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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公共生活的话语重塑
——西方共同体主义的基本政治理念概观

2013-04-06韩升

关键词:主义共同体话语

○韩升

(鲁东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山东烟台264025)

西方共同体主义 (communitarianism,或译为社群主义)是在批判作为西方主流思潮的自由主义的进程中产生并发展壮大的一股重要的政治哲学思潮,在政治存在论、处境自由观、社会民主观、德化权利观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重要观点。积极探讨西方共同体主义的基本政治观念,不仅能够有助于我们深入西方政治话语体系内部了解其基本政治主张和现实政治取向,而且能够增强我们的政治理论鉴别、批判、建构能力,从而在推进政治文明建设的进程中赋予我们更大的政治行动力。

一 政治存在论

何谓政治?这是政治哲学应该予以思考的根本问题。西方共同体主义在政治概念的理解上具有浓重的古典情结,亚里士多德“人是政治的存在者”[1]278的观点被奉为圭臬。对于亚里士多德而言,政治与人的存在本质相联系,不过政治生活的存在非神即兽,人只有积极参与政治活动、努力融入并被完全接纳进政治共同体中才能真正成为人。在此,政治并非高高在上的神圣法则,更非充满血腥与暴力的高压强制,而是在平等对谈与话语交流中就共同关注而达成的和谐状态,“成为政治的,生活在城邦中,意即任何事情都要取决于话语和说服,而不是取决于暴力和强迫。”[2]16在此,政治是远离暴力与强制的,政治内生着生活德性并由此而展开,政治意味着在共享者之间的积极对话并借此而呈现公共之“道”所观照的充满友谊的公共空间。这种古典的“政治”是一种共同分享的面向根源的公共空间,由此而来的古典正义内涵着强烈的界限意识与对僭越的自觉抵制,这是一种与发源于古代但在近代迅速崛起并成为主流的契约论政治观相对立的空间论政治观。

近代以来,人们的政治理解发生了重大转变,基于个体权利及其维护和保障的契约论观念成为主流。“契约论是社会日渐蜕化为一种利害关系和利益相互利用关系的网络的结果,这种理论视野中的‘社会’与‘空间’直接对立。契约论将空间中的人原子化,从此人不再是空间的共享者,相反,空间成为个人的环境、其所利用的资源的仓库。……空间理论所强调的是人的认知、喜好和行为的统一,在契约论那里,人以抽象的个体性与世界相对立。空间论与契约论的对立,预示了古典政治学与近代政治学的对立。”[3]259近现代以来,随着基于契约论的代议制民主政治的发展,政治渐渐远离了普通公民的日常生活世界而成为一少部分的职业,与政治的职业化进程相伴随而生的权力的“公属”(带有强制力的公权力来自于普通公民的个人权利让渡)与“私掌”(公权力由少数政治从业者掌握)之间矛盾的加剧。原本属于个人权利代言的公权力在资本催生的巨大欲望的诱惑下面临着堕落为谋取私利之工具的无限可能性,普通公民个体在庞大的“利维坦”面前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和不安,但对这种公权力的膨胀越来越无能为力,除了缄默与置身事外很难有什么大的作为,由此政治渐渐远离了人们的真实生活世界,共同分享的“空间”越来越成为一种单方面的监护与监管。西方共同体主义者深刻批判了近现代以来的政治工具化倾向以及由此而来的在普通民众日常生活中的边缘化状态,但是这种批判并非一种面向过去的浪漫主义抒情,而是在清醒意识到代议制民主政治之现实性的基础上对普遍参与、上下互动、有序融入、和谐宽容的生活空间的积极探求。

西方共同体主义在重新诠释古典空间论政治观和批判性反思近现代契约论政治观中所渗透和展现的政治存在论倾向通过其对人与人之间存在的“承认”关系的强调体现出来。承认问题经过20世纪众多学者对黑格尔法哲学思想 (费希特先于黑格尔在批判康德的先验自我中提出了“承认”概念)的深度挖掘而日益受到人们的重视,并成为政治哲学话语体系中的关键构成:保罗·利科的《承认的过程》、阿克塞尔·霍耐特的《为承认而斗争》以及西方共同体主义者查尔斯·泰勒、迈克尔·沃尔泽等人都对承认问题进行过集中探讨,并产生了很大影响。“承认”反映了人类自我存在中的他者构成意义,通过对主体间性的强调呈现了人类普遍存在的对自身完满性的追求,“人们为了承认而斗争,因为只有以这样的方式,他们才能达到完满。然而,承认必须是相互的。给予我承认的存在必须是我承认为人的存在。因而相互的承认是一种由我们共同完成的承认过程。”[4]153平等主体的充分承认而非部分或被扭曲的承认,是自我避免被忽视、贬损甚至被压制的重要表现,也是确证“我是谁?”这一本真性问题的需要。这种承认源自于人类生命的无限本质,彰显的是人类自我超越、趋向完满的本质追求。与利科和霍耐特相比,西方共同体主义对承认的强调缺少一些学理上的推究但大都具有更为强烈的问题意识和现实针对性,比如查尔斯·泰勒在普林斯顿大学所作的“承认的政治”的演讲就是以处身其中的加拿大魁北克分离主义运动为生活根基,对文化多元主义时代的“少数人群体问题”展开的集中思考。

