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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金树银叶的绝望森林

2013-02-04押沙龙

决策与信息 2013年11期
关键词:宝卷谢灵运君主

押沙龙

陈后主陈叔宝

宋齐梁陈在历史上被称为“南朝”,它们延续了169年。在这个时代开始的时候,第一位皇帝刘裕万里远征,平南燕,灭后秦,北方君主谈之色变。到了最后一位皇帝陈后主,则和妃子们绑在一起藏到井里,让北方军队像捞王八一样捞出来。近一百七十年间,阴柔奢靡渐次荡尽南朝豪气,而且其影响不限于一朝一代。顾炎武是明末人,他在《日知录》里说,南方的士人,轻薄奢侈,这是梁陈诸帝的遗风;北方的士人,斗狠劫杀,这是安史之乱的遗风啊。

南朝是小朝廷,人口和国力都不能和汉唐相比,还要在北方维持一条横贯中国的战线,资源有限,自然就少了汉唐那份大开大合的气象。但是它的精细雅致多少弥补了这个缺点。比方说,房子要大,但不能一味大;庄园要气派,但不能一味气派,关键要和谐,要有自然的美感。泉流池沼和山石林木要错落有致,精巧搭配,最好能给人出尘之感。这种小资情怀是秦汉人难以想象的。当时财主诗人谢灵运这么描写自己的家:“栈道倾亏,蹬阁连卷。复有水径,缭绕回圆。弥弥平湖,泓泓澄渊。”洋洋洒洒一篇《山居赋》,读下来感觉他简直就是在家里给自己修了个九寨沟。在这个豪华庄园里,谢灵运深深地思考着富贵是多么的无聊,知足是多么的可贵,从而领悟出安贫乐道乃快乐之本的道理。

官员的奢靡也带有浓郁的文青气。梁朝的刺史羊侃到外地去,把船连起来修成水上书斋,船上到处镶嵌着锦绣珠玉,璀璨夺目。船上摆好屏风,陈列着乐者歌女,乘着潮水解开缆绳,面对水波置下酒席。涛声如咽,歌音浩渺,两岸观者拥堵,确实很风雅,此情此景酷似晚明时节的秦淮河。

至于皇上,当然更是奢靡风气的领头羊。在这些帝王的奢靡中,依旧能看到其中浸染着一种颓废的雅致。比如南齐皇帝萧宝卷,他为潘妃起神仙、永寿、玉寿三殿,都用金壁装饰,墙上涂上麝香,锦幔珠帘,穷极奢丽。萧宝卷为潘妃用金子做莲花,嵌在地上,说让潘妃“步步生莲花。”这里就不光是奢侈了,还有一种精致的想象力。

至于那位被人从井里捞上来的陈后主,文青气息更重。他盖了临春、结绮、望仙三阁,每个都高几十丈,门槛窗户等都是沈、檀木做的。楼阁里面的珠宝装饰,瑰丽得“近古所无”。据说起风的时候,这些楼阁香味能飘出好几里。皇上坐在香喷喷的楼上干什么呢?主要还是研究文学和音乐。陈后主经常召集一堆妃子、文人,写诗谱曲,然后让宫女演唱。他自己也做过《玉树后庭花》:“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南朝169年间更替了4个王朝,26位君主,每位君主平均在位时间只有6年,如果刨掉那位“老而不死是为贼”的梁武帝,平均在位时间更缩短为4年了。光看这个数字就知道那是个没有安全感的时代,一切都显得有点局促不安。翻看一部《南史》,帝王大臣、名流巨卿,往往不得善终。就像这篇文章前面提到的人物,随手盘点一下他们的结局:萧宝卷被杀,谢灵运被杀,陈后主被俘,羊侃死于围城之中。如此大环境之下,奢靡也就往往少了一种盛世时的安定从容。这就像一出随时会谢幕的戏,大家看的时候就会精神格外集中,尽量在谢幕前把票钱看回来。

其实,问题不仅仅在于有人贪污腐化,也不在于有人奢靡无度,而在于这种事情已经渗透到了社会的各个层面,获得了某种合法性,连皇帝都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自己赚的钱,自己拿来奢侈,有什么不对的?”盗亦有道,当国家的精英们连强盗的规则都无法遵守的时候,这个国家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公元548年,北方叛将侯景带8000人渡江,王朝像纸糊的房子一样垮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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