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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砂器》的艺术风格

2013-08-15张俊红

皖西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砂器三木松本

张俊红

(福建师范大学 福清分校,福建 福清350300)

0 引言

《砂器》是日本作家松本清张创作的最具代表性的社会派推理小说,也是其推理小说中最受“清张迷”喜爱的一部,于1960年5月17日到1961年4月20日间在《读卖新闻》(夕刊)连载,同年由光文社出版。该小说讲述了一名待人和善、受人爱戴的男子被杀害并陈尸于东京浦田调车场,奉命调查的今西刑警通过锲而不舍的追查,证实死者是自冈山县外出旅行的老警员三木谦一,从而揭开了一段涉及一位声誉渐隆的年轻作曲家和贺英良的神秘身世。和贺英良,本名本蒲秀夫,少年时代和他患麻风病的父亲被逐出村落,四处流浪。龟嵩派出所警察三木谦一将其父亲送进疗养所,并打算找人收养他,而他却出逃流浪在大阪,被和贺家收养。后其养父母死于一次空袭,于是18岁的秀夫利用重做户籍册的机会改名和贺英良,摆脱了患麻风病的父亲之户籍困扰,进了京都府的一家高中,其音乐才能受到名教授的赏识,终于成了音乐界名扬一时的红人,并与内阁大臣之女订婚。但当和贺正迎来如花似锦的“玫瑰人生”之时,曾知晓自己过去的恩人三木谦一找上门来,在惊恐之下便对恩人下了毒手,其人生也一步步陷入自我毁灭之中。

融合本格、悬疑、社会于一体的《砂器》,几乎是一部汇聚了松本清张个人风格的所有元素的作品[1],因此也一直是学术界研究的热点。李红强[2]从日本文学特有的暧昧性对松本清张在日本文学界的意义进行探讨,揭示了松本清张借用推理小说的名义和曲折生动的故事形式,来传达日本人心灵面向神秘而深刻自省、面向传统而重新选择的复杂心理;秦刚[3]结合日本战后的状况,强调了松本清张笔下的犯罪动机的独创性,论述了小说中出现的麻风病及其历史背景,并对小说版和电影版的《砂器》进行了比较。赵秀英[1]则概括了社会派推理小说的兴起和松本清张的推理世界,并在此基础之上指出该小说的艺术特色和和贺英良的悲剧宿命。虽然研究者们的研究方法和手段各有千秋,但多借助于该小说的“麻风病”的隐喻含义,论述作者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精神。本文则从“阴暗”与“光明”的对照铺陈、重视对犯罪动机的剖析、独特的艺术构思这3个角度,探讨作为社会派推理小说代表作的《砂器》的独特的艺术风格。

一、“阴暗”与“光明”的对照铺陈

一般而言,推理小说都会在故事的一开始,以“阴暗”的描写手法引起读者阅读的紧张气氛。《砂器》在一开始的时候,即将凶案现场的场景以及尸体陈尸的状态,赤裸裸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来到第7节车厢,检车工老远就打开手电筒往车厢底下照。在光亮处确实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紧挨着车轮横躺在铁轨上。司机蹲下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哎呀!太惨了!”乘务员惊愕地叫了一声。3人凝视着尸体,全都吓呆了。……“哎呀!死得真惨啊!”其他一些人也都蹲在那里注视着车轮,议论纷纷。男尸满脸血肉模糊,是人自然地联想到赤面鬼。这具尸体若是没被人发现,车子一开动,就会碾碎他的头颅,斩断他的腿。因为尸体的头枕着一条铁轨,大腿搭在另一条铁轨上。当警局的警察赶到时,已经日出东方,霞光四射,吊车场的路灯都熄灭了[4](P16)。

松本清张以这种描述手法揭开小说序幕,确实能引发读者内心的不安和恐惧。然而,“阴暗”的铺陈并未就此结束。前卫剧团工作人员成濑理惠子服安眠药自杀,同剧团男演员宫田邦郎因心脏病发作而猝死在路边,接着评论家关川重雄的地下情人三浦美惠子因流产导致失血过多死亡等一连串看似无关却紧密相连的谋杀案接踵而至。这将小说的“阴暗面”推升到最高点。

