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涛

有一次，在一个酒局上，我怯怯地请教一位比较有名的经济学家：“美国人也不生产，整天玩金融，这样下去能行吗？”经济学家把玩着手里的红酒杯，悠然地说：“经济学你不懂的，实物经济已经落伍了，发展现代金融，用钱赚钱，才是未来的方向。”我连连点头，对自己的无知深表惭愧。

结果，没过多久，美国次贷危机突如其来，全球市场哀鸿遍野，我在报纸上看到这位经济学家写的文章，他义愤填膺地痛斥美国不重视实物经济，为害世界。而且，他声称，早几年他就发表过论文，论述了实物经济的重要性。可惜在酒局上我没带录音笔，要不然就可以把录音给他寄去，羞羞他那张厚脸皮。当然，我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只是我见过的一个经济学家。那么，其他的经济学家会比他好一些吗？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朱伟一先生说，华尔街总是在鼓吹“金融创新”，但并没有多少相关的实证研究能支持他们的创新。因此，这种“创新”往往沦为敛财的恶劣手段。美联储前任主席保罗·沃尔克也曾说过：“银行唯一有用的革新，就是发明了自动取款机。”

那么，美国人到底是怎么进行金融创新的呢？比如说，那个听起来很神秘很有学问的“金融衍生商品”，到底是啥呢？

如果你是一個有工作的人，想按揭买套房子，于是你先交了首付，然后到银行贷款，按月交月供，银行吃你的利息。这不算创新，这是传统业务。

但如果你是一个没有工作的人，银行鼓励你按揭一套房子，这才有金融创新的可能性。首付需要交10万美元，你没钱？没关系，你象征性地交10块钱就行，剩下的99990美元银行替你交了。你没工作，未来10年可能交不起月供？那也没关系，银行也替你交。

闻听这样的喜讯，你一定会惊得跳起来：哎呀，银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请先别跳，你要知道，银行不傻，你的房子是要押在它那里的。10年后，如果你还是没钱，他们就会收走你的房子。那时候，房子将值30万美元，银行不会赔本的。

但是，银行才不会等上10年，然后收房子卖房子呢，他们把你按揭买房子这件事打包成了一件商品，这就叫“金融衍生商品”。他们会把这个奇怪的东西推向市场，以12万美元的价格卖给其他银行。

其他银行为什么会买呢？对了，不是有个预期嘛，10年后房子值30万啊，而且没准还能涨得更高呢，他们一定会有赚头的。当然，他们也同样不会那么傻，要等到10年以后再卖房子，他们会再加价1万美元把它卖给下家。下家当然还有下家，于是这件商品进入流通，金融创新就开始了。

这样，你和你的房子待在某个角落里没动，可它们作为商品却不知已转过多少家银行，倒来倒去，越卖越贵，最后，甚至可能比30万还贵。市场经济就是这样嘛，只要有人买，这个生意就能做下去。

回过头来看，这有多么低级。还说什么创新，分明就是老鼠会，对不对？是老鼠会，链条就终有断掉的一天。而且，最重要的是，房价并不会永远看涨，突然有一天掉价了，预期10年后根本不值30万，甚至连10万也不值了。基本前提消失了，这件金融衍生商品最后砸到谁的手里，谁就是倒霉蛋。谁手里这种商品多，谁就免不了破产。于是，雷曼兄弟倒下了，美林银行被美国银行收购，众多保险公司连连告急。

这就是美国的次贷危机，它不仅让美国人民遭了罪，还把全球经济拖进了深渊。一向跟风发展创新金融经济的冰岛，率先宣告国家破产。对此，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冰岛作家哈德尔·拉克斯内斯这样感叹：“世间的喧嚣聒噪终将停止，所有荣华富贵都如过眼云烟。当一切都结束后你会发现，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咸鱼。”

请注意，他说的咸鱼，不是什么文学比喻，就是指能端上饭桌的咸鱼。

当然，印度农民说得更为直截了当：你们凭什么光靠收发电子邮件就比我们赚钱多呢？

（深海摘自《清风》2011年第12期，黎 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