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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花一朵请君折

2013-05-14夏语冰

桃之夭夭A 2013年8期
关键词:医馆素素妖怪

夏语冰

渝州城有位女神医,她治病的方法十分与众不同。非常简单粗暴直接,这一天医馆来了一个俊美的公子,他身中奇毒,女神医就把他脱光了种进地里啦。然后……女神医就被他骗走了一颗娇羞少女心。

楔子

太贪婪的人,都是没有真心的。

一 又来一个踢馆的

一大清早,我正在数银子的时候,小药童就鼻青脸肿地冲进医馆:“秦大夫不好了,外面又来一个踢馆的!听说这次这个很厉害,是少林俗家弟子呢。”

自从我开了这家医馆后,上门来踢馆的人都被我狠狠用武力镇压住了,今天这一个当然也不例外!

我拍案而起,眨眼间便与上门踢馆的青衣汉子过了三百招,一阵“乒乒乓乓”声后,对方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你……你……身为大夫,医术拙劣却武艺高强,你安的什么心?”

我咧嘴一笑:“自然是一颗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心。”低头抽出一把金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阵,递到对方面前:“五百两。”

“什么五百两?”

“医馆新添置不久的一套波斯珐琅茶具,新装上不久的红漆雕花木门,新购买不久的梨花木镶珠贝桌椅,恭喜,刚才都被你砸碎了。”

“……”对方愣了愣,勇敢质疑道:“怎么都是新的?”

因为旧的不久之前被其他病患家属给砸烂了呗。

大概是被五百两的巨额赔偿金刺激到了,那青衣汉子猛的翻身跃起,一脚朝我踹了过来:“秦素素,你这个庸医,去死!”

我丢掉金算盘,一个转身,借力使力迅速踢出一脚,青色的身影便如一颗大青菜般从医馆飞了出去,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耳边回荡着对方不甘心的怒吼:“秦素素,你这个庸医!我还会再回来的~~~”

还会再回来?哼,他以为自己是那只被世人嘲笑了五百年的大灰狼吗?

我哼了一声,却赫然发现一名年轻男子站在一地乱七八糟的家什中瞠目结舌地望着我。

修眉入鬓,鼻梁高挺,唇形美好,双眸湛湛有神,黑发用玉冠一丝不苟束在头顶,一身素蓝锦袍穿在他身上,愈发衬得气质出尘。

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简直比那蜀山捉妖的徐姓小道长还要好看上三分。

我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种羞涩的感觉来,抓了抓满头乱糟糟的头发呐呐道:“公子,你来了有多久了?”

看了多久的好戏了?

男子闻言舒展了眉目,好看的眸子染上一层笑意:“女神医手上功夫了得,想不到脚上功夫更是了不得。”

我羞红了脸,努力挽回自己正面的形象:“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

这年头大夫不好当。

医患关系史无前例的紧张,病患家属频频闹事,殴打大夫手段极其凶残,不少学医人士关门大吉,纷纷改行,到了最后,这偌大的渝州城,竟然只剩下了我这间医馆。

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更恐怖的是,这些病患家属竟然纷纷练起了少林武当拳,个个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若不是我来路特殊,能武力镇压这群暴民,恐怕我这间以敛财为己任,啊呸,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馆也会早晚关门歇业。

“公子贵姓?”看着男子抿唇浅笑的俊美模样,我抓了抓头发,一颗粉红的桃花心骚动不已,恨不得一口气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问个清楚。

二 脱光衣服把他种进地里

花君夜,京城人士,一个月前无端呕血,请了诸多京城名医看诊,皆诊断不出所以然,听闻渝州城有位女神医,便一路寻访而来。

“女神医?”我扭着手指心虚不已,感叹道:“所谓谣言当如是吧?”

“听说整个渝州城只有姑娘这一家医馆,想必是秦姑娘医术高明,令其他大夫望尘莫及。不然何至于别的医馆纷纷关门,只剩了秦姑娘这间医馆呢?”

对方毫无根据却丝丝入扣的推测令我面上一红,好吧,看在对方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女神医也好,女庸医也罢,我也要替他医上一医,谁叫我们花妖都有犯花痴的毛病呢?

