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

教室

高考倒计时的最后一页已经撕掉了，小棋的手表指针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透过如此扣人心弦的寂静，小棋仿佛看见高考已站在了教室门口，正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心烦意乱的他，索性拔出发条，指针瞬间停止了转动，时间安静地锁在了表盘上。

教室后面的黑板写着一句醒目的标语：“多流一点汗，幸福三代人。”这是班主任凤老师参加同学聚会后的亲身感悟，也是他们班的班训。隔壁班的班训是“用一年春夏秋冬，换一生无怨无悔”。小棋心想：这真是离谱，人的一生长着呢，短短一年的时间凭什么决定人的一生。凤老师的班训也不得人心，有人悄悄将“汗”改成了“汁”，大家为此笑了一个月。

班训下方贴着56张五颜六色的便利贴，每张便利贴上都承载着一个人的梦想。那是距高考100天的时候，凤老师号召全班56个同学一起写下的。小棋的便利贴上用正楷字写着：

我是一株蒲公英

高考不过是一阵风

它可以改变我的方向

但决定不了我的未来

我坚信

风会把我吹到更远的地方

小棋的手表终究锁不住时间，上课铃声响了，同学们各自回到课桌边。这是高三（七）班全体同学高中生涯里的最后一节课，谁也不知道这节课会发生什么。

最后一课

走廊上传来了凤老师遥远的脚步声，那铿锵有力的节奏，是她的高跟鞋又在折磨教学楼的地板了。凤老师和她微笑的容颜，一时为全班同学带来了春天。凤老师站在讲台上扫视全班，小棋也好奇地望着她。小棋笃定凤老师将要宣布一件喜事，而他多希望这个喜事是凤老师宣布今年的高考取消了。

凤老师终于开口了：“同学们，这节课是大家高中阶段最后一节课，我要为大家举办一个小小的庆祝会，祝即将走进高考考场的你们，带上好心情，考出好成绩。我为大家准备了一首《我的未来不是梦》，会唱的就跟我一起来吧。”凤老师一展振奋人心的歌喉，全班同学打着节拍，和唱了起来。

“下面还有更多惊喜等着大家。”凤老师打了个响指，一个服务生推着一个七彩斑斓的大蛋糕进来了。余音绕梁的教室里热情洋溢，如沸腾的大海，激昂澎湃。“今天是小棋同学18岁的生日，班上多数同学也是今年满18岁，就把今天当成属于你们的节日，你们的成人礼。同学们，生日快乐！”

高三（七）班的同学们在凤老师的带领下，全体起立，一起庄严地宣誓：“我宣誓，从今天起，担起成年的责任……十八而至，青春万岁。”

凤老师送给小棋一个18年来最特别的生日，温馨的《生日快乐》歌响彻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小棋，你还没许愿呢！”凤老师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棋站在讲台上，闭上眼睛，默默地许了一个愿。他的愿望与高考无关，而是希望凤老师幸福健康。凤老师看着同学们开心地吃着生日蛋糕，有的嘴角还挂着彩色的奶油，她满足地笑了，拿出相机抢下了不少镜头。同学们争先恐后地与凤老师留影，一张张笑脸上写着幸福。

小棋又重新调好了手表的时间，此刻他的心中满满的都是力量。

电话亭

傍晚，小棋没有去食堂，转身去了学校的公用电话亭。小棋首先拨的是家里的电话，听筒里“嘟嘟”声响了很久，终于传来了奶奶的声音：“喂，你找谁？”

“奶奶，是我，小棋。”

“什么？”奶奶耳朵不好使。

“我是小棋。奶奶，明天就高考了。”小棋小心地提高了声音分贝，想让奶奶听得清楚些。

“原来是小棋哦，奶奶过得很好，你给奶奶考个状元回来。今天你过生日，自己买点好吃的，电话费贵，奶奶先挂了。”听筒里传来电话断线的声音，通话时间还不到1分钟。

接着，小棋又拨了一个长途电话。接电话的是小棋的爸爸，他在南方的一座沿海城市打工。“小棋，生日快乐。这么多年来，爸爸从来没有陪你过一个生日，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爸爸，对不起。多年来，爸爸一直在外打拼，过年都难得回家。明天高考，你一定要鼓足了劲好好考，给爸爸争口气。考完了，就来沿海，爸爸带你放松放松。有你这样的好儿子，爸爸心里感到非常骄傲。”这通电话一共说了5分钟，小棋听着很温馨、很满足，他眼睛里涌出了热泪。

“爸，你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定好好考。你和妈妈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身体，把电话给妈妈听吧。”

“小棋啊，生日过得开心吗？考试不要慌，不管你将来到哪儿读书，你都是最棒的。晚上好好睡一觉，妈妈等你的好消息。”

“妈，这些我都知道。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好消息。”

小棋挂了电话，他发现高考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他的肩上多了一些沉甸甸的重量。今天，他成年了，明天他就要勇往直前地肩负起自己的使命。

宿舍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食堂还没有关门，小棋饱饱地吃完晚餐就径直回到了宿舍。宿舍里3个兄弟都在清理自己的衣物和书籍，分离的气氛在整个宿舍蔓延开来。等高考结束了，他们真的就要各奔东西了。此情此景，让小棋失落不已。他埋头清理着自己的物品，一本珍藏多年的《了不起的盖茨比》送给了1号铺喜欢文学的小峰，一张林宥嘉的唱片给了2号铺酷爱音乐的小城，一副乒乓球拍给了3号铺的运动达人小猛。

小棋也收到了小峰的《泰戈尔诗集》、小城的蓝牙耳机以及小猛的运动护腕。小棋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好。多年后，这些都将成为最温暖的纪念品。

小棋安静地坐在床上，翻看着自己的同学录，想起白天的成人礼，在心里默默地为全班同学祝福，但愿他们都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门外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停在了小棋宿舍门外，小棋兴奋地打开门，凤老师熟悉的笑脸映入眼帘。凤老师送给每人一盒纯牛奶，她说牛奶可以改善睡眠，然后向大家道了声晚安就走了。那一晚，小棋很快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睡得特别安稳。后来，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所有同学都变成了一株蒲公英，在夏天静谧的田野里被一阵风轻轻地吹走了，各自飘散到了天涯海角。

为什么是蒲公英呢？有人说，蒲公英总是身不由己地被风选择，最终妄自菲薄地在风里逆来顺受。然而，小棋梦里的蒲公英却主宰着自己的命运，它们坚定地逆风飞翔，在蔚蓝的天空下乘风破浪。风，决定不了蒲公英的方向，只要蒲公英也有自己的梦想。

三年前，我们来自四面八方，带着五彩缤纷的梦想在校园里浅浅扎根。在老师的精心浇灌下，我们终于在今年春天长成了一朵朵毛茸茸的蒲公英。夏天的风一吹，我们不舍地摇曳在风里，终将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青春，并不因此而散场；梦想，并不因此而褪色。

今天，我们一起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