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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听

2012-12-13沈嘉柯

文苑·感悟 2012年12期
关键词:弹琴

沈嘉柯

花多少钱也买不到

要一个人偷听却不插嘴,实在是件痛苦的事情。

人性如此,控制澄清事实拯救荒谬是很难的事情。

旗语每天坐一班地铁,上班下班与无数人隔座而比邻。想要耳朵清静,根本是做梦。比如那天早上我看见两个男人在商量,一个说他已经装修了房子准备结婚,但是不知道买什么音响才好,而另外一个男人,同样很年轻的男人说,肯定要买国际大品牌啊,质量好,有保障。结婚多重要啊,还是买好点的,别舍不得啦!就买hi-fi吧!

旗语拿眼睛余光看着另外一个人点头如啄木鸟,很想插嘴告诉他,你花多少钱也买不到啊。因为hi-fi是英语high fidelity的缩写,意思是说“高保真”。

一站到了他们下去,旗语才嘀咕出来,然后也下车去。晚上的时候,旗语靠在门口位置,对话又钻入耳朵,是一个女孩在质问:你爱我吗?

沉默。

沉默之后,女孩继续问:你爱我吗?你说。

男孩不搭腔。半途男孩下车,旗语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去看那个女孩。年轻的打扮加上胸口上没有摘下的校徽,看得出是学生。她坐在原处捂着脸在哭,楚楚可怜。

旗语便彻底控制不住,“何必呢!你还不明白吗?他就算说爱你也是违心欺骗你。”

女孩就像抓住稻草一样扑到旗语怀里放声而哭,惹来周遭无数侧目。时节是夏天,虽然车厢内冷气开得并不弱,旗语却出了一身汗。

这一分钟感觉良好

要是世界上没有意外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故事。旗语不后悔自己的多嘴。因为这个女孩擦干眼泪后跟他说,“你叫什么名字,谢谢你送我回来。”

交代了名字等于留了尾巴。顺着这尾巴可以一直攀爬。好比童话里的莴苣姑娘,把头发留了两年留到可以从小监狱的二楼放到地面上。让来拯救她的王子顺着头发爬上去。

旗语认真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说,我今年毕业,上班不久。

这等于是,被冰山撞击已经沉没了一半的泰坦尼克号,忽然遭遇穿过时光出现的21世纪的超级救生飞机。女生说,我叫湟源。旗语点头又摇头,有点慌张。

他赶紧解释说点头是表示我知道了,摇头是说我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于是程度又进了一步。女孩要过旗语的手机,认真存下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旗语看着这个漂亮但眼睛变成金鱼眼的姑娘忍不住更加怜香惜玉,“回去拿热水洗面然后早点睡觉吧!该失去的,失去了也不可惜。”

这一分钟旗语感觉良好,仿佛他是情感大使可以充当导师拯救女孩受伤的心灵。

但他其实大学毕业也没正经谈个恋爱,理由是找不到有感觉的,没有遇到一眼就想要呵护对方一辈子的那种女生。

不要紧,上帝大概给我安排在这里,在那一瞬间,心脏乱跳证明着动心。旗语招手,看着宁湟源进了学校,那是一家职业技术学院。

别人的练习曲

后来,女孩带他到学校溜达,穿越操场的时候女孩跟他介绍说,隔壁这座白色的楼房就是我们的练功房。旗语纳闷了一下,“难道你们还要学习功夫,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学校还有这样的专业啊!”

女孩抬起淡妆得体的脸,忽然笑了,“我忘记告诉你,我其实是学声乐的呢!所以呀,我会弹琴啊!我们有这个专业。”

此练功非彼练功。旗语有点羞涩。

跟着湟源走进二楼,连贯如流水的乐曲已经倾泻一地。旗语顿时想起自己在地铁上的偷听。呵呵,现在在外面听着里面的人弹琴,也算是偷听吧!湟源看旗语一片痴迷表情,推他的肩膀,“怎么样?”

好棒,真优美。学理工的人实在想不出优美辞藻来形容。就像主持美食节目的人担心自己形容词贫乏被观众嫌弃。旗语心想,如此优雅,不知道是怎么样迷人的女生大概是穿白色裙子。

再往前走几步,错落空间,可以看见门缝里的情况。

弹琴的人抬头。满脸青春痘的一个大男生,穿着本该洁白的黑糊糊的球鞋。湟源便扑哧扑哧地笑,旗语转移话题,“我想听你弹。”

湟源翻开琴盖,弹起一曲《送别》。旗语记得小学时候背诵过,“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也真是巧合,钢琴前摆放的琴谱正打开的就是这首曲子。先前练习过的人,压根忘记了带走。

女孩说,我教你!来,手指按上去。

旗语反而脸红了。

良久,良久,夜晚外面灯火阑珊,房间的日光灯还精神百倍。旗语心想,也许,他该主动说点什么。比如——做我女朋友吧!