我原本是清梓山的一只桃花妖,修炼满一千年后,因十分羡慕天庭神仙们的优越生活,见这些天庭公务员们享受着各种便利,平时养尊处优,公款吃喝,配有麒麟青鸟等豪华坐骑不说,还可以无限期推迟退休年龄,委实让我等栉风沐雨的小妖羡慕不已。

我便向掌管仙籍的仙君递上了移民申请,怎料此仙君十分贪财,胃口极大,我为了拿到那张天庭绿卡,这才来到凡间开了这家医馆敛财。

纤指搭上对方的手腕,脉相虚浮气血凝滞,暗中开了妖眸观对方印堂,果然隐隐发黑。我大吃一惊:“公子,你中毒已久。”

“中毒?怎么会这样?”看着对方因微微惊慌而显得水光潋滟的眸,无辜又惶惑的表情,我那一颗简单粗暴了千年的桃花心顿时变得婉约温柔起来,砰砰的跳动不已。

“若公子没有自己服毒的爱好,那多半是被人投毒了。”我目不转睛地贪看着对方美好的皮相,说了一句疑似废话的推断。

俊美的公子捂着胸口痛心道:“在下一向谦虚有礼,与人为善,竟不知是谁如此狠心,要置我于死地?”

是啊,究竟是谁如此狠心,花君夜长得这般好看也下得了手?真是暴殄天物丧尽天良。

我们妖界有位高人曾说过一句话:“美好的东西,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挽留它。”花君夜中的是一种名为“鸠”的慢性毒药,此毒慢慢渗入人的五脏六腑,一个月后毒发,先是呕血,再一个月后中毒者便陷入昏迷,之后不出七天便回天乏术,在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下离世。

这种鸠毒,对凡人来说,是无药可解的。但我是谁?我是清梓山修炼了千年的桃花妖。妖怪想救一个人,总是有办法的。

我一把抱住花君夜的腰身,不顾凡人“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使一个御风诀,二人便飞在了半空,观脚下屋檐楼宇,都似微缩景观,听耳中风声猎猎,犹如万马奔腾,看身边之人衣袂飘飘,宛若遗世谪仙。

霎那间,我快活得连一直执着以求的神仙梦都抛到了九霄云后,但觉与这俊美公子多相处片刻,也是极好的。

盏茶功夫,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清梓山。

崖顶,我的本体,那颗老桃花树正开得明媚娇艳,山风吹过,满树花瓣簌簌飞落。二人一落地,我咧嘴一笑,便要扒身边男子的衣裳。

对方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我:“女神医,你要做甚?”

我挠挠头,笑嘻嘻道:“把你脱光了种进地里啊。”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我们草木一类的精怪,与那蛇妖狐妖等略有不同。吸收日月精华,汇集天地灵气,破土而出依土而生。

土属五行之一,生机不断绵绵不绝,任何草木一族的精怪,天生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受了再重的伤,只要变回原形把自己种到土里,修养一段时间后便又会神采奕奕原地复活。

但是我怎么能跟对方坦白自己是妖怪呢?于是避而不答,长袖一挥,将对方种进了老桃花树下的土坑里。

用自身本体的灵力吸取鸠毒,再将鸠毒转移到土里。

三 等天亮你就可以出土了

夜幕低垂,明月徐徐升起,山中夜风清凉。我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花君夜,真是左看右看,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那个……女神医……”

要不要这么见外啊?我不高兴了,沉下脸道:“叫我素素。”

花君夜愣了愣,从善如流道:“素素,你不是普通人吧?”普通人哪里会御风飞行,一日千里?普通人哪里会解这原本无药可解的鸠毒?普通人哪里会一挥衣袖便能凭空掘地三尺?

