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离奇的牡丹社事件

2013-04-29王鼎杰

读书文摘 2013年9期
关键词:高士琉球幸存者

19世纪70年代,台湾存在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就是生番问题。这个问题最复杂之处在于原住民独特的生活方式与文化传统。

当时大陆移民采取农垦的方式逐步开发台湾,这就与依靠游猎的原住民发生摩擦。出于对原住民的保护,清廷一方面对大陆移民进行严格限制,另一方面则对双方进行严格的划界管理。农耕区以大陆地区的统一行政组织管理,番区则保持原有文化与生态样式。农耕民不许擅自向番区拓殖,番民也不许越界到平原农耕区游猎,更不许杀掠行为的发生。同时对番民的招抚与教化工作同步进行,行政组织伴随着这个工作逐步扩展,双方的分界线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变化、消弭。接受招抚与教化的为熟番,不接受者为生番。其指导思想则为“番民即吾民也”。事实上是一种效率虽低但却极具人文精神和对弱势群体关怀的做法。

但是,伴随着西力东渐,尤其是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台湾的开港,商业地区的吸引力大增,形成新的移民潮,对内地番区的开发工作遂陷入停滞。但失事船只的出事地点却往往发生在番区,相应的,难民遭遇生番劫杀的问题就成为清王朝的一个头疼的涉外问题。从而形成了问题的焦点所在。

根据日方及日方保存的琉球官方记录,在1871年的11月30日(明治四年十月十八日),琉球宫古岛民的两艘进贡船,从那霸出发驶往中国。不幸中途遇上台风,一艘幸还,一艘吹到台湾西南海岸高山族牡丹社的八遥湾。难民69人上岸时3人溺水身亡,实际上岸人数是66人。当时众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很快他们遇到了两个显然不是原住民的中国人,这两个人打着手势告诉众人,在西面有大耳朵的生番,“会砍人头”,只能向南走。起初,众人相信了这两个人,一起南行,可是因为途中这两个人抢夺众人的财物,又说路途遥远,今晚只能在洞窟中过夜,众人产生怀疑,推托洞窟太小,不能入内。两人大怒曰:“如果不听我们的,就什么都不管。”(见日本驻琉球官员报告书)众人遂认定这两个人是匪人,决定改向西走。这一走就很不幸地在明治四年十一月七日早晨误入了高士猾社地盘。当他们看见前方果然出现“大耳朵”生番时,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很快他们就被该社的生番劫掠一空,衣服也被剥光,人则被拘禁并被问讯是哪国人,以便于番民以之与所属国或台湾官府做个交换买卖。不料因为语言不通,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反正问了半天也没问出头绪,于是番民便认为这帮人是无国之人,恐怕没什么价值,就让他们原地呆着哪儿也不许去,以等待进一步发落。但受难者听不懂意思,加之心理恐惧,便在十一月八日早晨逃跑至双溪口,旋即遭到追杀,一场屠戮之后仅12人幸存。其中11人被保力庄杨友旺父子所救,次日另一人也被杨以酒肉换回。

这些幸存者在杨家居住了四十余日,受到相当礼遇。据前引《琉球官员报告书》所称:

停留期间,每日三餐,有蔬菜、咸菜、酱油等。有时也将山芋放在米中一起烧饭。经常有近邻设宴请吃鸡猪酒肴,酒为支那老酒或烧酒之类。

最后,幸存者们在杨的长子杨阿才(一说女婿)的陪同下,于十二月二十二日出发,陆行三里登舟,行五六里水路,又陆行,夜半三更投宿到送行者的熟人家中,停留两日。二十五日,改由投宿处主人作向导,继续前进,途中每人得到棉衣一件——当然,又是不要钱的。最终,幸存者在二十九日被送到台湾府,再转送福州的琉球馆。根据清廷的官方记录,这些难民在居住期间按照“每人日给米一升,盐菜、银六厘”的标准款待,“回国之日,另给行粮一个月,照例加赏物件,折价给领于存公银内动支,一并造册报销”。如此这般之后,这些难民于明治五年六月二日回到琉球,继而前往那霸。在交通非常不便的当时,他们回到那霸的时间已经是明治五年的六月七日了。

这次惹祸的生番是高士猾社,但何以后来历史书中却以“牡丹社事件”流传至今呢?原因就出在当时牡丹社最强,而漂流民的登陆地点正好位于该社的势力范围内,故而很易于被当成事件主角。而事发当时,有一位叫刘天保的汉人在场,正好当时有一位他所认识的牡丹社番民前来贸易,刘到台不久,还不能熟练辨别各社番民,便误以为杀人的番民也是牡丹社成员,并据此告诉了杨友旺。后来救助漂流民的杨氏父子又看到现地有很多牡丹社成员出没(其实是闻讯赶来搜寻残余物品的),于是便进一步被误记成牡丹生番杀人。更有意思的是,杨将交换人质的酒肉给了这些牡丹社生番,而这些生番也果然带来了杨要救助的人,于是更加深了杨的认识。再后来,日军登陆,很多番社望风而降,唯有牡丹社、高士猾社与尔奈社顽强抵抗,由于其中牡丹社实力最强,所以承担了主要作战任务,这就使日军愈发认定:如果不是杀人心虚,何至如此?也才有了历史中众口一词的所谓“牡丹社事件”,其实应该称为“高士猾社事件”才对。

此外,同样是在1871年12月11日,琉球八重山岛民的两艘进贡船,同样从那霸出发驶往中国。同样中途不幸遇暴风。一艘下落不明,一艘于12月28日漂到台湾,这次45名幸存者及时受到了凤山县衙的保护,但这次事件在日本人当时的记录中却被“忽略”了。更有意思的是,到了1873年的3月8日,又有备中小田县(今冈山县小田郡笠冈町)的船员佐藤利八等四人遭遇海难,漂流到台东厅新港支厅成广粤沿岸番地。这次日本人的遭遇比琉球人幸运得多,虽被劫掠,但被一名路过的汉人救助,保住了性命。随后被送到台湾府,并于7月20日抵达上海日本领事馆,随后平安回到家中。

可是,在后来很多日本人写的历史中,却把这四个活人都算成了烈士。更主要的,日本政府不仅要控制台湾,而且要在台湾问题上连带解决琉球的归属问题,虽说琉球长期双向进贡,变成了一块“两属”之地,但仍很难说是日本的一部分。可日本却坚持称琉球在其主权范围之内,再进一步将两次海难混淆,声称被害者是“日本国民”,如明治天皇在任命征台总指挥的诏书中就使用了“向暴杀我国人者问罪”的文字。于是,高士猾生番社误杀琉球漂流民事件,就变成了牡丹社生番残杀日本国民事件了!

不过在当初,由于交通、通讯的不便捷,日本人是直到对台湾发起远征前夕,才获知第二次海难事件的。而最初,日本人是只知道琉球漂流民事件。但是,这已经足以让一些早已枕戈待旦的日本武士兴奋不已了。

(选自《李鸿章时代1870—1895》/王鼎杰 著/当代中国出版社/2013年5月版)

猜你喜欢

高士琉球幸存者
闲心
闲情
琉球的领土地位与自决权
“来自切尔诺贝利的声音”像幸存者身上的辐射残留
高 士
“慰安妇”幸存者黄有良离世
悲愤琉球
《幸存者回忆录》:一部自由女性的成长蜕变史
正装店幸存者
橡皮的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