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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朝河北地区抗蒙水寨山寨考

2013-04-08王菱菱李浩楠

关键词:河北地区金朝蒙古

王菱菱,李浩楠

(河北大学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

贞祐三年(1215),金朝政权在蒙古军队的攻击下被迫南迁,此后直到金朝灭亡(1234)为止,包括金朝中都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大名府路在内的河北地区名义上仍属金朝所有,但是由于政治上的真空状态,出现了众多地方民间武装。他们或者附金而抗蒙,或者依附蒙古成为汉地世侯。学者们将目光多选择在蒙古对汉地世侯的招抚、控制,以及金朝和蒙古对河北地区地主武装力量的拉拢、争夺上,对于金朝政府和民间武装组织的抗蒙方式、手段较少留意①关于金蒙双方经略河北地区的研究,主要有梁太济:《关于金末元初的汉人地主武装问题》,《内蒙古大学学报》,1978年第1期;唐长孺、李涵:《金元之际汉地七万户》,《文史》1981年,第11辑;赵文坦:《金元之际汉人世侯的兴起及政治动向》,《南开大学学报》2000年第6期;符海朝:《元代汉人世侯群体研究》,河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张哲:《金末汉人地主武装人物武仙研究》,吉林大学文学院2008年硕士学位论文;都兴智:《论金宣宗“九公封建”》,《北方文物》2009年第1期,以及诸多蒙元汉人世侯的个案研究论文。。笔者拟对这一时期河北地区的抗蒙方式进行探讨,以求教于方家。

一、蒙古军独特的作战方式

金大安三年(1211),金蒙战争拉开序幕。前期,蒙古军投入主力部队,迫使金朝政权南迁。金朝南迁后,蒙军主力返回漠北,后投入西征,中原地区则由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行省太师国王”的木华黎全权负责经略。木华黎“十年以来,东征西讨,威震夷夏,征伐大事皆决于己”[1]第13册第8页。而蒙军主力北撤,亦给金人造成错觉,元好问诗云:“频见参旗缩,虚传朔幕空。”[2]卷七《阳翟道中》元 人 郝 经 赋 诗:“中 原 无 人 不 足取,高歌曳落归帝乡。但留一旅时往来,不过数岁终灭亡。”[3]卷一○《居庸行》这里的“一旅”,即指经略中原的木华黎部,在郝经的眼中,木华黎部是决定金朝灭亡的直接因素。那么,仅仅凭借木华黎部相对较少的兵力,又是如何动摇金朝庞大根基的呢?原因除了蒙古对汉地世侯的招抚、控制外,还在于蒙古军采用了相对独特的作战方式。

蒙古军经略中原,既不像之前的匈奴、柔然、突厥等北方民族那样仅仅以抄掠边境为目标,亦不似十六国、北朝、辽朝、金朝以及后世的清朝那样迅速入驻并统治中原,而是选择了一条使己方优势发挥到极致,同时最大限度地削弱中原地区战争潜力的道路。蒙古军作战时间选择在秋季,“凡征伐谋议先定于三四月间,行于诸国。又于重午燕会共议今秋所向,各归其国避暑牧养,至八月咸集于燕都,而后启行”[1]第13册第12页,这一点与历朝其它北方民族政权并无区别,主要的区别即在于蒙古军采取了长期以来每年抄掠一次中原农耕区、同时在抄掠中尽可能地削弱金朝的人力与物力资源的策略。金朝诗人李俊民曾经赋诗形容蒙古军抄掠之下百姓的窘境:“厥初蓺黍时,饭牛使牛肥。八月黍未获,胡儿驱牛归。胡儿不满欲,我民还买犊。今秋犊未大,又被胡儿逐。胡儿皆饱肉,我民食不足。”[4]卷一《母应之饷黍》此诗描写了面对蒙军连年抄掠,金朝农民的农业生产资料损失惨重,从而无法进行正常的农业生产,导致“民食不足”的状况。蒙古军“入燕、蓟之间,耕稼已绝”[5]卷四一《张宣敏公神道碑》。农业破坏相当严重,发生的大饥荒在金、宋、元三方均有记载。贞祐初期,金人侯挚上奏:“河朔饥甚,人至相食,观、沧等州斗米银十 余 两,殍 殣 相 属。”[6]卷一○八《侯挚传》宋 人 谓 河北、山东“忠义军”的情况:“天骄运去如溃堤,横决燕涿流青齐。斩竿揭旗扣并塞,被发左衽称遗黎。脍肝山前走肉语,碓骨寨里饥魂啼。”[7]卷二《送新婺州汪总领归歙》元人刘因言:“金源贞祐初,宣宗南渡,河朔大饥。”并作诗云:“河朔诸州尤可怜,有饥以来无此年。”[8]卷五《蠡吾王翁画像》饥饿之下,人类本能的求生欲望导致了无数人吃人的惨剧,沙河沿岸之民“穴窨不敢出,(石)海遣何运副者拥精骑五千驻之曲河村,得一窨即食之,析骸爨骨,腥闻于天”[9]卷三《重修北岳露台记》。金蒙战争时期,河朔地区出现“土寇四起,力不能治,弱肉强食,互相残贼奔 窜”[10]卷一八《龙虎卫上将军安武军节度使兼行深冀二州元帅府事王公行状》的局面,除了政治统治真空的原因之外,由于饥饿引起的争夺无疑亦是原因之一。同时,战争之后必有大疫,如卫州一带,“贞祐大兵后,比屋疫作”[11]卷五九《管勾推公墓碣銘》。疫病的蔓延无疑使百姓雪上加霜。饥饿与疫病是河朔百姓的两大死亡杀手。此外,蒙古军的屠城行为也是河朔人口减少的因素之一。贞祐时,保州失陷,“北兵屠保,尸积数十万”[3]卷三五《须城县令孟君墓铭》。卫州失陷,“悉驱民出泊近甸,无噍类殄歼”[11]卷三九《堆金冢记》。蠡州被蒙古军攻破,“邻乡多被屠掠”[11]卷四七《故蠡州管匠提领史府君行状》。

