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杰

暴雨来临

像城市的一名检察官，暴雨

一整天都在天空的一个地方

躲避，巡视

暴雨就要来临

整个城市陷入了极度惊慌

凌晨三点的一条预警短信

看出了天气预报者，内心的恐惧

我是一个每天忧伤的小人物

一只燥热中疾飞的蜻蜓

在暴雨就要来临的时候，选择

迎着雨向前，还是逃离

向暴雨祈求宽恕，还是继续祷告

这需要询问曾经淹没在水里的亡魂

一个少女，追赶着被大风吹起的裙子

她的手有着剧烈的颤栗

少女的心里，似乎有着城市、居民

甚至是匆匆过客们不安的法器

此刻，只要一声雷鸣，或者一道闪电

就会令人觉得到处充满了杀气

这是何其的脆弱啊，检查城市的良心

给了暴雨太大的权利

九寨沟

我正在经历一次感动，高崖上的那些

瀑布，一块巨大的帷幕

仿佛脱缰的白马一般，飞腾而下

在翠峦叠嶂的群山之中

放纵着自己从小就任性的脾气

我在经历一次感动，山谷间的那些

海子，那是群山的一面镜子

将绿树和我的影子叠在一起

又分得那么清晰，显得那么庄重，圣洁

湛蓝湛蓝的水里，仿佛住着菩萨

很容易让一个人遁入空门

在九寨沟，我仿佛找到了一些词的来历

譬如水湛蓝，譬如水碧绿

再譬如水像翡翠一样温润

有人指着一处海子说：你看

谁在水里打开了笼子，那么多的鸟儿在飞

生活在水里的鱼，游过来，游过去

闪着金光的鳞片，在一团白色的棉花里闪光

那是映进水里的几朵白云，漂着

晶莹剔透，而又辽阔，深邃

我深深地敬佩九寨沟的宁静与壮阔

很是希望在这里悄然消失，汇入这份通透

与澄明之中。然后，怀着活佛才有的内心

在跳跃中降落，在蒸腾中升起

正直的男人

他在芙蓉街，胳臂不小心碰到了

一个女人，这是夏天

女人穿着极短吊带衫

从《死火》中的“我”意图将死火带入火宅，死火选择烧完，到《墓碣文》的“我”借死尸由死问生，探讨“本味”因“自我”在此在的不断向前拓展之中而不可知，再到《死后》的“我”见到了死后的苦闷之极致急着醒来回到现实之中，鲁迅一直在向生存和爱的方向逃亡，并准备以全部的痛苦来承担对于生存和爱的选择。生命具神性，生存在现实，人要首先获得生存才能领会生的全部意义，虽然真正的爱与生存远比死要艰难得多。为了满足爱人希望他活下去的愿望，为了给敌人“在他们的好世界上多留一些缺陷”[5]4，更为了遵照自己的心音，鲁迅带着以鹰隼之利爪把握深渊的勇气回到人间，获得了他自己所热爱的灵魂的荒凉与粗糙。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感到一丝

肌肤的柔滑。一声：你有病啊

从那个女人的口中喊出

像一枚钉子，把他尴尬地铆在了那里

路上的人很多，那些目光

立刻就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仿佛包含了《道德经》、《论语》

和二十五史的全部内容

脸红，羞愧，而又悲愤的心情

让他像是丢失了魂灵

晚上，他找我和王洪璇喝酒

一直诉说着这件事情：我怎会有病呢

他的语调委屈，哀怨

仿佛体内排满了烙人的瓦砾

以至于空调吹了那么久

还喝了那么多的冰镇啤酒

也没有清走他那一身的燥热

梦中杀人

镂空一根绷紧的神经

我再一次在梦中杀人，并且杀了很多

我知道，我没有杀人的胆量

才在梦中展示自己的才华

杀了这么多人，我一点也不恐惧

一点也没有遮天蔽日的血腥气

我每杀一个人，都要检查一遍

然后，补上一刀，直到他们露出

猪一样的血脖子

我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恶魔也没有帮我找到原因

走出屋子，我看到

门口立着一块牌子

上书：民间借贷，无需担保

我返回血案现场

重新检查那些还冒着血的尸体

在我下刀的地方，都有一小处纹身

分别写着：二十万，五十万

八百万，三千万，二点三亿……

在二点三亿的下边

还有五个字：裸官，副厅级

透过血水，那么清晰

杀错人了吗？这分明是个贪污腐败分子

我翻动了一下他的身体

他的喉咙里还憋出了一声

未及挥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