我支支吾吾道:“我学过茅山术的。”

对方便不再言语了,二人静静相对,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土里,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彼此大眼瞪小眼,我自心猿意马,他自神游天外。

山风吹过,粉色的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冷冽的桃花香幽幽沁入鼻息间,他忽然开口道:“素素,我口渴。”

我连忙殷勤地摘了一片桑树叶卷成漏斗状,接了露水仔细喂他,生怕他难受,好言安慰道:“再坚持一会儿,等天亮你就可以出土了。”

“出土?”花君夜如墨的长眉微微挑了挑,一双黑眸中似有星辰璀璨,带着控诉的意味不依不饶地望定我。

“呃……”我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唇边的露水,试图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开脱,“一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我是个没读过书的人嘛。因为我家里太穷了,我继母又凶悍,对我十分刻薄,借口银子不够,只让我妹妹入了私塾读书,命我在家为奴为婢地干活,所以我不识字的啦。有什么冒犯之处,请你多多包涵。”

望着被我的满口谎话羞愤得躲进云层的月亮,我叹了一口气,无限惆怅,“像你这种一看就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又怎么会明白我的苦楚呢?”

所以,我就是没文化,我就是粗俗,我就是说你出土了,你还能跟我一个不识字的计较?

“素素……”花君夜的声音忽然变得喑哑低沉,“你不要再抹了。”

看了一眼被云层遮挡得只剩下一层乌金色轮廓的月亮,我收回视线望向面前的男子,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天啊,我都干了什么啊!只见对方满脸绯红,眸色深邃,而我原本用来替花君夜抹唇的衣袖不知何时竟被我的手代替,我刚才居然是用手直接触碰对方的薄唇。

“素素,我饿了。”

什、什么?这时候你跟我说饿了?我震惊地望着他,斩钉截铁道:“饿了也不能吃。你现在是病人,而我是大夫,我们是纯洁的医患关系。”

“想什么呢?”花君夜的一张俊脸黑了下来,不客气地对我颐指气使起来,“我说我饿了,纯洁的秦大夫,能给我找点什么食物吗?野果也成。”

我窘迫地抓了抓头发,就近摘了几个红色的山果,眼观鼻鼻观心地拿起一个递到花君夜面前。

吃了几个山果,花君夜忽然开口道:“素素,你的身世,其实我是能明白的。”

你明白什么啊大哥,我自己都不明白呢。像我们这种草木精怪,随风飘零落地生根,谁搞得清楚自己的身世啊?

花君夜浅浅一笑:“我们的身世很相近呢。”

花家在京城是高门大户,花君夜生母早逝,父亲续娶了一位妾侍,那妾侍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花君良。妾侍母凭子贵,被花君夜的父亲扶为了正室夫人。

花夫人气量狭小心肠狠毒,一心想霸占花家财产,唆使自己的丈夫立下遗嘱,他日仙逝,花家一切皆由小儿子花君良接掌。

而那花君良自幼受尽宠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残暴好色,嗜杀成性。生怕哥哥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平素兄弟二人面和心不合,但凡花君夜喜欢的东西,他都要想方设法抢到手,以此证明自己才是花家的未来家主——既是家主,所有的一切,自然要先尽这位家主享用,女人也一样。

花君夜喜欢一位名叫惜儿的少女,被花君良知道后,仗着权势将那名少女抢了过去,却又不好好对待,在少女容颜衰败时,很快又恋上了其他千娇百媚的女子。

果然,但凡涉及“身世”之说,若是不够凄惨不够悲剧,简直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被继母夺去家主之位,被继弟抢走心爱的女子,如今还不明不白身中鸠毒……

大哥你说你咋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呢?还好你遇到了我。我欣慰地想。

四 越美丽的东西,越是有毒

天亮时我再次使了一个御风诀,带着花君夜回了渝州城的医馆。解了鸠毒,他也该告辞了。我万分不舍,没话找话道:“京城好玩吗?”

对方牵着马,身长玉立,晨曦的光洒在他身上,眉目显得出奇的温和,玉容仙姿的模样直让人扼腕叹息——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偏偏就是不属于我的。

“好玩。”花君夜翻身上马,温和一笑,说京城有一年一度的蹴鞠比赛,届时全城百姓都可以去观赛,为比赛的人呐喊助威。每年的上元节,皇帝会率领百官登上城楼,接受万民叩拜,共赏盛世烟花。每年的三月五日是慈善日,全京城的富户都会在这一天施粥接济贫苦百姓,少年们都会扶老人过街道,儿童们都会捡到铜钱交到捕快叔叔手里。

“京城真是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可惜我没眼福呢。”我唉声叹气道。

对方察言观色,十分善解人意:“素素,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做东邀你去京城游玩,你可愿意?”