蒙古军在攻城及规模不大的野战作战中,尽量驱用汉地世侯为其作战,强制征用当地人民。蒙古军攻城“凡攻大城,先击小都,掠其人民以供驱使”,甚至“用不惜数万人”[1]第13册第12页从事填埋壕沟、使用鹅车、砲座等工作①蒙元初期对汉人世侯并不信任,甚至“世侯们即使身负重伤,蒙古军将领仍强迫他们亲自上战场攻城拔寨,甚至怀疑他们有诈伤之嫌”,见《元代汉人世侯群体研究》,第183页。。蒙古军掳掠撤回后,又利用汉地世侯在河北地区征战并建立统治秩序,这无疑是一石二鸟之策。

总之,蒙古军对金朝的作战、抄掠与匈奴、突厥等相比,抢掠范围绝不限于边境长城一线,而是深入到除河南之外的金朝大部国土,范围广大。同时,蒙古虽然分封了一些汉地世侯,却并未实行中原本位政策,其军队并未大规模迁入汉地,亦未在设置地方行政机构上作太多文章。最大地发挥了自己优势,削弱对手。秋冬季行军,不于中原久驻,使得中原炎热天气的影响减少到最小,同时使得金朝抗蒙义军的游击战术因为蒙古将士的迅速撤离而趋于无效。蒙古军的作战可谓集历代北方民族进攻中原之大成。蒙古灭金后,在经略南宋四川地区时亦使用了类似的战法,宋人姚勉总结道:“鞑之初破蜀也,一岁一抄掠之,害其耕、夺其聚,杀其民人,使不得供其军赋,谓之‘涸水取鱼’之法。才掠即去,虽去不归,以一酋蟠伏兴元,以为岁入寇之计,不数载而全蜀陷。”[12]卷二《庚申封事》同样以少部兵力,进行突击作战,抄掠、扰耕、屠杀百姓。蒙古攻打四川的手法可谓是攻打金朝黄河以北地区的翻版。

二、河北地区抗蒙手段之一:水寨

蒙古军的这种独特战法对河北地区的金朝抵抗人员提出了严重挑战。在蒙军南下时,无论是坚城抵抗或是走为上计,只要熬过蒙古军主力抄掠的几日或稍长时间,即是胜利,而要抵抗成功,必须保存兵力和充足的给养,且最大限度保证农业生产和粮食的安全。尽管蒙古军作战方式独特,但当时河北地区尚存在白沟河一带的塘泊以及河北平原中部的大陆泽等一系列湖泊、塘淀[13]255—259,不利于蒙古骑兵发挥优势。因此,金朝军民纷纷利用这一地理优势,建立水寨以抗击蒙军。

