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丹

(广东警官学院，广东 广州 510440)

1.研究回顾

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语料库语言学有了显著的发展。在国外，有大量优秀著作讨论了语料库在语言学研究领域的广泛应用，介绍了语料库语言学研究的基本步骤以及研究方法，列举了语料库分析的实例以及研究具体语料库的详细说明，阐释利用语料库进行语言学研究背后重要的概念问题及其未来的发展趋势。许多语料库语言学方面的专家、学者都曾为丰富语料库语言学的相关理论以及改善其研究方法作出了突出的贡献，如 Biber(1998)、Hunston(2002)、Adolphs(2008)等人利用了语料库研究方法观察和分析索引、搭配、关键词等常见的语言输出信息，McEnery和Hardie(2010)证实了语料库研究方法在研究语言变体、语言演变、功能认知理论、心理语言学等一系列语言学研究活动中的重要作用。在国内，诸多学者和专家利用语料库提供的语料解释和分析了一些语音、语用、语法、语义现象，并进行了相关的课堂教学理论方面的实证性研究(何安平，2004;肖德法、向平，2008)。相比之下，语料应用于认知语言学方面的研究，特别是用于心理词库的分析研究尚少。杨惠中教授利用当时正在建设之中的COLSEC语料，通过主题词和关键主题词的研究，分析中国学习者英语口语能力中的词语知识。研究证实在口语考试环境下，话题图式和心理词库的存在，话题图式能够迅速激发考生有关现实世界的知识体系和心理词库，并通过具体词语完成表达(杨惠中、卫乃兴，2005)。

2.研究问题

笔者从杨惠中教授的研究中得到很大启发:如果不是基于中国学习者英语语料库，而是公安英语语料库这样的专门用途英语语料库，如果研究语料不是来自口语考试录音，而是来自实际警务工作中的实时录音，我们能否根据认知心理学的图式理论，通过观察、分析公安英语语料库中警务人员的英语口语表述，对警务人员(英语作为外语的中国人)心理词库的信息量有所了解?与犯罪嫌疑人(讲英语的外国人)的具体对话中使用哪些词语?这些词语有着怎样的语义联系?警务人员的口语表述中是否存在某些词语特征或问题?以及反复的互动性体验活动中形成的意象图式在语义认知活动中是如何发挥作用的?

3.研究设计

3.1 公安英语语料库的设计

本文的研究语料均取自广东警官学院专业英语教研室正在建设中的公安英语语料库。该语料库的设计总容量为40万词，包括公安英语语篇语料库和公安英语对话语料库两个子库，每个子库设计容量为20万词。语篇语料库从有关书籍、报纸、杂志和公文中收集语料;语篇形式的语料，为公安英语阅读材料的选择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同时，较强的实用性和操作性促进了基于公安英语语料库的各种研究。对话语料库从警务人员与犯罪嫌疑人进行的对话录音以及影视作品中的相关对白中收集语料。对话形式的语料，具有动态性，更适合用来研究公安英语的语言特征及其发展规律。该语料库具有主题内容丰富、贴近实战、信息量密集、语言真实、易于检索、提取方便等特点，其总体结构设计具有可索引性和可扩充性。

在收集和加工语料过程中，我们遵循四条原则:尽可能收集具有广泛代表性的语料;尽可能根据话题或情景(文本或话语的交际功能)对入库的语料进行分类;尽可能使对话语料库的语料具有自然性和互动性;尽可能对对话语料库的语料进行准确地转写。

某一个情景之下的即兴话语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一类语料，对话语料库的语料收集需要到治安部门、出入境管理部门、刑侦部门、辑毒部门、交管部门以及监管部门等单位，进行实时对话录音。收集语料时我们会考虑到警务人员的英语水平、性别信息、所属地区等变量，做出适当的平衡，确保语料库的代表性。

3.2 公安英语对话语料库的运用

公安英语语料库，特别是其中的对话语料库可以提供公安英语常用词和专业术语的用法以及大量的真实语境，对我国警务人员的英语口语能力的现状进行系统的描写，为公安英语言语失误、话语特征以及会话结构等方面的分析研究提供了一个坚实的平台。通过观察大量的、真实的、反映实际警务工作内容的语料，了解警务人员的心理词库中公安英语专业词汇量;分析警务人员通过反复的互动性体验活动形成的意象图式，在其语义认知活动中所起的作用。

3.3 基本概念的理解

3.3.1 心理词库和意象图式的概念及功能

不同的学者对心理词库有着相似的理解，指出心理词库也称为心理词典或内部词典，是由心理系统和知识系统两部分构成，是描写储存于人脑中的词汇知识的组织结构，其中包括语词的语音、语义及句法等词项内容(Richards et al.，2000:265;董燕萍，2005:34;章宜华，2009:176)。换句话说，一个人所知道的全部词汇单位就构成了他的心理词库。根据王寅(2006:179)和李福印(2006:237)，我们可以将意象图式理解为，基于感知体验形成的意象图式是认知过程的一个重要环节。