泰勒的承认政治论剖析了个体认同的他者构成意义,提出自我的本真性理想追求也离不开“有意义的他者”的承认,自我的存在只有通过对话与交往而生成的意义共同体的背景性视野才能得到呈现。在此基础上,泰勒以“所有文化都具有平等价值”为逻辑起点和基本前提进入承认话语的公共性领域,“正如不论种族或文化背景如何,所有的人都必须拥有公民权和平等投票权一样,我们也应该接受各种传统文化都有价值的预设。”[5]68基于此的“承认的政治”坚持视阈融合的建设性态度,通过强调对话与交往在高扬普遍主义的自由主义与倡导特殊主义的族群主义之间进行审慎推敲,是在固守种族中心标准的自我封闭的“差异政治”和体现平等价值的同质性要求的“尊严政治”之间对第三条道路的积极探索。“承认的政治”立基于人类的对话性存在本质,是在新的时代条件下对政治问题的公共性面向的捍卫和强调。

二 处境自由观

自由是一个属人的永恒命题,展现了人类的根本生存处境。卢梭说:“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6]8这种自由的纠结反映的正是人类存在状态中理性与激情的分裂,这种分裂伴随着近代原子论哲学的兴起而愈益严重,仿佛只有在完全泯灭他者的激情放纵之中才能感受到自由的实现。原本只有在理性与激情的张力中才能显现的自由越来越成为了不受限制的情欲的奴隶,并随着资本主义的兴起在“私人权利神圣不可侵犯”的保护下无情侵蚀着原本丰富多样的公共生活。所幸的是,尚有一大批思想家在自由问题上保持了冷静与理智,提出主体自由不仅仅是一种他者缺席的消极状态,这为我们提供了理解自由的多重维度,也使人类生活得以避免在肤浅与轻薄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西方共同体主义的处境自由观源自于近代以来自由理解上的积极与消极之分。自由理解的明确分殊一般可以追溯到邦雅曼·贡斯当,他在《古代人的自由与现代人的自由之比较》中指出,“古代人的目标是在有共同祖国的公民中间分享社会权力: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自由。而现代人的目标则是享受有保障的私人的快乐。他们把对这些私人快乐的制度保障称作自由。”[7]33也就是说,古代人将基于自身的德行和才智积极参与公共政治生活并在其中实现自身对他者的影响视为自由,在这个过程中所谓的个人享受与私欲满足是微不足道的;而现代人则将避免他者干预以彻底享受个人独立性以及实现自我利益的满足视为自由,在其中分享社会政治权力以保有自身的公共取向是相对次要的。由此可见,古代人浓厚的参与意识与现代人强烈的私域观念是与这种自由理解的分殊密不可分的,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的区分在此也初现端倪。以赛亚·伯林在贡斯当的基础提出了“两种自由概念”:消极自由探究的是主体免于控制或干涉的领域是什么,是对“主体 (一个人或人的群体)被允许或必须被允许不受别人干涉地做他有能力做的事,成为他愿意成为的人的那个领域是什么?”[8]189的回答;积极自由关注的是控制或干涉的根据是什么,是对“什么东西或什么,是决定某人做这个、成为这样而不是做那个、成为那样的那种控制或干涉的根源?”[8]189的回答。在伯林看来,消极自由与多元论相联系,适合于自由社会中的冲突性选择现状和价值标准机会均等的原则,而积极自由则有可能以理性的名义对相互竞争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做出强制性的阉割,集体目标的强大会对个体选择产生毁灭性影响,由此而走向极权主义。

