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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唐人小说《古镜记》的价值

2012-08-15焦瑛

河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宝镜第一人称小说

焦瑛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浅谈唐人小说《古镜记》的价值

焦瑛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唐传奇是我国古代文言小说逐渐走向成熟的第一个高峰时期,它吸收了汉魏六朝时期“志怪”小说的精华,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艺术风格。王度《古镜记》作为唐传奇的开篇之作,在我国古代文言小说史上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无论其在小说的内容或是艺术创作方面,都具有极高的价值和意义。

志怪;唐传奇;古镜记;突破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提到:“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纵观中国古代文言小说的发展,唐传奇的出现为我国古代文言短篇小说带来了新鲜的血液。虽然其内容还没有脱离汉魏六朝“志怪”的影子,但是其内容与创作方法,甚至在篇幅上都远远超越了“志人、志怪”小说的局限。可以说,从唐传奇开始,中国古代文言小说逐渐走向成熟阶段。

王度《古镜记》作为唐传奇的开篇之作,具有特殊的价值和意义。汪辟疆在《唐人小说》中评价《古镜记》云:“古今小说纪镜异者,此为大观矣。其事有无,姑勿论。即观其侈陈灵异,辞旨诙诡,后人摹拟,汗流莫及。上承六朝志怪之余风,下开有唐藻丽之新体。洵唐人小说之开山也。”《古镜记》在我国古代文言小说的发展史上,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它一方面继承了汉魏六朝“志怪”小说的特点:“搜神记怪”;另一方面它在创作手法和艺术特色上突破了“志怪”小说的局限,文笔生动,不避虚饰,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小说。

一、故事内容的突破

《古镜记》是一篇三千多字的“巨作”,它以优美流畅的语言和辞藻叙述了古镜的一生。它虽然没有脱离志怪“搜奇记逸”的模式,但是它突破了汉魏六朝小说“粗陈梗概”的特点,打破了“六尺短书”的局限,在内容上大大展现了作者的人文情怀。正如鲁迅先生所言:“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

《古镜记》以“古镜”为线索,将多个短小的故事串联起来,虽然故事之间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但是在这一连串的故事中都没有脱离王度与古镜的踪影。“这篇作品在小说史上的独特贡献却不在‘藻丽’,而在于其叙述结构。作者描写了一系列的妖异灵怪祸人故事,均以宝镜为线索,全篇以宝镜之得而始,以宝镜之失而终,宝镜作为道教之法器,在小说中成为叙事结构的骨架,这种叙事结构,在中国小说史上是未有先例的,因而具有重要的地位。”整个故事都是以“古镜”的踪迹为线索,虽然故事依然是“搜神记怪”,但是我们从《古镜记》一连串的故事中体会到了作者难以掩饰的悲伤。从得镜到失镜的过程,我们可以体会到作者难以掩饰的文人情怀。这正是《古镜记》别于志怪小说的宝贵之处。志怪小说只是传鬼神明因果,弘扬释道;而唐传奇重视抒情写志,显示才华。

《古镜记》中作者将镜子的得失象征性地指向了隋朝的兴亡,我们从这篇小说中看到,王度“大业七年五月,自御史罢官归河东。六月,归长安。八年四月,在台。冬,兼著作郎,奉诏撰国史。”王度作为一位知识分子,面对政治幻灭,理想的失落,难免会表现出一个儒生所具有的多愁善感。这种情感也渗透在了《古镜记》的创作中。作者将镜子比喻为一个能够降妖除魔,劫富济贫的万能之物。它具有无穷的超能力,可以帮助人们避免苦难和疾病带来的苦痛,帮助人们惩罚邪恶势力。可以说,作者将理想化的英雄所具有的能力全部注入到古镜身上,它可以办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正是这样一个超然之物,最终消失在匣中,怎能不令人痛心呢?作者给予“古镜”的感情,正如对隋朝的忠心。古镜的得失,也象征了隋朝稍纵即逝的悲鸣。宝镜失于大业十三年七月十五日,这正是隋炀帝迁都江都时期,王度暗指隋王朝的灭亡。王度生活在隋代,亲眼目睹了隋王朝由于隋炀帝的荒淫迅速走向没落的地步。“往事如毁,生涯何地。”作为一位知识分子,具有较高的爱国热情,对社会有着高度责任心。但是面对这一切,王度无力挽回,强烈的亡国伤痛需要排遣和发泄。《古镜记》正是王度发泄亡国之痛的佳作。他借这篇《古镜记》为隋王朝的日薄西山唱一曲充满文人情怀的挽歌。