废了我这许多口舌,不就为了套你这句话吗?我故作惊喜,欣然应允,但觉天旋地转,已被花君夜伸臂抱上马背,靠在对方宽厚的胸膛上,我只觉满脸绯红,一颗桃花心砰砰直跳。

沉浸在这种陌生情愫中的我,却忘了草木精怪最该清楚的一条自然法则——越美丽的东西,越是有毒。有着美丽皮相却长了一幅狠毒心肠的男子,比毒药还危险上三分。

而比鸠毒更毒上三分的,是花君夜藏在胸腔里的那颗不可窥视的心。我能解鸠毒,却对一个有着狠毒心肠的人束手无策,也无能为力。

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到了京城,才知花君夜来头不小,他竟然是当今天子同父异母的哥哥——锦王。

而此刻,尊贵的锦王殿下竟然纡尊降贵,亲自在王府的花厅内为我烹茶煮酒,与我把酒言欢。人会醉,花草树木喝多了酒也会醉。

我醉眼朦胧地望着坐在酒案对面的俊美男子,只见对方薄唇微抿,眼眸微阖,似乎醉得不轻,被酒水润泽的唇分外艳丽动人,有一种让人恨不得亲上去的冲动。

我是花妖,还是轻薄多情的桃花妖,此时此刻千年难治的花痴毛病发作,我站起身一脚跨过酒案,倾身捧起花君夜的脸,低头就吻了上去。

好一招“借酒行凶”,被我运用得找不出一丝破绽。对方“唔”了一声,稍作迟疑便伸臂扣住我的腰,反客为主吻得我晕头转向。

我听见男子低声在我耳边呢喃:“惜儿,惜儿,你看清皇上的心了吗?只有我才是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啊。”

我内心震惊,比我更震惊的是孤零零站在门外的一名年约六旬的老妪,月色清辉洒在她佝偻的身形上,愈发显得孤苦凄清。

她就这么冷清清站在那里,已不知多久,鸡皮鹤发满脸老态,目色震惊地看着我和花君夜,脸上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

花君夜猛然顿悟,狠狠一把推开我,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老妪凄凉道:“好啊,很好啊,皇上喜新厌旧,难道你花君夜就能坐怀不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叫我恶心。”老妪掩面而去。

“那位婆婆……”我奇怪极了,想问花君夜她是谁?为什么说话这么奇怪?难道她是花君夜的情人?不不不,她分明是位老婆婆,又怎么会是花君夜口中的惜儿。

我打断自己心中可怕的想法,见酒醒后追悔莫及的花君夜顿了顿足,便起身追出门去。脸上那种后悔懊恼的表情深深刺痛了我,我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五 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丑陋的妖怪

王府太大,又入了夜,我走着走着居然迷路了,不远处有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里面隐约传出低沉的谈话声。

“王爷切不可手软,费了这么多心思,不惜身中鸠毒骗得那妖怪的信任,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收手?能否彻底得到惜儿姑娘的心,就看这一回了。”

屋内之人叹气道:“当初惜儿选择太子,原本是打算等太子登基后自己能做皇后的,可惜我那弟弟残暴好色,做了皇帝后广选美女进宫,冷落惜儿不算,还任由那绝色的西域美人羞辱她。惜儿性情刚烈,哪里受得了这般刺激?悲愤绝望之下竟然一夜白头,容颜一夕之间衰老成六十老妪的模样。”

“砰”的一声,似是有人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茶具发出一阵清脆的撞击声,花君夜声音愤愤道:“本王捧在心尖上的人,竟让他如此对待。”

先前那人趁机劝道:“眼下是最好的时机,王爷请快些动手,剜了那妖怪的心给惜儿姑娘吃下,女子哪有不爱惜自己容貌的?惜儿姑娘经历过皇上的薄情,必能感受到王爷的一片真心。本座敢担保,经过这件事后,惜儿姑娘必定会死心塌地的爱上王爷。”