西方共同体主义者查尔斯·泰勒深受伯林思想的影响,肯定了伯林对两种自由划分的重要性,认为在西方社会文明发展的进程中确实存在这种自由理解的差别。但在泰勒看来,纯粹的消极自由状态是不存在的也无法实现的,以他者的缺席和外在障碍的消失作为自由的充分条件在现实的社会条件下只能是一种自我臆想,由此而指导的政治生活必然是萎缩而无生机的。泰勒指出,有意义的自由概念必然包含着对意义与价值的自主区分,即自由必然是一个运用性概念(an exercise-concept)。自由的运用性概念指的是“实质上内含着控制一个人的生活的自由的观点。根据这种观点,只有当一个人能有效决定自身及其生活状况时才是自由的。”[9]213纯粹消极的自由概念会割断社会交往的通道,“退居内心城堡”最终将导致人的心灵的自我封闭,政治冷漠感会由此而加剧,社会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会越来越弱,公共生活会变得越来越不可能。

极端的消极自由概念源自于霍布斯“人对人像狼对狼一样”的基本假设,这是一种对人性的失望、悲观和不信任,由此而来的是对自我权利的坚定捍卫和对他者的敌视与排斥,以及对人的生存处境的漠视与消解。泰勒之所以将自由视为一个运用性概念,是因为他认为人并非孤零零的原子化个体而是一种处境化的存在:我们所处身其中的社会关系并不能被简单地选择或抛弃,既定的社会处境是我们人格构成和自我完善的前提与基础。我们不能简单消极地看待他者及其社会存在,而是应该在对话与交往之中通过他者之镜来反观自身以实现自我超越,自由就是在既定的社会处境中基于社会交往而完善自我选择并由此而达致一种真正富有意义和价值的生活,自由“不仅指摆脱外在的限制,而是指自由地去发现、创造和了解——最重要的是,自由意味着遵守内心的道德准则以及创造外在的条件和内心的态度来保护和支持这种顺应良心的自我修养。”[10]215要实现自由,我们不能消极而顽固地捍卫所谓自身的私域,而是应该以一种开放的态度积极而包容地协调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关系。融入沸腾的社会共同体生活而非离群索居,才能逐步实现人性的完善,才能在自我与他者、个体与共同体的日趋和谐中逐步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三 社会民主观

民主问题是政治哲学研究的重要主题之一,也是西方共同体主义在思考人类和谐共同体生活的进程中集中阐述的论题之一。民主的字面含义是“平民 (或人民)的统治”,但在人类政治发展史上民主的内涵却充满了歧异,所引发的争论在哲学和意识形态领域中此起彼伏。“在长达两千五百年的历史时期里,民主经受过探讨、辩论、支持、攻击、忽视、建立、实践、毁灭,然后又被重建,然而,在有关民主的一些最基本的问题上似乎没有产生共识。”[11]3在现代政治中,尽管民主的一些具体体现依然会遭到人民的质疑和批判,但民主作为一种积极的政治话语代表着人类的文明进步这一点是确定不移的:我们仍需要反思和完善民主政治的实践方式和制度形式,但民主本身无疑是积极的、进步的、代表了人类未来发展方向的。西方共同体主义坚信人类民主的未来,但却对当下民主的实然状态表达了“不满”,并由此展开了建设性的构思。

反思民主问题绕不开的是法国政治思想家托克维尔,西方共同体主义对民主的理解就深深受到了托克维尔的影响。尽管托克维尔并未对民主概念予以明确确定,但却为他所生活时代的民主内涵的思想混乱状态深感不安,并希望对此有所改变,而我们通过《论美国的民主》这部人类政治学史上的光辉著作确实也看到他对民主的基本界定:“他的‘民主’包括两种涵义。在政治方面,民主是以扩大的公民权为基础的代议制;但是他指的是更加普遍和重要的社会民主,即一种平等被普遍接受为根本社会价值的社会。”[12]818由此可见,民主不仅仅是一套有利于扩大参与的政治体制和管理程序 (即政治民主),更为重要的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生活方式和文化观念 (即社会民主)。仅有民主的设计与规则而缺乏民主的真正精神与自觉意识不可能产生优良的民主政治行动,缺乏民主文化支撑的民主制度注定是空洞的,即使进入实践领域也注定是短命的。因而,推行民主改革首先应该关注的是民主的社会根基而非设想尽善尽美的民主制度设计,同时民主制度的移植必须要充分考虑民族历史、文化传统、民众素质、现有政治样态等所构成的“社会土壤”。托克维尔对民主的社会生态学分析不仅丰富了人们的民主认识,而且打破了彻底平等主义的迷梦,在他看来民主并非是要推行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绝对平等规则以消除人类的崇高意识和首创精神,缺少了内在崇高主旨的民主将重归为古希腊哲人所厌恶和批判的“只不过是一片混乱和只做表面文章的瞎起哄”。故而,民主不是完全脱离道德意蕴的简单程序,“不仅仅是外在的投票程序和相应的政府形式,更是一种摆脱私利和私欲约束从而走向更高境界的内心协调能力。我们要将民主视为一种伟大的理念,借此我们可以团结起来形成一个坚强有力的整体,并且我们每个人可以在这种团结的共同体中对自己人性中不和谐的部分加以调整和修正。”[13]76-77西方共同体主义者迈克尔·桑德尔在《民主的不满:美国在寻求一种公共哲学》中描述了缺少道德支撑的民主程序所带来的被自治的丧失和共同体的侵蚀共同界定的时代焦虑。[14]3-4综上所述,展现道德向度的社会民主是政治民主得以实现的前提和基础,社会民主与政治民主的协调是实现优良民主政治实践的现实要求。

