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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的盛宴

2012-11-23王月红

求学·素材版 2012年11期
关键词:夏瑜油水三爷

王月红

开场白

“吃人”主题的表达,是鲁迅先生对当时国情与国民性深入分析认识的结果。《狂人日记》便是这一主题的发轫之作: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吃人”两个字!

其实,“吃人”的主题是一直延续在他的小说中并步步深化的。以入选我们中学课文的小说为例,《故乡》是等级观念“吃掉”儿时伙伴闰土的纯真开朗,使小英雄变成迂腐而麻木的人;《孔乙己》是封建科举制度“吃人”,使人异化为“用手慢慢走”的动物;《祝福》是“吃人的礼教”“吃”了祥林嫂……至《阿Q正传》中,愚昧麻木的民众更是“吃掉”了自己还茫然无所知。鲁迅先生借“吃人”的主题深刻揭示出:不唤醒民众,不进行思想启蒙,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民众“吃掉”自己卻还愚昧麻木而无所知觉。

小说《药》也不例外。它展现的不仅是“吃人”,更是展现了一场“吃人的盛宴”,以最苦的一剂药触发我们心灵深处的震颤和思考!

创作背景

《药》写于五四运动前夕,发表于1919年5月《新青年》六卷五号。作品以资产阶级革命家秋瑾被害事件为背景,反映了辛亥革命前后中国的社会现实。

1907年,光复会的成员徐锡麟刺杀安徽巡抚恩铭,事败被捕。恩铭的亲兵残酷地挖出徐的心肝炒食。不久,光复会的另一成员秋瑾被捕于绍兴城的“古轩亭口”,英勇就义。四年后,即1911年,爆发了辛亥革命。辛亥革命虽然结束了中国长达两千年之久的君主专制制度,但是它却没有完成民主革命的历史任务。中国仍然处在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统治之下,并未实现真正的独立和真正的民主政治。更确切地说,当时中国出现了帝国主义和军阀、官僚、地主、买办资产阶级等相结合的黑暗统治,人民仍然在严重的剥削和压迫下,处在贫困、愚昧的落后状态。这种情况一直到五四运动以后,即在有共产党深入群众领导彻底的人民民主革命之后,才从根本上开始有逐步的改变。

华“吃”夏,迫切而安然

“原来你家小栓碰到了这样的好运气了。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天的笑着呢。”花白胡子一面说,一面走到康大叔面前,低声下气的问道,“康大叔 ——听说今天结果的一个犯人,便是夏家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事?”

“谁的?不就是夏四奶奶的儿子么?那个小家伙!”康大叔见众人都耸起耳朵听他,便格外高兴,横肉块块饱绽,越发大声说,“这小东西不要命,不要就是了。我可是这一回一点没有得到好处;连剥下来的衣服,都给管牢的红眼睛阿义拿去了。 ——第一要算我们栓叔运气;第二是夏三爷赏了二十五两雪白的银子,独自落腰包,一文不花。”

【鉴读】

大家发自内心地替华老栓高兴,并一致认为能找到这味药定是交了好运的,因为吃了这味药,病是包好的。人血象征着生命,那么吃人血馒头自然就隐含着“吃人”的寓意。也就是说,“人吃药”在《药》这篇小说中等同于“人吃人”,且要救命(吃药)就要先残杀他人的性命(夺血做药)。

当人血馒头成为良药,当吃人血馒头能救命成为一种社会共识,当吃人血馒头成为一种被众人羡慕的事的时候,那么吃人血馒头就不再是愚昧残忍的行为,而是交了好运的表现。“吃人”救命就不再是一件恐怖的事,而是一个世人普遍接受的常识。“吃人”是可以接受的,那么这种愚昧麻木的程度可想而知。

康大叔不为自己是一个刽子手而感到羞愧,反而认为是一件光荣的事。旁边的人也不认为杀人是一件残忍的事,即便杀的是生活在自己身边的“夏四奶奶的儿子”,也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康大叔在回答花白胡子的提问时,也表现出“格外高兴”,认为杀人的最大好处是让栓叔得到了人血馒头。在他们眼里,能够得到人血馒头就够了,他们才不管被杀的人是谁,为什么被杀,也就是说他们对当时这个社会没有一点反思的念头。盲从当时的社会意识,这才是当时社会最可怕的事情。

“这给谁治病的呀?”老栓也似乎听得有人问他,但他并不答应;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获许多幸福。太阳也出来了;在他面前,显出一条大道,直到他家中,后面也照见丁字街头破匾上“古□亭口”这四个黯淡的金字。

【鉴读】

华老栓能拿到救命的药就好,至于这是谁家的孩子,谁的命,他并不关心。在茶馆里倾听了全过程的小栓虽然知道这药是夏瑜的命换来的,但是除了凑热闹似的咳嗽,小栓也没有表现出对同辈人的哀怜与不安。而民众更关心拿人血背后的八卦新闻,而不是他为什么会死,为谁而死。

