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聪

山里下着好大的雨。雨水从裸露的坡面冲下来，汇集成一条条小小的河流。雨已经下了几天几夜。半山腰是贵生的家。贵生的妻子快要生孩子了，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贵生看着笨重的妻子，还是决定出去。这么大的雨，应该会有一笔颇丰的收入在等着他。

一阵雷声滚过，雨更大了。岩石和着泥土慢慢向下移动，又带动了更多的植物，一场巨大的泥石流正在迅速形成，发出压抑的重低音。

贵生走后，妻子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仿佛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婴儿在对她微笑。她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因為听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声响，同时感觉出了脚下的震颤。窗外，不远处的山坡，泥石流正在顺轨道滑行，而这轨道，恰恰经过她的家。

贵生的妻子披件雨衣跑了出去。这件雨衣是贵生买的，他说黄色显眼，遇到危险容易辨别。

附近有个木桥，贵生的妻子在往桥上跑，好像桥就是生的希望。她以尽可能不伤害到孩子的频率奔跑着，眼看就要到了，脚下一滑竟摔倒了，有个背着登山包的游客迎面奔来。泥石流从桥下滚过，桥身剧烈晃动。

穿着印有“救援队”字样衣服的贵生从后山巡视回来，听到了喊救命的声音，赶忙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对方说有个人掉到了桥下。

贵生拍了拍肩上挎着的那盘绳子，说：“不忙，先谈好价钱。”

“什么价钱？”

“我把人救上来，你给一千块酬劳，要不免谈。”

“你们救援队员救人怎么还要钱？”

“救援队员也食人间烟火，是要穿衣吃饭养家糊口的。钱重要还是人重要？没听二人转明星演员小沈阳说吗，人生最悲哀的是，人死了，钱没花了。”

“可我跟那人素不相识……你把人救上来，人家肯定会给你钱的。”

“也中！不过，你得当个见证，一千块不能少！”

“好的好的，你快救人吧！”

贵生往断桥下探望，瞥见一件黄色衣服正随着泥石流移动，一转眼不见了。贵生觉得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

贵生很是后悔，假如先救人，也许会人钱两得。

贵生往山腰看去，这才注意到家已被泥石流毁灭。他发疯似的跑向那片废墟，边在内心埋怨自己，刚才真不该为讨价还价耽搁时间。

贵生遇险了。

另一个救援队员发现山坡的柿子树树杈上挂着个人，看不清面目，因为距离远，那人的脸上满是污泥和鲜血。

贵生焦急地高喊：“救救我！我快抓不住了！我出一千！不！两千！……”

“什么？你说什么？”

救援队员不再问话，因为看不见人了，只有涌动着的泥石流，迅速沉向谷底。

摘自《包头晚报》2009年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