仿佛一阵清风吹过眼前的迷雾,原本模糊的答案呼之欲出。花君夜得了屋中那高人的指点,自己服下鸠毒前来渝州城找我,为的是得到我的信任,好诓骗我随他回京城。

而我也确实掉入了他温柔的陷阱,忙不迭地答应了他的邀请,一步步踏进了他为我设下的杀局里。

他想得到惜儿的真心,让惜儿从此死心塌地爱上他,不惜以亲王的千金之躯服下鸠毒,以此试探我的底牌,也算是下足了血本。

我毫无疑问的露出了底牌,把他带到了清梓山,让他见到了我的本体——那棵千年的老桃花树。

想清楚来龙去脉,我自问不是什么纯良的妖,当即狠狠一脚踹门而进,屋内二人大惊失色,我一身绯衣满脸怒容,站在屋内冷笑不止。

清梓山月夜谈心,渝州城盛情相邀,锦王府酒醉亲吻,那一幕幕明明饱含情意,此刻想来竟全是杀机。

静静的月光流泻满地,我凝聚灵力便要出手杀死二人,我们妖怪的心思简单粗暴直接,不像人的心思千回百转晦涩难猜。对妖怪来说,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若爱你,为你赴汤蹈火慷慨赴死也在所不惜,若恨你,将你挫骨扬灰神魂俱灭又何妨?

我的手才伸到花君夜喉咙前,便无力地垂了下去,灵力全无软倒在地。

花君夜骇然地退了一步,他身边那名紫袍人立刻催促道:“王爷,快动手。那下在酒里的符力制不了她多久的。”

原来如此吗?花君夜亲自为我煮酒,煮的哪里是酒,分明是谋我性命的一味毒药。

我跌在地上,看着锦衣金冠的男子手握匕首朝我走来,薄唇紧抿眸光冰冷,一刀,又是一刀,没有丝毫犹豫地剜出了我的桃花心。

透明的血液流了一地,我应该觉得很痛,撕心裂肺的痛,可是我却没有感觉。没了心,哪里还会感到痛呢?

“花君夜,你在做什么?”老妪站在门外吃惊地看着屋内的一切。

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惜儿,花君夜捧着我那颗桃花心,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欢喜道:“惜儿,千年桃花妖的心可以治好你的衰老症,本王剜了她的心给你吃下,好不好?”

老妪鄙夷一笑:“哦?花厅中的一幕让我以为,你应该是喜欢她的。”说罢转身就走。

“不不不,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丑陋的妖怪。”花君夜急忙否认,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追了出去。

原来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丑陋的妖怪。我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六 当了皇帝这气派就是够大

很多年前,妖界有一只修行了千年的狐狸,因为贪图人间的热闹有趣而溜去人间玩耍,爱上了一个人间的男子,狐狸放弃了修仙的机会,全心全意地爱着这名男子。后来这名男子不甘清贫,为求富贵,四处走动,甚至想走通天子宠姬的路子。那宠姬得知他身边有一只毛色纯白世所罕见的雪狐,便道:“妾愿得君狐白裘。”

男子会意,回到家中便磨刀杀狐,狐狸不躲不避,一双乌溜溜的狐狸眼望着他眼泪直掉。一只狐狸竟然也会像人一样哭,他心中一慌,下手却不迟疑,很快就活剥了狐狸皮,将浑身浴血的狐狸丢出门去。

失去皮毛的狐狸不会死,就如被剜了心的我不会死的道理一样,妖怪们都有一颗保命的内丹,只要内丹还在,哪怕是被剥皮剜心,也不会就此丧命。

那晚我趁着花君夜追了出去,顾不上管我,等符力稍弱的时候,我使了个御风诀,逃出了锦王府,回了清梓山。

走进狐狸洞,我抱起雪白的小狐狸,将脸埋在蓬松柔软的狐狸毛上,伤心得直掉眼泪。小狐狸,你从前告诫我的话,我没有听进去,如今在人间上了那人的当,被剜了桃花心,我真是活该。

