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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泉州

2013-08-27贺海峰

决策 2013年11期
关键词:金改泉州温州

■本刊记者 贺海峰

八百里之隔,冰火两重天。同样是民营经济聚集地,浙江温州,金融风波仍在深度发酵,信用体系近乎土崩瓦解;福建泉州,却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

数据显示,截至8月31日,泉州市银行业小微企业贷款(含个人经营性贷款)余额为1507.12亿元,比年初增加177.86亿元,同比增长20.55%,高于各项贷款增速5.06个百分点。

这是泉州金融改革的新突破。2012年12月,经国务院正式批准,泉州成为继温州、珠三角之后第三个国家级金融改革试验区。而其最大特色,在于明确“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指向。

泉州主动请缨

泉州一向以“民办特区”著称。改革开放以来,全市民营经济总量年均递增30%以上。2012年,泉州拥有各类民营企业13万多家、亿元企业1500多家、中国驰名商标90多件,居全国地级市首位;拥有上市公司近80家,居全国地级市前列。

正是源于对实体经济的坚守,泉州工业经济连续20年领跑福建,形成了纺织服装、鞋业、石油化工等3个产值超千亿元产业集群,以及装备制造、建筑建材等两个产值超500亿元产业集群。

如此雄厚的家底,让泉州在面对亚洲金融风暴、美国次贷危机、欧洲债务风波等考验时,不仅岿然不倒,还在逆势增长。“是实业守住了泉州的稳固发展。”泉州市委书记黄少萍说。

毋庸讳言,尽管泉州已形成较为完整的区域产业价值链,但绝大多数企业仍处于产业价值链的底端。在后危机时代,泉州民营经济开始遭遇诸多挑战,例如出口“天花板”、劳动力成本和融资成本高涨等。2012年,部分企业甚至出现了罕见的“订单荒”。

因此,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民企“二次创业”,在全球产业链中占据相对有利的位置,已成为泉州的当务之急。

“转型单靠企业自身力量远远不够。要靠两大引擎:一是科技创新,一是金融支撑。”原泉州市委常委、副市长付朝阳如是判断。

实际上,“金融服务难”、“贷款难”问题,始终是困扰泉州实体经济发展绕不开的“路障”。2012年,泉州市地区生产总值占福建全省的24%,工业总产值则占全省的30%。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泉州体制内的金融供给相对不足。首先,融资渠道单一。2012年,泉州实体经济通过银行贷款融资占比约为87%,比福建平均水平低4个百分比。其次,信贷总量偏低。2012年,泉州实体经济从银行获得的各类贷款仅占福建省的16.6%。

但是,泉州并非资金缺乏之地。地方法人金融机构大量存款贷不出去,存贷比仅40%,甚至更低,贷款总量却严格按规模管理,每年只允许递增若干个百分点。如果按统一的75%管理,可以迅速释放几百亿元流动资金。由此导致少量大企业、优质企业被银行追着放贷,而数量众多的中小微企业往往求贷无门。

统计显示,目前,在全市12.5万中小微企业中,与银行产生信贷关系的不足25%。无奈之下,更多的中小微企业,唯有依靠民间借贷。一些大企业则乘机成立投资公司,在实业不振的情况下,出现了“钱炒钱、钱生钱”的现象。

“这很值得我们反思。泉州这么好的条件,强大的实体经济,诚信的文化,巨大的需求空间,但还是有这么大的差距。这不说明我们的金融体制机制或者说体系有问题吗?”付朝阳一针见血地说。

在他看来,我国金融体制仍带有浓厚的计划经济色彩,需要进行一些突破,否则问题将会越来越多。“市场经济呼唤现代金融制度配套服务,这是一种必然。全国到哪里去找泉州这么好的地方来进行金改呢?”