这些水寨,以信安水寨、保定水寨和宁晋沥城水寨最为有名。

信安水寨:刘晓先生对信安水寨略有论述①刘晓:《〈金史〉标点正误一则》,《中国史研究》,2004年第1期。。早在金中都失陷之时,信安的抵抗就已引人注目,元人称“燕都失守,河朔郡县相继降没,惟信安为金守,四郊皆垒,屹如面志”[3]卷三五《崔氏世徳铭》。“信安出白沟,距燕二百里而阻巨泺,大元兵不能涉,(张)甫每潜师窥伺”[14]卷四七七《李全传下》。“潜师窥伺”主要指使用舟船,利用熟悉水路地形等优势实施游击作战,频繁出击。张甫麾下李璋,“兴定中以骁勇擢水军万户,佐高阳公张甫守信安,屡出奇兵战 燕、赵 之 野”[15]卷一六《元故赠亚中大夫东平路总管李府君神道碑》。金朝军民的频繁出击使得蒙古在中都的统治受到威胁,蒙古燕京行省石抹咸得不对木华黎言:“今燕南信安贼张甫等,出没劫掠,屡为民害”,要求派名将前往[16]卷一《太师鲁国忠武王》。耶律楚材亦针对“燕京多盗”的局面,提出“信安咫尺未下,若不惩戒,恐致大乱”[17]卷五七《中书令耶律公神道碑》。

信安的抗蒙队伍对蒙古军造成一定威胁,蒙古不断调遣兵力前往征剿。早在石抹咸得不反映之后,木华黎即命萧勃迭为霸州元帅,“统精兵五百往拒之”[16]卷一《太师鲁国忠武王》。但是并未立即见效,兴定三年(1219)丘处机西行觐见成吉思汗途中,就遇到蒙古军依然在防备信安②丘处机见到蒙元燕京方面“会兵东备信安”,见[元]李志常著、党宝海译注:《长春真人西游记》,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1页。。在蒙古军持续打击之下,信安曾一度被攻陷,元代文献记载:“天兵攻信安,四方阻水,久之不下,君(张德林)策马环视,白其帅曰:‘城如卧牛形,背有庙,焚之,吉。’从之,即 日 城 破。”[18]卷一三《慈悟居士墓志铭》“(张)甫 出奔”[3]卷三五《故易州等处军民总管何侯神道碑铭》。但蒙军撤回后,信安得以再建,重新恢复了抵抗蒙军的功能。例如,蒙军“国兵围信安,仁义率敢死士三百,开门出战,围解”[19]卷一六五《张禧传》。窝阔台汗时,“札古入都,围信安,公(邸琮)力战有功”[9]卷五《总押七路兵马邸公神道碑铭》。金正大三年(1226)贾德从攻“信安水栅 ”[11]卷四七《故金吾卫上将军景州节度使贾公行状》。正 大 五 年(1228)“属盗起信安,结北山盗李密,转掠近县”[19]卷一五三《王檝传》。

蒙古除了“剿”的一面,亦对信安采取了“抚”的一面。“时恒山公武仙壁真定西山,沧海公张福(按应为高阳公张甫)栅信安水中”,王兴秀受命招抚,“仅 得 两 公 溃 民”[20]卷二一《怀远大将军招抚使王公神道碑》。抵抗决心相当强烈。耶律阿海之子忙古台亦“守中都,招安水泊等处”[19]卷一五○《耶律阿海传》。窝阔台汗时,杨杰只哥招抚信安张进,“凡三往”[19]卷一五二《杨杰只哥传》。“元帅单骑入谒,说令北归,弗听”[21](卷七《陈氏先徳之碑》),直到金天兴元年(1232),信安才落入蒙军手中。信安在艰难的条件下坚持了18年,也算一个奇迹。

信安能坚持如此长久的原因,元人总结为“环信安百余里皆水泽,有蒲藕、鱼鳖可赖以食,春秋积潦,车马不得进。冬以水沃城,则冻不可登”[21]卷七《陈氏先徳之碑》。其成功之处在于:水域面积广阔,不利骑兵及步兵发挥,同时诸汉地世侯的水军力量亦无法与信安水军抗衡;湖泊物产提供了充足的食物给养,蒙军破坏农业之策难以达到预期效果;冬季则“以水沃城”,不利于蒙军攻城。以上种种因素,使信安水寨在金朝抗蒙战争中的地位或可与南宋钓鱼城抗蒙相比。

保定水寨:“时河朔既定,惟保定王子昌与信安张甫犄角为金守,阻水出没,劫掠近右”,王子昌,“军中号为墓里鬼”,后为蒙将张柔及部将何伯祥所破,何伯祥曾“薄其城”[3]卷三五《故易州等处军民总管何侯神道碑铭》。所谓“墓里鬼”,即是形容其作战飘无踪迹,而“阻水出没”,在水中有“城”,说明其恃水为据,其设施、作战与信安并无二致,而且与信安互为支援。