你说,凡人因为受自身所限,对于寿命,对于富贵,对于美色,都很贪婪,因为这些对妖怪来说很平常的东西,对于凡人却是梦寐以求而不易获得的。

太贪婪的人,都是没有真心的。

可惜,我是妖,就算修行了千年,也看不懂人心。人心,那是太薄凉的东西,比雪山上的那只红衣雪妖还要冷上三分。

小狐狸伸出粉粉的舌头,安抚似的舔了舔我的手背。

那棵老桃花树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繁花零落,枝叶萧疏,我心知是自己被剜了心的缘故,大伤元气所致。

看样子我的神仙梦离我越来越远了。人间走了一趟,不但没赚够贿赂仙君的银子,还赔上了自己的心。

委实不划算。

想到那个仙君,我就一肚子火,若不是他贪污腐败,拿银子卡我,按照天规,我早该成仙了。

我磨着牙提笔给天庭的廉政署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然后开始了我的漫漫重修之路。画眉鸟每次去人间总会带来一些正在人间流传的八卦消息。

我在清梓山的第一年,花君夜娶了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那女子名叫莲兮。尚书府那嘴快的小公子见了锦王妃的样貌,四处逢人就说:“本公子见那锦王妃,像足了皇上昔日为太子时立的太子妃惜儿。莲兮,不就是怜惜吗?本公子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大家怎么看?哎……大家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尚书大人听闻后绑了小公子前去金銮殿请罪,皇上见他年幼,未曾多加追究,只吩咐打了二十板子,事后小公子鬼哭狼嚎地被抬回了尚书府。

我在清梓山的第三年,锦王花君夜勾结南姜国,开关放入南姜十万兵力,里应外合攻破皇宫,弑君夺位,赏白绫一条给皇太后,赐毒酒一杯给皇帝,自己登基坐了龙椅,将锦王妃封为了皇后。

我在清梓山的第十年,花君夜召集了诸多道士入宫,为他炼长生不老丹。那些道士们炼坏了不少丹炉,散落在京城各地的炼丹房三天五日便要来一次惊心动魄的爆炸,冲天而起的烟雾销魂夺目,一时间民怨沸腾,毕竟谁也不想好好的走在路上就莫名其妙嗝屁了。

我捂着胸口状若无意地问画眉鸟:“为什么你带回来的八卦都是关于花君夜的呢?”

画眉鸟扑腾几下翅膀,滴溜溜转了转小绿豆眼:“因为素素心里还在想着他啊。”

“胡扯!我都已经没有心了,哪里还能心里想着他?”我抓了抓头发大义凛然地驳斥对方。

“花君夜来了!花君夜来了!”画眉鸟突然受惊似的扑腾起翅膀,一飞冲天,在天际渺小成一个黑点。

我望着站在桃花树下阔别了十年的男子,一袭玄色暗龙纹锦衣,袖口用银丝绣了繁复的花纹,俊眉薄唇,比起十年前初见时的风度翩翩,眼前的花君夜多了份君临天下的雍容气度。

站在桃花树下,人面桃花,谪仙之姿,那画面真美,可惜我已经没有了当初欣赏美男子的心情。

“素素。”花君夜淡淡喊了我一声。

我立刻暴跳如雷,气得浑身发抖。他还有脸叫我的名字?他剜了我的心!这个凶手!我极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斜睨他:

“清梓山外面有结界,你怎么进来的?”

“朕命令蜀山掌门徐长卿破的。”

“清梓山山势陡峭,且无石梯,你怎么上来的?”

“朕命三千工匠采石入山铺出来的。”

我嘲讽道:“不错嘛,当了皇帝这气派就是够大。”

七 她永远都不会爱你

“素素,当年朕为了替惜儿恢复青春,剜了你的桃花心,朕这十年来每日都愧疚不已,寝食难安。”花君夜表情沉痛,向我伸出一只手,“素素,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我朝前迈出了一步,对方微微一笑,继续伸着手,一双黑眸暗含鼓励之意。我忽然叉腰大笑,笑得简直直不起腰。

这么拙劣的骗术,为什么当年我竟然轻而易举的上当了呢?

“花君夜,你还想骗我!江山在握美人在手,你还想长生不老?”望着对方震惊的神色,我恶劣一笑,“让你这种人渣多活上一年,都是在祸害苍生。”

看着花君夜精彩纷呈的表情,我笑得花枝乱颤:“不知道吗?我会读心术,让我猜猜你心里在想什么?等我骗得那桃花妖走近我身前,我便拿蜀山掌门给我的灵符打得她吐出内丹。是也不是?”