2012年3月,在温州国家级金改试验区获批的同时,泉州也将金改方案上报到国务院。内蒙古鄂尔多斯、湖南长沙等地,都在摩拳擦掌。经过一番激烈角逐,泉州最终脱颖而出。

与温州赛跑

最近几年,地方金融改革风起云涌,侧重点也各有不同,比如上海打造国际金融中心,深圳前海探索粤港澳金融合作等。相比较而言,温州与泉州的金改方案相似度更高,更具有普适性。

温州金改的着力点,是将民间资本推向“阳光地带”。2011年下半年,温州在全民借贷歧路上越陷越深,最终爆发震惊全国的老板“跑路潮”。因此,打通8000亿元民间资本与实体经济之间的血脉通道,成为温州金改当务之急。

回过头来看,温州的确下了很大功夫。比如建立民间资本管理公司、民间借贷服务中心,成立市金融监管局、金融仲裁庭、金融法庭等。不过,曾经被寄予厚望的温州金改,眼下正陷入“改皮不改骨”的负面评价中。

其实,包括吴敬琏在内的部分经济学家,一开始即对温州金改持谨慎态度。2012年5月,吴敬琏曾公开表达:“我不是很看好温州金融综合改革。这种试验当然有一定意义,但如同病人吃阿司匹林或抹万金油。”

果不其然,金改启动一年半后,由于温州房价大跌,老板“跑路潮”进入第二季。这次危机更加深重,从坏的企业开始向好的企业蔓延,从企业开始向金融机构蔓延。

泉州金改不能只在传统的金融框框里打转转。

数据显示,温州市不良贷款率高达3.79%,个别银行甚至一度突破8%,远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银行纷纷从产生风险敞口的地区抽贷、压贷,有些大银行的高层明确表态“可以放弃温州”。

“政府不信老百姓,老百姓不信政府。银行不信企业,企业不信银行。企业说银行是骗子,银行说企业是小偷。以前企业互保,彼此拍下脑袋就决定了,现在连亲兄弟都不敢互保了。”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忧心忡忡地说。

在周德文看来,温州金改之所以未取得重大突破,在于胆子还不够大,改革的步子还不够坚定。而人民银行杭州中心支行行长张健华则回应称,金改的实施及效果受制于实体经济病灶和状况,不能要求立竿见影。

与温州的被动改革不同,泉州则是主动求变——它不想继续上演温州的故事。

由于专注于实业,泉州的诚信文化氛围一直十分浓厚。泉州企业家的特质之一,就是诚信为本、抱团合作。企业之间经常在原材料供应、货款支付、资金拆借等方面互相关照,有时仅凭一张借条,上千万的资金就打过去了。这种诚信文化造就了泉州良好的金融生态环境,2011年,全市银行业不良贷款率为0.76%,比全国平均水平低0.2个百分点;2012年,进一步下降为0.52%。

不过,泉州的劣势是金融业与经济实力并不匹配。泉州的存贷款余额尤其是企业存贷款余额甚至不及温州的一半,各类金融机构网点少于温州,小额贷款公司、村镇银行等新型融资机构也明显少于温州。

究其原因,有的小微企业觉得银行程序太繁琐,设计的金融服务产品越来越复杂;而大多数银行则出于“安全高于一切”的宗旨,掌握不到这些小微企业真实、准确的信息,当然也就不敢轻易放贷。

显然,在“不想贷”与“不愿贷”之间,关键的阻隔,也是建立现代金融制度的要点——信用体系建设。

对症下药,泉州选择以“区域金融”作为金改的路径。也就是说,在清晰政府、银行、企业的边界之后,建立起一套覆盖泉州的区域信用系统,政府与信贷双方都能有效、方便地识别风险,从而彻底打破“信息孤岛”。为此,泉州还成立了专门的金融管理局。

“这些基础性工作,有时甚至不讨好。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地方政府应该做的。这些问题,一旦看准,就一定要咬住青山不放松,打攻坚战,绝对不能绕、不能滑、不能偏。”付朝阳说。

