《我的童年》描写出了“封建社会向资本制度转换的时代”、川南的社会特征,具有很大的社会历史价值。

文章千古事。特别是作为名人的作品,影响面大,又是要流传历史的,更应要求严格,正如郭沫若自己在回复杨树达的信中说:“著书立说,素极谨严”。所以对于其作品中的错讹也当指出,以免以讹传讹。

注释:

①见《乐山历代文集》23页。

②见郭沫若《〈我的童年〉后话》。

③见郭沫若《〈我的童年〉前言》

④见黄淳浩编:《郭沫若书信集》上册,郭沫若1953年5月30日致杨树达信。(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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