不过,既然是推理小说,就必须对“阴暗面”相对地投身“光明面”。而《砂器》里的今西荣太郎刑警,正是松本清张在这部作品里所投射的“光明”。在小说里对于今西荣太郎刑警执著、干练、锲而不舍的办案精神的细腻描绘,更是随处可见。

今西用两眼搜索着地面,沿着铁路旁的小路缓慢地走着,天气很热。不论是枕木间的碎石还是路旁斜坡上的草丛今西毫不放过。今西本来就知道,这是件困难的工作,实际做了之后,才知道自己的计划几乎是没什么希望可以实现的。想要彻底地搜出纸片非得雇用工人把沿线的杂草全都割掉不可。即便如此,在大范围里寻找小小的纸片,就好似在偌大的沙漠里寻找一颗宝石一般。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些纸片是白色的,若是落在绿草丛里是会蛮显眼的。…今西觉得很疲惫,且最累的莫过于他的一双眼睛了。“这样不行”他激励着自己强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走。……今西来到隧道口停了一会儿,正想往回走时,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旁边的草丛上。那里散落着一两张染污了且带点茶色的小纸片。今西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着一片,把它捡了起来。当他把这张纸片拿到眼前仔细查看,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啊!找到了!”[4](P316)

松本清张藉由上述的细腻描绘,进而凸显出今西荣太郎在办案上的执著与认真。相对于以往的推理小说都以天才名侦探为主角,松本清张延续之前《点与线》的创作风格,再度塑造了一个朴实、坚毅、默默耕耘的中年刑警形象。战败的日本之所以能以高度的经济成长力再度站上世界舞台成为亚洲经济强国,最大的原因便是有无数朴实、坚毅、默默耕耘的日本上班族所共同努力的成果。笔者认为,相对于小说里呈现的“黑暗”,今西刑警的锲而不舍正代表着对抗“黑暗”的“光明”,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小说中“光明”与“黑暗”互相铺陈,让读者在阅读时无不希望4个被害人的“黑暗”能够早日真相大白。4个看似无关却环环相扣的案件的谜底,随着今西刑警层层搜寻、细细推理,最后终于揭开事件的“黑暗面”,而这一过程则是该小说在创作风格上的匠心独运之处。

二、重视对犯罪动机的剖析

有别于以往的推理小说千篇一律的情杀、仇杀等故事情节,松本清张特别重视杀人动机的铺陈与构思。尤其是像《砂器》将“犯罪者的故事”与“审判者的故事”融合在一起的创作方法,超脱了只对审判者即名侦探加以着墨的陈旧模式,使得故事情节更为丰富。

起初,被害人三木谦一拜访凶手和贺英良既不是敲诈也不是寻仇,完全出于善意,但仍惨遭和贺英良的毁容和杀害。和贺英良用谎言和欺骗堆叠的人生,犹如沙做的器皿,最后终究会崩解。小说中今西刑警对于本名“本浦秀夫”的凶手和贺英良的杀人动机是这样推论的:

当时,本浦秀夫身为一个新进作曲家,未来受到众人瞩望。再加上由于与现任部长的千金订婚,正处在前程似锦,迎向玫瑰人生的时刻。恰好在这时一个令人忌讳的人物突然出现在眼前。本来三木谦一并无恶意,只是因为在伊势发现了久别的秀夫的面影,出于怀念之情,到东京见他。可是秀夫却感到十分恐慌。因为怕自己的经历万一从三木口中泄露出去,不仅眼前的婚约有可能被解除,他有那么一个见不得人的父亲,以及他虚报自己人生经历的丑事也会曝光。这对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可以想象他当时的恐惧、苦闷是我们无法形容的。在此他为了自己的未来,或者说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因而萌生了对三木谦一的杀意。这就是浦田调车场案件的杀人动机[4](P415)。