宁晋沥城水寨:贞祐南迁之后,沥城水寨为金将李伯祥与汉人世侯宁晋人王义争夺之地。“县东大泽周匝数百里,中有城曰‘沥城’”,较大面积的水域同样有丰富的给养,“水多鱼藕,足以起饿殍”。金兴定五年(1221),王义击败金将李伯祥,“伯祥走沥,进攻之,不下”,到当年冬季,金军“沥之女墙束苇为之,夜灌以水,乘寒为冰城,环列战舰,昼夜流行,不令水冻以拒守”。其冬季防御手段与信安虽无二致,然仍为王义所破[10]卷一八《龙虎卫上将军安武军节度使兼行深冀二州元帅府事王公行状》。

保定与宁晋二水寨,有与信安相似的水域环境,相似的作战方式与防御手段,结果却不尽相同。在客观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其主要原因应在双方作战人员、特别是将领作战谋略的差别上。根据文献记载,蒙军方面对保定与宁晋二水寨的攻击均实施了偷袭、奇袭战术,史籍载张柔攻破王子昌为“出其不意”[22]卷一○七《蔡国公神道碑》;沥城水寨方面,汉人世侯王义于冬季“捉士卒挽舟于冰,绝渡而 攻 ”, 亦 有 出 其 不 意 的 一面[10]卷一八《龙虎卫上将军安武军节度使兼行深冀二州元帅府事王公行状》。二者均有蒙方战术得当的原因,亦有金方麻痹大意的原因。

除以上三水寨外,河北地区尚有其它一些水寨。涿州人张子良在燕、蓟之间“聚州人,阻水治舟筏,取浦鱼自给”,后来,由于所在水域提供的食物给养无法满足日益增多的军民的生存需求,“从之者众,不能容”[5]卷四一《张宣敏公神道碑》,遂率部众南下东平。金天兴二年(1233)“邢州土贼伪号赵大王,聚众数千人据任县固城水寨”,后为张柔、王义攻破[10]卷一八《龙虎卫上将军安武军节度使兼行深冀二州元帅府事王公行状》。汉地世侯严实攻下彰德府后,“又破水栅”[2]卷二六《东平行台严公神道碑》。

总之,在河北地区的水寨抗蒙作战中,金方优势是:利用宽广的水域补充给养,以弥补农业收成上的损失;凭借水域既可水陆游击作战,骚扰蒙军,又可形成固守的据点。这些特点对蒙军造成一定威胁。然而在长期的作战中,蒙古方面逐渐调整战术,主要利用汉地世侯如张柔、何伯祥、王义、严实等与金方作战,或偷袭,或强攻,在蒙古汉地世侯的不断打击下,河北地区水寨相继失守,惟有信安方面应对得当,抗蒙作战坚持了18年。

三、河北地区抗蒙手段之二:山寨

河北地区尽管平原占较多比例,但是北有燕山山脉,西有太行山脉,一些山峰亦相当峻拔。这些山脉不利骑兵机动作战,而且山洞众多,故金蒙战争初期常常成为百姓避难之所。广平人秦起宗之曾祖“当金季兵起,窾山麓为洞,奉其亲以居,傍窾大洞,匿其里中百人闭之”[19]卷一七六《秦起宗传》。随着避难人数的增加,形成聚落,筑成山寨,并有所谓“豪杰”成为首领,利用地理优势对蒙军造成一定的威胁。现以由北向南地理位置为序,论述山寨如下。

中都路、西京路交界地区,位于燕山山脉与太行山脉交汇之处,金朝“九公”之一的易水公靖安民于此筑寨抗蒙,史载其设有“矾山寨”“水谷”“欢谷”等寨[6]卷一一八《靖安民传》。何伯祥曾攻破此地区的“灵丘、奉圣、安水诸堡寨”[3]卷三五《故易州等处军民总管何侯神道碑铭》。