在西方共同体主义看来,培育公共领域并发挥其积极作用是实现社会民主与政治民主和谐默契的重要途径。现代西方“民主病”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过分注重自我实现导致的极端个人主义,强烈的自我关注掩盖了人性中固有的同情意识和换位思考能力,内心独白在拼命压制话语交流的渴望与冲动,社会的正常理性交往在资本推进的生活快节奏中变得越来越难以实现,加之政治权力与商业利益的双重宰制使现代公共领域面临更大挑战。作为现代自由民主社会重要特征的公共领域有助于实现自治社会的自我确证和科学发展,因为公共领域不仅反映了来自社会民众的呼声和诉求而且通过一种冷静而理智的公共舆论展现了共同体的审慎省思并由此而对民主政治的运行展开规范和引导,“公共领域要做的是能使社会达成一种共识,这是在无政治领域调解的情况下,是在一种外在于权力却对权力具有规范作用的理性话语中实现的。”[15]266在西方共同体主义看来,现代民主决策应该由广泛的社会参与者的共同理解来构成,这种共同理解可以通过各种媒介在面对面的交流或未曾谋面的对话中基于共同关注而形成。

借助这种现代公共领域,广大社会民众能够将自身与一种更为广阔的共同体存在相联系并积极融入其中,生活于各种各样共同体之中的公民个体在获得强烈自我认同的同时勇于发表自身的观点与意见并在话语共振中形成舆论凝聚力,以此来实现对公共决策的参与和对公共权力运行的监督。发达的公共领域是保证民主决策科学化乃至民主政治健康良好运转的重要条件,一个真正的自由社会必须要关注真正民主决策的条件,公共领域不仅要被视为一种对政治进行限制的社会形式,而且本身应被视为民主政治的一种存在环境。[15]287公共领域体现了现代民主中的社会协同践行精神,是实现公民个体、政府与社会三者有机互动、和谐发展的重要保证。

四 德化权利观

随着近现代代议制民主政治的发展,权利观念和权利意识在政治哲学话语体系中的地位日益突显。在政治哲学中,“权利”一般有三层含义[12]771.描述一种制度安排,其中利益得到法律的保护,选择具有法律效力,商品和机遇在有保障的基础上提供给个人。2.表达一种正当合理的要求,即上述制度安排应该建立并得到维护和尊重。3.表现这个要求的一种特定的正当理由即一种基本的道德原则,该原则赋予诸如平等、自主或道德等基本的个人价值以重要意义。由此可见,权利是一种需要法律制度予以保证、维护和尊重的并由生活共同体的道德资源予以滋养和维系的正当合理要求,权利只有在文化共同体中得到道德支撑才能真正体现其在政治行动中的价值,否则将只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也正是西方共同体主义德化权利观的基本内涵。