松本清张巧妙地借《砂器》的创作,带出了当时战后日本的许多社会问题。松本清张曾在《推理小说的魅力》一文中说:“我认为探讨犯罪动机和塑造人物是相辅相成的,当一个人被逼的走投无路时,此刻的心理状态就形成了犯罪动机”[5]。结合日本战后的状况,松本清张为读者展示了一种新的犯罪作案动机,即为隐瞒不堪的过去而保住现在的荣耀与地位所产生的犯罪动机,并且他打破了过去总把犯罪动机千篇一律地归结为出于个人原因的模式,添加“社会性”元素,将个人的命运、人物内心世界的矛盾冲突置于社会大舞台之上,拓宽了推理小说的表现手法。对于旧的创作模式的突破和新的艺术视角的形成,松本清张完成了一次质的飞跃,这对发展当代推理小说来说是个转折点[6]。

三、独特的艺术构思

松本清张不喜欢权力者和假学院派。他主张打倒偶像,尤其厌恶所谓的评论家,他在《砂器》里,将自己的想法投射在“新潮社”这个前卫文艺团体的描述与批判上。既巧妙又复杂的构思,使这部作品增添了别样的魅力。此外,小说中评论家关川重雄与和贺英良之间巧妙的互动关系也甚是有趣。他们同属于受瞩目的“新潮社”,且是该团体中最闪耀的两颗新星。小说中时而出现的两人相互较劲的描绘,尤其是关川对于和贺英良和高官千金订婚一事的轻蔑与不认同,可以从他与地下情人惠美子的对话中看出端倪。

“佐知子小姐是后起的雕刻家新秀,父亲有钱又有势,和贺可真幸运。你若也有这么桩婚事如何?”…

“我跟和贺一样吗?我不搞那种谋略婚姻。”

“什么?谋略婚姻!杂志上写的可是恋爱啊。”……

“和贺这家伙,道理讲得蛮好听。说什么不管跟谁家的小姐结了婚,也就不妥协。佐知子的父亲,与我们并非同一阵营,结了婚,可以方便了解对方的内幕,勇敢挑战……等等,玩弄他那一套特有的诡辩技巧。不过,他的本性我可是一清二楚的。”[4](P136)

然而,在两人联手意图促使关川的地下情人美惠子流产,却意外演变成美惠子失血过多而死亡的事件发生之后,和贺英良和关川重雄之间的对抗意识不仅消失了,甚至还变成共乘一艘船的人。在这一情节中,笔者看到了松本清张厌恶权力者、反对偶像崇拜的中心思想。而从和贺英良和关川重雄彼此之间暗藏心机,亦敌亦友的复杂关系,更加凸显出松本清张对于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甚至狼狈为奸的行径之嘲讽与批判。松本清张将社会上那些为利益时而为敌、时而为友的算计与谋略,巧妙地铺陈在小说情节里并加以批判,也是别具一格的创作风格。

四、结语

松本清张的推理小说以其独特的创作手法,让推理小说变得更写实、更有质感。《砂器》中激情澎湃的情节设置、严谨细密的解谜手法,使其成为划时代的经典,堪称是松本清张推理小说的最高峰。整部小说充满了“光明”与“黑暗”的对照铺陈。这既呼应着当时的社会状况,又反映了40年前日本社会底层人们的悲鸣孤寂,以及战后日本社会的畸形价值观、失控的欲望,凸显出松本自己的创作风格及诉求。同时,重视犯罪动机及犯罪者心理描述的他打破过去不在犯罪动机上多加着墨的传统,将犯罪者的故事一起带入小说当中,而这样的创作手法也为推理小说带来新的风貌。此外,松本清张将社会上那些为利益时而为敌、时而为友的算计与谋略,巧妙地铺陈在小说情节里并加以批判的写作手法也极具独创性。具吸引力的谜题、合乎逻辑的情节发展以及出乎意料的结局,再加上松本清张细腻的笔触,《砂器》无疑创造了日本推理小说的另一个新境界。

[1]赵秀英.《砂器》的艺术特色——浅析松本清张的推理世界[J].黑龙江科教信息,2010(33):217-218.

[2]李红强.松本清张的意义[N].中国图书商报,2007-07-10.

[3]秦 刚.松本清张的《砂器》与战后日本社会[J].日语学习与研究,2009(1):19-20.

[4](日)松本清張.砂の器[M].東京:新潮文库,平成十六年五月.

[5](日)田村栄.松本清張の世界——その人生と文学[M].東京:光和堂,1993.

[6]李德纯.松本清张论——兼评日本推理小说[J].中国社科院研究生报,2001(5):8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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