半个世纪以后

但旗语没说,因为话这种东西你不说,别人会说。女孩说你真好。

好在哪里?好在她被人甩了哭哭啼啼的时候,安慰她给她怀抱给她肩膀让她涂抹眼泪和鼻涕。事实上,就那么一次。她一直是美女。或者应该这样理解,如果不是一位美女,那么,会有陌生的乘客见义勇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吗?

“那就让我们恋爱吧!”湟源说。

在琴房里弹琴并谈情说爱,并接吻,终身难忘。旗语回到家里,仍然回味着。一连一个月,下了班便返回学校。旗语有错觉自己并没有毕业,正是谈恋爱的年纪,还像是大学生一样。甚至,自己虽然没有那么多时间,但却开始赚钱了,手头不宽裕的小职员也比钱包紧巴巴的大学生强。

工作过于忙碌的时刻,她也不抱怨,说她自己有安排,让他放心。她说她在找兼职,打算实习,积累经验。她想去做表演,参加活动,比如大学生选秀什么的。

他相信以她的条件,应该不赖,去参加活动十拿九稳。

直到那个负心男出现在旗语面前,旗语感觉已经是半个世纪以后了。

旁观的智者,当局的蠢货

你来干什么,后悔?来不及了。旗语有点小小的骄傲。这个漂亮女孩虽然以前是你的女朋友,现在却是我的女朋友。因为你不珍惜,她问你是否还爱她,而你却沉默不回答。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是你自己的问题。

但那个负心男却冷笑:“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我只是回学校,路过了,忍不住想告诉你,你这个蠢货有多蠢。你别以为我嫉妒你。”

旗语就跳起来,拳头挥舞着准备动手。小个子的负心男只用一句话就拦截了旗语的拳头。

“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她分手吗?你个蠢货。”旗语眼睛冒火的反问,你说,“我看你狗嘴能够吐出什么象牙!”

“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她背着我有了个男朋友,那可是个小导演。经济电视台每天晚上7点半放的那档情景生活剧,就是她男朋友搅和着搞出来的。你知道她为什么找那种男人?因为她想出镜。人家打算好好用她这个新人呢!这样的女生我还能爱吗?能吗?”负心男说到最后忽然就哭了。转身就走了。

娱乐圈?潜规则?

旗语苦涩地问老同事:“现在是不是导演都爱潜规则女演员?那女演员为什么不找媒体报道?”老同事冷笑一下:“一个导演,潜个把小女生算什么新闻呢?旗语觉得头都要炸裂了,愤愤欲爆炸。世风日下人心唯危。”

但,仍然要面对的。

手机屏幕闪亮,短消息发来,是湟源问他下午下班没,怎么不去接她,她想去江边看夜景。

他回答说好啊!回头见!马上到。

回望去

没有回头见,也没有马上到。

因为旗语换了电话,也换了租的小房子,然后心灰意懶的恢复单身。他不想看见她,不想听见她,不想与她说话,不需要任何辩解告白。因为他真的就看见了晚上的电视上,出现了她。一张青春无敌靓丽的面孔,在排练都会情感剧。

在末尾,他看见镜头停留在花絮上。花絮里,是小导演在微笑着收工,面孔年轻。身边,有湟源在卸妆。他确认,负心男所说非虚,负心男是无辜的。

他后悔,不该插嘴。

仍然要在地铁上往来。仍然有无数乘客喜欢在车厢内讲述各种闲话,发生各种事件。只是,没有想过已经换了路线,仍会遇见她。

湟源,宁湟源坐在那里,而他进了门,就与她面对面。相对沉默。身边的小学生在对话,一个愁眉苦脸:“你们四年级的功课难吗?”另外一个叹息:“难啊,好难,我现在特别怀念上你们三年级的时候。”然后两个孩子也相对无话,沉默了。

许久,宁湟源开口:“你还爱我吗?”

啊!旗语知道,车厢内许多耳朵都精神抖擞起来,悬着心等待着他的回答。包括那两个小屁孩。

终于,他回答:“如果我们都知道这是违心的回答,何必呢?”他便下车了。他在想,那买不到国际大牌子hi-fi的年轻人还是结婚了,并且得过日子。

回望去,旗语看见已有年轻男子给湟源递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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