在个人原子化和政治程序主义日益加强的当今时代,我们的权利理解也在慢慢狭隘化,越来越局限在个人利益的法律保护这一制度层面,能够为权利注入生机与活力的道德资源逐渐枯竭,能够彰显权利之意义的生活世界背景也正在被遗忘。“我们的权利话语就像是一本载满词汇和短语的书,但却缺少语法和句法。规定或者提议了各种各样的权利。由此拓展了个人自由的范畴,但却未对它们的归途、彼此的关联以及它们与相应的责任或者总体福利的关系给予太多的考虑。缺少一种协作生存的规则,我们就像一名游客,他可以在一个外国城市用一些词语来获取食物和房间,但却无法和城市的居民交谈。”[16]18-19尽管权利正在失去道德支撑和生活根基,但在整个政治体系中权利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话语霸权地位,并对实际的政治生活造成了负面结果:“就其绝对化而言,我们的权利话语促进了不切实际的期盼,加剧了社会的冲突,遏制了能够形成合意、和解、或者至少能够发现共同基础的对话。就其对于责任的缄默而言,它似乎容忍人们接受生活在一个民主福利国家所带来的利益,而不用承担相应的个人和社会的义务。就其无情的个人主义而言,它营造了一种对待社会失败者的冷漠氛围,以及整体上不利于看护者和依赖者、年幼者和年长者的环境。就其对市民社会的忽视而言,它破坏了培育市民和个人美德的主要的温床。就其褊狭而言,它将对于自我纠正的学习过程具有潜在重要性的帮助挡在门外。所有这些品行都使得纯粹的断言 (assertion)凌驾在了说服解释 (reason-giving)之上。”[16]18在西方共同体主义看来,原子论自由主义“权利优先于善”的基本论调所导致的权利话语的绝对霸权忽视了社会生活共同体的构成性意义,将人们引向更加褊狭、自私的个人主义,我们需要做的是重建社会生活共同体,并通过恢复丰富的历史文化背景来重构和升华我们的权利话语,将鲜活的道德血液重新注入日渐萎缩的权利肌体使其再获强大生命力,并为我们的政治行动赋予自主性和力量。

西方共同体主义认为,社会共同体是权利得以发生的前提条件,脱离社会共同体的权利概念是空洞的、苍白无力的,程序自由主义的权利概念即是如此。“根本不存在此类权利,相信它们就如同相信狐狸精与独角兽那样没有什么区别。”[17]88只有基于共同体视角,我们才能发掘权利概念之中隐含的共同体成员之间的承认关系,才能以建设性眼光来看到其他权利拥有者并在自我与他者之间形成良好的契约信守。“一个人要信守他的诺言,要履行他的义务,这就为自尊提供了一个基础。但那些都是在我们与之相关的大多数共同体成员身上获得的品质。我们在某些场合是完全失败了,但在整体上我们永远是信守诺言的。我们属于共同体,我们的自尊依赖于我们承认自己是真正具有自尊力量的个体。”[18]86在此,我们看到,完全脱离社会生活语境的孑然而立的权利承载者仅仅能作为政治规范理论的先验假设或论证起点而存在,只有基于交往互动的社会共同体视角我们才能在“他者的注视”中成为政治实践中的“现实的个人”。

共同体视角的权利概念包含了对于生活诸善的积极认可。桑德尔认为,回避善的权利是不可能的,“问题不在于权利应不应得到尊重,而在于权利能不能以一种不以任何特殊善观念为先决前提的方式,而得到人们的认可和正当合理性证明。”[19]226西方共同体主义坚定捍卫着权利背后“善”的存在,并指出,作为权利之道德根源的“善”在生活世界中表现为有价值的、崇高的、值得赞扬的各种存在,现实生活中的善是多元的同时也是分层次的,所谓优良的生活就是各种善——形而上的精神追求、积极的公共参与、真正的友情关爱、和谐的家庭氛围等等——以适当比例和次序得以实现的生活。但是,程序自由主义的无预设的权利概念割裂了各种善在现实生活中的统一性 (实质上是使人类的整体生活变得支离破碎),并以看似合理的个人利益表达掩盖了保证权利真正实现的道德根源。被剥离善性的权利概念,不仅使公民个体刻意回避着社会义务与公共责任,而且打着契约主义的旗号在肆意践踏着真正的契约精神,由此最终损害了人类的公共性存在和未来的整体发展。西方共同体主义意识到了程序自由主义所持有的权利至上论的可怕后果,通过努力探究权利背后的道德根源并将之加以积极表达来发掘“应当”(善)之中蕴涵的“能够”(行动的力量)。

结 语

共同体主义作为当代西方政治哲学话语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对全球化背景下现代公共生活展开的积极话语重塑。在文化交流日益频繁、文明互动日益包容的当下,以一种积极而谨慎的态度对共同体主义加以了解,不仅有助于推进中西学术交流,扬弃意识形态领域中的各种差异,而且能够使我们以一种更为宏大的视野和更为宽阔的胸怀来构思一种更为和谐的现代公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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