在这里,鲁迅先生看似不经意地就向我们展示出普通民众在胆小怕事、因循守旧的背后所暗藏的自私、冷漠、愚昧与麻木。而当“吃”人者和被“吃”者分属华、夏两家时,鲁迅先生就为我们揭示出更为深刻的内涵:华、夏是中华民族的两支不同的祖先,后融为一体成为中华民族。我们因此又称自己为华夏儿女。这样一来,华家的儿子吃夏家儿子的血,就不仅仅是人“吃”人,更是我们民族内部的自相残杀。华“吃”夏,吃得迫切,吃得安然,吃得我们可悲可恨,直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一场吃人盛宴

“你要晓得红眼睛阿义是去盘盘底细的,他却和他攀谈了。他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你想:这是人话么?红眼睛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可是没有料到他竟会这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已经气破肚皮了。他还要老虎头上搔痒,便给他两个嘴巴!”

“义哥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用了。”壁角的驼背忽然高兴起来。

深度解读

虽然真正“吃人”的只有小栓一人,但是这并不妨碍这宴席的盛大,因为这宴席惠及的人绝不仅仅是一两个,且这宴席的影响力也绝不只是在吃的那一刻。

刽子手康大叔

人血馒头是夺他人之血以补自己之血,夺他人性命来延续自己的性命,所以制作这味药的人必须夺人之命以制药。那么作为刽子手的康大叔自然是制药者、卖药人。在这场“吃人”的盛宴中,提供人血的就是刽子手——康大叔。而作为夺人性命的回报,“厨子”康大叔既有沉甸甸的一包银子入账,又有“吃人者”说不完道不尽的感激,甚至还获得了他人对自己的敬畏。

红眼睛阿义

每当有人肉宴席摆起便受这宴席恩惠的还有牢头——红眼睛阿义。人如其名,不能直接分一杯羹,那么自然要急红了眼睛榨取最后一点油水。由此可见,阿义不知在多少人被端上宴席前就已经榨干了他们身上最后一滴油。牢中的夏瑜是注定要被“吃”的,但是夏瑜竟然一点油水也榨不出,阿义狠狠地打了夏瑜两个嘴巴出气。虽然夏瑜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才招致被打,但是只要不能从这“吃人”的宴席中沾到些许的油水,那么阿义打人是迟早的事。也就是说,如果这宴席不能满足物质的需求,阿义就找精神上的满足感或发泄内心的不满。与小栓不同的是:小栓“吃”死人,而阿义不仅“吃”死人,也“吃”活人。

出卖亲人的夏三爷

夏三爷举报自己的亲侄子夏瑜,因而得到了赏钱——白银二十五两。出卖自己的亲人,这种为人不齿的行径本该遭受唾弃,但是既然“吃人”的宴席要摆开,就得有人送上肉来。“吃人”既已合理,那么送上“食材”又有何不可?于是出賣亲人的夏三爷不仅没有遭人指斥,反而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因为他不仅送上了“食材”,还因此赚到钱。“吃人”的欲望让人漠视一切,让自相残杀、出卖亲朋等令人不齿的行径,都成为合理的,甚至被人羡慕的。这里,“吃人”主题再次呈现出华夏民族自相残杀的意味——不仅可以吃别人,也可以吃自家人,只要需要,人皆可吃。

看客——众茶客们

那些没吃到人的、没能分享到“吃人”好处的人——众茶客们则是在咂摸中想象“人肉”的味道,很想一试。他们替小栓能“吃人”而感到高兴,为老栓能弄到“药”而祝贺。康大叔不同寻常的本领让他们敬畏不已,夏三爷出卖自己的亲侄子居然能得到白花花的银子让他们羡慕眼馋。他们替阿义未能捞到油水而生气,他们想到阿义打了夏瑜两个嘴巴就禁不住高兴,他们想到夏瑜被打的倒霉相就觉得他活该。他们在头脑中摆开自己的“吃人”宴席,咂摸着想象中的滋味,并时刻准备着或直接或间接地“吃人”。

素养升级

小栓必死无疑?

“夏”的革命本来是要救“华”这些劳苦民众的,但结果却是民众不需要他的革命,需要的是他的血、他的命。于是华“吃”夏不仅展现出民族内部的自相残杀,更揭示出“病人吃医生”的愚昧荒谬。“病人”(广大民众)因愚昧的想法,“吃”掉了“医生”(觉醒的革命者),“病人”因此无药可治,革命的意义也就无从谈起。

夏瑜的革命不是救治社会的良药,夏瑜的鲜血也同样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救命良药——人的死亡成就了一味药,而吃了这药的结果仍是死亡;愚昧中诞生的药,吃了只会愚昧到死;无药可救时“吃人”,“吃人”后更是无可救药。

再结合《狂人日记》,我们能更清楚地看到,吃了人血馒头的小栓必死无疑。《狂人日记》中的狂人在日记末尾发问:“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并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吁。而《药》中的小栓则是吃过人血馒头的孩子,他“吃”了别人的性命,是“吃过人”的孩子,所以他的死是必然的,他是无可救药的孩子。

至此,小说《药》以一剂苦口良药启发人们尤其是革命者,去探究疗救中国病态社会的切实有效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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