河北北部太行山脉诸山,文献中多以“西山”[23]卷二○《采芝亭记》呼之。张柔、乔惟忠、李仲等“寨于西山东流埚”,由于“埚上粮不足”,张、李等曾多次向武遂方向求粮。后张柔在狼牙岭被蒙军俘虏,向蒙将许诺:“能存我,沿山诸砦可得”。张柔献计以诈给金军送粮为由攻取山寨,“埚有三十六磴,守门者将投石下击,侯(李仲)径前叱之,曰:‘送粮者皆乡曲故旧,来活尔命,何为反相击?’遂大呼送粮者疾上,既得埚,沿山诸砦以次拔之”[24]卷一七《李仲墓碑》。从“埚有三十六磴”来看,此山颇为险要,地形虽然较好,但是无法满足众多将士的粮食需求,故需不时出外求粮。可知此种山寨固然地理位置有优越之处,然其致命弱点是山区提供的食物远不如水寨丰富,守将需要在防御作战之外不断考虑所部将士、老小、避难百姓的口食问题,或求援、或抢割麦粟、或向邻近武装及蒙元世侯地盘抢劫。

何伯祥在平定保定王子昌水寨之后,乘胜追击,“西山诸砦,余寇所保,如军市川、姑姑埚、红花谷、闪堂、白虹、野狸、郎山等尤险绝,皆攻下之”[3]卷三五《故易州等处军民总管何侯神道碑铭》。此 中 地 名 除 郎山、姑姑埚外,大多不详所在。郎山在易州,根据清代方志所载,“郎山极地形之险,上有姑姑窝寨……”[22]卷二○《山·易州》,可知姑姑埚是郎山山寨之一。易州孔山亦有山寨,贾瑀 “据孔山拒命自若”“砦无井泉,汲于山下”,蒙将张柔“乃断其汲路,众多渴死”,被迫投降[22]卷一○七《蔡国公神道碑》。山寨固有凭高据险之优势,然其缺乏水源亦为弱点之一。

金朝著名的恒山公武仙在真定府一带组织抗蒙,成为蒙元军队的劲敌。其下设有诸多山寨,以双门寨和抱犊寨最闻名,此外,尚有“腰水、铁壁二寨”[19]卷一四七《史天倪传》。正大二年(1225),肖乃台曾“围仙于双门寨”[19]卷一二○《肖乃台传》。王玉击败武仙,武仙“走双门寨”[19]卷一五一《王玉传》。抱犊寨,武仙受封恒山公时,所辖地盘,即有 “抱犊寨”[6]卷一一八《武仙传》。史天泽大败武仙,武仙“奔西山之抱犊砦”[11]卷四八《开府仪同三司中书左丞相忠武史公家传》。元好问曾赋诗:“旧闻抱犊山,摩云出苍棱。长林绝壑,人迹所不到,可以避世如武陵。煮橡当果谷,煎术甘饴饧。此物足以度荒岁,况有麋鹿可射、鱼可罾”[2]卷五《寄赵宜之》。根据描述,抱犊山山势险峻,且有大片森林以及河流,可以提供丰富的给养,如果实、野菜、野生动物,这个客观条件自然是武仙敢于同蒙元对抗的主要因素之一。至于粮食,武仙所部仍需不时与汉人世侯作战获取补充,金兴定四年(1220),武仙北趋恒山,“时麦方熟,恒人持此以为食,武兵日芟夷之”[9]卷三《重修北岳露台记》。金正大二年(1225),武仙攻董俊于永安,“秋,来蹂我禾”,“汝欲□民而夺之食”[25]卷一八《追赠董俊圣旨碑》。蒙军调集汉地世侯诸多兵力围剿,“恒山公仙壁双门,遣别将屯抱犊山,宣权万户亲以军守之。隘狭可上者十有八所,而山上皆有备御,不便仰攻”,张荣祖“乃潜军由鸟道攀援而上,出其不意”,一举攻破[2]卷三○《西宁州同知张公之碑》。后武仙南下河南,余部依然依托山寨,与蒙军周旋,“(武仙)党与未尽者,依太行为巢穴,在所有之。根结盘互,时出剽掠”[2]卷三○《西宁州同知张公之碑》。金朝灭亡前夕,“其余党散入太原、真定间,据大明川,用金国开兴年号,众至数万”,后为蒙军聚集诸路世侯而攻破[3]卷三五《故中书令江淮京湖南北等路宣抚大使杨公神道碑铭》。