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些标志性的改革项目上,温州、泉州甚至形成了对“第一单”的竞争态势。比如,新任福建省委书记尤权要求加快制定民间融资管理办法。此前,在担任国务院副秘书长期间,他曾力推温州金改落地。而知情人士则透露,我国首部民间融资管理条例——《温州民间融资管理条例》,很快将由浙江省人大常委会正式颁布。

温州与泉州都提出,力争用5年左右时间,完成金改所赋予的任务。这场马拉松赛跑或许才刚刚开始。

“谋定而后动”

最近,东塑鞋材公司又从泉州银行获得200万元流动资金贷款。让该企业颇感意外的是,公司不需要先偿还本金,银行直接续贷。

“以往,每年8月是还款期,经常出现公司生产经营周期和贷款、还款周期不一致现象。为了凑齐资金,我们只好压缩生产或者向供应商延期付款,甚至不得不向民间融资。”公司负责人蔡声伟说。

针对这一难题,2013年4月,泉州银行在全国率先推出“无间贷”业务。此举打破了“先还后贷”的传统续贷模式,受到众多小微企业欢迎。短短5个月内,这家银行已办理“无间贷”业务154笔,金额3.17亿元,受益企业160多家。

这只是泉州金改的一个缩影。过去一年,当地金融机构不断摸索适合民企特点的金融产品和服务,取得不少积极进展。比如,泉州民生银行创造性地提出“稳定的银行流水也是一种担保方式”,依据小微企业的有效经营流水给予信用授信额度;再如,泉州银行发行20亿元小微企业贷款专项金融债,推动小微企业做大、做强、做出特色。

而在引进培育地方金融主体方面,泉州同样可圈可点。2013年9月,惠安中成村镇银行正式创立。这是泉州引进的第一家村镇银行,也是实现“村镇银行县域全覆盖”的一枚重要棋子。同时,全市新设小贷公司、典当、担保等准金融机构40多家,注册资金接近80亿元。

据不完全统计,泉州本地民间资本加上外地侨资,可能高达2万亿元。伴随金改的持续深入,这笔巨资如何健康有序回流实业?泉州正在进行这项高难度的探索。

作为一家以从事石化全产业链进出口贸易为主的公司,斯兰集团上游客户是10多家世界级石化巨头,下游客户则是以泉州板块为主、数以千计的制鞋、制革企业。斯兰目前试水的业务是民间资本管理,其运作模式被金融界称之为“全产业链服务”。

这在泉州已有先例。南安市的石材产业占据全球重要地位,2012年6月,民生银行正式成立了“石材产业金融事业部”,这也是民生银行第一个未设在北京的一级总部。仅仅半年,在这条产业链上的放贷已达25亿多元,约占2012年新增放贷量的半壁江山。

此外,由于地理位置毗邻台港澳,泉州也被定位为“台港澳侨金融合作试验区”。台湾的金融业比泉州起步早,而泉州又有台湾所没有的广阔市场。在众多利好消息刺激下,台湾金融机构纷纷抢滩泉州。例如,台湾统一证券公司联手泉州两家企业,共同发起设立泉台合资证券公司。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不仅可以承接低成本的资金,更可以承接一些先进的理念和人才。这才是我们的根本。”付朝阳说。

在他看来,泉州金改不能只在传统的金融框框里打转转。他举例说,下面县里、乡镇、社区,设一个网点或分支机构,任命一个行长,都要报省里甚至中央去审批,这也算高效?在一个小小的区域,谁对当地的企业最熟悉,谁最知道风险?金融机构本质上是企业,在市场上赚不到钱,肯定会退出和关闭,为什么不能让它们竞争更激烈一些呢?

不过,付朝阳也坦言,泉州要了金改这顶帽子之后,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外界期待改革越快越好,会有不同的说法,会有很多的困惑甚至非议。实际上金改是急不得的,要用3-5年才能建立起一个相对完善的金融市场。

“泉州金改,头半年要做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埋得越深越好。我主张把一些重大问题研究透了再做,宁愿慢点也要稳妥。”付朝阳认为,只有不急、不争、不畏,泉州金改才会产生全局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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