心理词库和意象图式是如何发挥其功能的呢?章宜华(2009:181)指出，心理词库的功能在于输入信息应该能有效地触发大脑中已存在的信息，否则一旦匹配失败，人们就无法理解读到或听到的语言符号。比如，警务人员对贩毒嫌疑人进行审讯过程中，脑海里会出现heroin、pipe、sniff等概念的意象图式，然后，通过意象投射到心理词库中进行检索和匹配，最后赋予意象图式相关的概念和意义。如果匹配失败，就无法理解所接收到的语言符号，更加无法以语言符号形式进行编码继而输出，这正是心理词库的功能所在。心理词库的功能告诉我们其容量是越大越好。

3.3.2 心理词库与语料库的比较

根据董燕萍(2005:94)对语料库和心理词库的比较，我们可以看出两者是对语言采取不同的描写方法的两种类型的词库:前者从描写语言事实的角度出发，通过对大量自然话语中的自然语词属性的描写，解释自然语言的规律;后者从描写概念的心理表征的角度出发，让我们了解人脑是如何习得、储存词汇信息，如何理解、组织、生成语言。心理词库在理解词汇方面的作用体现在，“从长时记忆中提取词的有关信息并与继续展开的上下文结合”(董燕萍，2005:33)。

3.3.3 心理词库与意象空间的相互联系

心理词库和意象空间这两个抽象的概念在理解语言符号以及完成语言输出的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也是从长时记忆中提取词汇以及在大脑中组织词汇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从Fauconnier(1994)的心理空间理论，我们得知人脑中存在后台认知系统，帮助我们完成语言的理解和加工。在这个“后台”上或“空间”里，又存在有心理词库，它对于词汇从已有记忆中的提取、意象图式的匹配、语言在大脑中的加工与组织以及心理空间的合成过程均起着重要的作用。语义的理解与形成离不开心理词库和意象图式。随着一个意象图式的逐步完善，其相对稳定性使其作为一种初始认知结构储存于人的长期记忆当中，通过相应心理空间的高频出现，意象图式交织起来逐渐形成语义网络，凝固下来形成心理词库的具体内容。

4.透过公安英语语料对警务人员心理词库的分析

公安英语语料库中大量的自然话语可以帮助我们接触无形的心理词库，通过分析警务人员是如何提取或调用心理词库的词项内容，进而观察心理词库的内部结构。

4.1 警务人员心理词库的存在

将公安英语语料库中警务人员(讲英语的中国人)与犯罪嫌疑人(讲英语的外国人)之间的对话作为研究语料(覆盖“Traffic Control and Safety”、”Fight Against Drug Trafficking”等话题的560个对话)，对词汇尤其是公安英语词汇的使用情况进行记录与分析，发现公安英语词汇有关信息的相互联系，证明警务人员心理存在有语义网络。部分分析结果如下表所示:

表1 构成语义网络的部分词汇使用频率表

4.2 警务人员心理词库的贫乏导致“停顿”、“以错误发音重复”现象

同时，基于语料转写前的录音，对警务人员接收对方话语直至笔头反映到笔录所需的反应时间进行记录与分析，警务人员所表现出的犹豫、停顿以及错误发音的重复说明其心理词库中相关信息的匮乏导致无法理解所接收到的信息内容。部分分析结果如下表所示:

表2 导致“停顿”、“以错误发音重复”现象的部分词汇使用情况表

4.3 警务人员心理词库的贫乏导致基本层次词汇的过度使用

表3 造成意义表达含糊不清的部分基本层次词汇使用情况表

警务人员过度使用概括性强的上位词或一般泛化词等基本层次的词汇表达具体概念，使得意义表达含糊不清，容易让对方产生误解，影响有效交际的进行。这种现象说明其心理词库中公安英语专业词汇的贫乏。部分记录内容如表3所示:

4.4 警务人员心理词库的贫乏导致词语层面的回避策略的过多使用

对话中，警务人员过多地使用词语层面上的意义回避策略，以维持交际的正常进行。这种做法说明其词汇量的贫乏，心理词库的内容缺乏多样性和区分性，反映出公安专业的学生在校期间所使用的公安英语教材容量有限，缺乏平台式的辅助材料，而且对公安英语的接触面有限。“如果心理词库没有充分的后备，交际出现问题时，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采用回避策略，或者选择较为浅显的词语，而回避使用意义、用法较为复杂的词语”(罗青松，1999:131)。下表列举出部分(词语层面的)回避策略的使用情况:

表4 (词语层面的)部分回避策略使用情况表

4.5 警务人员意象图式的获取

警务人员从事与涉外犯罪嫌疑人接触的实际警务工作，在这种互动性体验过程中获得有关意象图式。比如，交通事故的处置等交管工作是一种反复的互动性体验，从中警务人员可以获得容器的意象图式(如“要求车里的司机出来”)，这种意象图式的形成可以建构映射的概念或意义，再以语言形式输出(“Please pull over and step out of your car!”)。再如，刑事审讯工作也是一种反复的互动性体验，从中警务人员可以获得连接的意象图式(如“嫌疑人与被害人的关系”)，这种意象图式的形成可以建构映射的概念或意义，再以语言形式输出(“What’s your relationship to the victim?”)，接收对方的信息之后，输入信息及时触发心理词库的已存信息，匹配成功就意味着警务人员能够理解所听到的语言符号，最后，以书面形式形成笔录内容。意象图式是我们所看不见、摸不着的，是以一种抽象的形式存在于人脑之中。通过观察大量的、真实的、反映实际警务工作内容的语料，分析发现意象图式是警务人员通过反复的互动性体验活动而形成，在其语义认知活动中起着一定的作用。如下面的流程图所示:

图1 (从事涉外警务工作的)警务人员的语义认知活动流程图

5.公安英语教学与学生心理词库的激活及其容量的扩大

认知语言学的研究成果在外语教学中的应用强调以学习者为中心的教育理念、以提高跨文化交际能力为学习目标的高成效的学习范式。

5.1 运用语义网络促进联想记忆

在公安英语教学中，通过联想记忆的培养，以及对语义网络的了解与运用，触发心理词库中“沉睡”状态的概念，更好地发挥心理词库的作用。“语义网络着重描写相关语词的语义间距和语义关系，用以说明人类记忆系统的可能运作方式，对学习者的联想记忆有着重要的意义”(章宜华，2009:103)。因此，教师应试图通过围绕具体主题(如，“criminal investigation”、“traffic control”等)构建以语义联想为中心的词语集来教授公安英语词汇，不同的主题带有不同的词语集，强调相关主题的词语集中重叠的内容，突出公安专业术语，帮助学生解决用词过于贫乏简单的问题。

5.2 通过意象图式激活心理词库

此外，教师还应当给学生布置内容丰富的公安英语泛读材料，介绍略读、浏览等快速阅读技巧，帮助学生在有限的时间内扩大接触的信息量，保证大量的语言输入，才会有正确的、有效的语言输出的可能。新接触的词语可以扩充或修正旧的意象图式，也可以形成新的意象图式，逐步为以后的语义理解以及信息处理打下坚实的基础。帮助学生通过意象图式激活心理词库，再通过具体的、准确的词语完成表达。充分重视语言输入量直接影响到学生的词汇学习效果，促使他们在语言运用的过程中准确自如地调动储存于心理词库的词项内容，同时，避免回避策略的过多使用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5.3 通过扩大心理词库容量提高公安英语口语能力

通过帮助学生扩大其心理词库的信息量、丰富其意象图式的内容，从而提高他们的公安英语口语表达能力。公安英语课堂上，基于授课内容，让学生观看纪录片、故事片、新闻等与公安英语相关的影像资料，在视听的基础上，进行各种形式的口语练习，如情景对话、角色扮演、脱口秀、辩论等。因为“任何真实的语言使用，其主要形式就是对话，语言就是为相互间表达意向或情感所使用的”(Bilbrough，2009:63)。外语词汇教学提倡运用具体语境帮助学习者真正学会词汇。同样，公安英语课堂应该创造条件，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让学生在有意义的使用过程中掌握相关公安英语词汇。

6.结语

基于公安英语语料对警务人员的词语知识特征做出的初步分析，发现公安英语词汇有关信息的相互联系，证明警务人员心理存在语义网络。但是，其心理词库的信息量较为匮乏，而且其心理词库的功能没有得到充分发挥。语料体现出具体的词汇问题值得我们思考，同时也为公安英语教学尤其是公安英语词汇教学提供了有益的启发——教师应当通过有效的途径帮助学生扩大其心理词库的信息量，丰富其意象图式的内容;通过联想记忆的培养以及对语义网络的了解与运用，触发心理词库中“沉睡”状态的概念，更好地发挥心理词库的作用。

［1］ Adolphs，S.Corpus and Context:Investigating Pragmatic Functions in Spoken Discourse［M］.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2008.

［2］Biber，D.et al.Corpus Linguistics:Investigating Language Structure and Use［M］.Cambridge:CUP，1998.

［3］Bilbrough，N.Dialogue Activities:Exploring Spoken Interaction in the Language Class［M］.Cambridge:CUP，2009.

［4］ Fauconnier，G.Mental Spaces:Aspects of Meaning Construction of Natural Language［M］.Cambridge:CUP，1994.

［5］Hunston，S.Corpora in Applied Linguistics［M］.Cambridge:CUP，2002.

［6］ McEnery，T.＆ A.Hardie.Corpus Linguistics:Method，Theory and Practice［M］.Cambridge:CUP，2010.

［7］董燕萍.心理语言学与外语教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8］何安平.语料库语言学与英语教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

［9］李福印.语义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10］罗青松.外国人汉语学习过程中的回避策略分析［J］.北京大学学报(社科版)，1999(6):130－134.

［11］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12］肖德法，向平.基于SECOPETS语料库的中国学习者英语口语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

［13］杨惠中，卫乃兴.中国学习者英语口语语料库建设与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

［14］章宜华.语义认知释义［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