花君夜脸上风云变色,怒意翻涌,提剑便朝我刺来。我闪身避过,岂料对方却是虚晃一招,待我转身的霎那,他那一剑已经狠狠劈上了老桃花树的树身。

剑上被提前注入了符力,一剑劈中树身后,整棵桃树都在剧烈晃动,地底下生长了千年的老树根发出令人心惊的爆裂声,那是根须一根根被符力震断的声音。我只觉自己全身的灵力正在一点一点流失。

“素素,把内丹给我,我便放过你的本体。没了内丹,至少本体还在,你可以从头修炼,不是吗?”

我目光凄苦地望着眼前这一身玄衣的男子,心里一万个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心可以贪婪无耻到这个地步?

先是剜心,后是取丹,他这是要逼死我吗?望着那棵老桃花树,我凄凉一笑,张口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悬浮在半空时,花君夜抽回了剑,望着珠子露出贪婪的表情。我摊开手掌,珠子落在手心被我五指一收紧紧抓住:“这颗内丹给了你,你就放过我吗?”

花君夜颔首:“自然。”

说话的间隙,我已经将毕生修为凝聚于掌,猛然发力捏碎了内丹,无数流光从我指缝间溢出,整座清梓山都笼罩在一片流光溢彩中。

“信用为零的人,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说的话吗?”花君夜震怒地冲上前来想掰开我的手指,我气若游丝却咬牙切齿道,“你说的话,我特么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素素,你何必如此冥顽不灵,玉石俱焚?我说过,把内丹给我,我就留你活路,你为何不信?”花君夜抱着我,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我当然不会以为他是因为逼死了我而感到内疚,他不过是见内丹被我毁了,长生不老的美梦破碎而感到失望难过而已。

“姓花的,你以为得了我的桃花心,让你心爱的女人恢复青春美丽的容颜,她就会爱上你吗?”我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起来,手脚已经化为了桃花瓣正慢慢消失。本着“再不恶毒就晚了”的心态,我抓紧道,“她永远都不会爱你,越往后她就会越恨你,你等着吧。”

形神俱灭之前,我说出了此生最恶毒的话,然后在花君夜怀里闭上了双眼,含笑九泉。

尾声

他当了四十年的皇帝,后宫佳丽如云,但他爱的始终是皇后莲兮,又名惜儿。可是皇后并不爱他,反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加憎恨他。宫中所有人在传,皇后是个妖怪,哪有人年近六旬还面若桃花,形如少女的?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他每次来她寝宫看她,她都要狠狠摔烂一地的瓷器,言语尖锐地将皇帝骂出寝宫。可是纵然是这样,皇帝依然宠她爱她,不生一丝一毫的气。于是宫里又在传了,哪里有人能这样出格还能得皇帝宠爱的?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她想,她芳龄十八的时候形如老妪,等到真的活到这把岁数又面若十八少女,她的青春不老让世人视她为妖怪,这一切都是花君夜害的。

他想,为什么他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呢?他想起很多年前那桃花妖临死前说的话:“她永远都不会爱你,越往后她就会越恨你,你等着吧。”

他想,其实他和桃花妖素素倒是挺有共同话题的,彼此可以就“为什么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对方回应”的话题聊上一聊,想必双方都是很有感触的。

合上这面可以窥视尘世的宝物轩辕镜。我满意极了。

没错,我现在已是天庭看管仙林苑的一名小仙了。还记得我给天庭的廉政署写的一封匿名举报信吗?那段时间赶巧是天庭严打的时候,玉帝亲抓亲审,罢黜了一批贪官污吏。而我的举报信也为这次严打活动起了一点小小的作用,玉帝罢黜了那名掌管仙籍的仙君,顺便察了察我的冤情,得知我是因为耽误了飞升成仙的时机,遗留凡间才遇劫的,朱笔一挥,我便从一名形神俱灭的妖灵变成了天庭小仙。

用轩辕镜看到花君夜的近况后,我心满意足地笑了:“姓花的,知道你过得不安心,我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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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那片熟透的蓝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