真定府一带尚有其他一些山寨。刘希颜“由五峰寨主捍贼有功”,后为“高邑、临城、赞皇提控”[26]卷五《高邑县·名宦》。蒙将董俊“沃州诸县民据天台砦,既破,降之”[27](卷八《太傅忠烈公神道碑》)。天台山位于临城县,“其髙耸而上平”[22]卷二○《山·赵州》,地势优越,且利于居住。此外,尚有文献表明金朝在真定一带 设 置 过 “河 北 总 帅府 ”[28]卷二五《镇国上将军同知忻州事赵氏昆仲忠孝碑铭》。 金 哀 宗 正大四年(1227),总帅府曾“方议攻取太原”,并遣术甲良材一举收复。其弟术甲良玉极其孝顺父母,“兵馑荐臻,所在艰食,良玉与其妻唐括氏掇果菜、捕鱼虾以给之”“后闻正定(即真定,清代文献避讳所改)稍有秋,冒险负米”“无何,沿山大疫,不幸卒”[28]卷二五《镇国上将军同知忻州事赵氏昆仲忠孝碑铭》。综上所述,河北总帅府应设置在真定一带的太行山脉诸山之上,有很多山寨,作战不限于河北地区,甚至支援河东地区。山寨的给养亦很丰富,但是仍需不时出外获取粮食。

邯郸、邢州一带,金正大元年(1224)时,蒙元汉地世侯在这一地区的统治地位已经确立,汉地世侯杜泉时任曲周县丞,“五月,东山草寇奄至城下,所过烧毁室庐,驱掠人畜”,经过打击、镇压,遂“不 复 侵 轶 ”[10]卷一六《大元故元帅左都监曲周县令杜公神道碑铭》。“东山草寇”已无从查考确指,但是可知其采用的是游击战术,抢掠人畜,补充给养。此时形势已经由蒙古抢掠汉地变为金方山寨抢掠汉地世侯了。

河北地区最南端的彰德府(相州)、林州、磁州一带,金朝政权南迁后,曾于此设置河北宣抚使司,“金主去燕走梁,以魏、相为边陲,元帅完颜惟宏握兵开府于林虑,固岩邑以自守”[10]卷一五《成安郑氏世徳之碑》“金自燕走汴,河北不能有,以隆虑险固可守,命宗室惟弘①此处“惟弘”,与上面的“惟宏”两条记载都出自胡祗遹的《紫山大全集》,但从两人任河北宣抚使的时间及出自皇朝宗室来看,应为同一人。《金史》中有多处记载均为“惟宏”。为河北宣抚使置司事,擢公(李平)为磁州判官”,兴定四年(1220)“宣抚 司 事 废 ”, 李 平 率 部 降 蒙古[10]卷一六《故磁州安抚使李公神道碑铭》。林 州 诸 多 山 寨 中 以天平寨最为著名,冠氏县人赵天锡“挈县人壁桃源、天平诸山”[2]卷二九《千户赵侯神道碑铭》。天平山地势险要,金军为了易于守御,甚至坏其山路,“太行之雹珠路,乃天下危险之极处,虽蜀道之难,莫之若也。自亡金屯戍天平,取其守御之易,故毁其道”[29]卷一四《重修雹珠路记》。据元好问的记载,天平寨的衰落与将领更替有关,信光祖“从平章政事萧国侯公(侯挚)镇天平,萧公还朝不一二年,国势沦败,它帅不能军,军遂乱”[2]卷三○《五翼都总领豪士信公之碑》。磁州“里中郭提控者,丧乱中聚老幼数千,守一砦自保”“时立州治大乘山”[2]卷二三《曹徵君墓表》。可知磁州将州治迁入山中,统率本州诸多山寨。作为汴京的北大门,与河北地区其它山寨所起到的牵制、骚扰作用相比,这一带的山寨尚有重要的保护首都安全的作用。但是,与武仙、河北总帅府等山寨坚持抗蒙失利相比,这一带山寨的失败却更多由金方战略、人事安排等一系列失误而致。

综上所述,河北地区是金朝统治的核心地区,“贞祐南渡”之后,在蒙古军独特作战方式之下,人口、资源损失相当惨重,但是金朝军民利用河北水泊与多山地形,形成了一系列的水寨、山寨,对蒙古军进行骚扰式的游击作战,牵制了蒙古汉地世侯的众多兵力。然其受到蒙古掠夺粮食、扰耕战术影响较大,加之蒙古对汉地世侯的控制加强,一些蒙古骑兵作战的不利因素逐渐化解,多数水寨、山寨相继以战败告终,只有少数如信安水寨、武仙部及河北总帅府等水寨、山寨,应对得法,抵抗了相当长的时间,甚至在金朝灭亡之后尚坚持战斗。由于水寨、山寨对蒙古本部军士杀伤有限,更多地是与汉地世侯进行作战,对蒙古灭金战略只能起到阻滞、迟滞的作用,没有能力从根本上改变金朝被灭亡这一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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