正是由于《古镜记》中透露了作者王度对于隋王朝的不舍和惋惜,我们看到了传奇小说突破志怪小说“搜奇记怪”的模式,从中我们找到了古代文言小说走向成熟的踪迹。传奇小说不只是传鬼神明因果,而是上升到情感理论的高度,具有政治教化功能。唐人小说从《古镜记》开始,逐渐摆脱了志怪小说的思想局限,把思想情感和政治抱负渗透在了小说的创作中,从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创作的初衷和动机。《古镜记》在文言小说发展史上,上承志怪,下启传奇,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和意义。

二、叙事模式的突破

唐人小说《古镜记》,作为唐传奇的开篇之作,其在故事情节与语言辞藻、故事内容等方面远远超越了汉魏六朝志怪小说的枷锁。正如汪辟疆先生所言:“上承六朝志怪之余风,下开有唐藻丽之新体。”但是,我认为《古镜记》的价值不只这些,它的叙事模式开始向成熟的小说靠近。“一个相同的故事常常会因讲故事的方式方法不同而变得面目全非,而在诸多的制约因素里,叙事视点的确定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纵观隋唐代之前的古小说,大部分采用的说书人的口吻来叙事,而《古镜记》采用的是第一人称“王度”来叙事。突出的“叙事视角”和“叙事时间”是《古镜记》区别于其他小说的另一个价值之处。

(一)叙事视角

“作为一种叙事框架,小说的艺术模式有其自己的结构,而这个结构本身又总是通过一定的建构活动而实现的,其中心是:在小说中由谁来讲故事。”《古镜记》的叙事视角采用的是第一人称叙事。“王度此记载于《太平广记》,《广记》之例多改第一人称为第三人称,故疑文中王度、度原文当为予或余,北宋馆臣见撰人题为王度,遂改作今称。即原文本作王度,固亦唐人自述之习,观《沈下贤文集》中传奇皆称沈亚之可知。”《古镜记》以“古镜”为线索,将多个独立的故事串联起来,虽然这些小故事之间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但是作者采用了第一人称“王度”这样的叙述口吻,将看似无关系的、彼此独立的“志怪”故事一一联系起来。此小说在叙事视角上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

珀西·卢伯克在其1921年发表的 《小说写作技巧》一书中提到:“在整个复杂的小说写作技巧中,视角(叙事者与他所讲的故事之间的关系)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古镜记》就是采用了第一人称视角,在作者王度的讲述下,生动地记载了古镜的得与失。小说开篇就将作者的视野聚集在了王度与古镜身上,小说开始就交代古镜的来历:“隋汾阴侯生,天下奇士也。王度常以师礼事之。临终,赠度以宝镜。”“度受而宝之。”随后“我”讲述了宝镜与自己的一些灵异奇怪之事。无论是“程雄家婢——鹦鹉之事”还是“胡僧识宝镜”或是“宝镜治愈病人”,故事在王度,这样一个第一人称的视角下一一展开。“采用第一人称‘我’进行叙述的最大好处,首先在于真实感强。”小说《古镜记》就像是作者在现实生活中的历险记,故事中的那些灵异之事在读者面前显得生动而精彩。“古镜”的超能力在作者第一人称叙述下,更显得真实。“第一人称的优势同样还表现在结构上的开合自如,能给叙述者在叙述时间上的转换提供更大的方便,和对叙述手段的更自由的调度。”纵观《古镜记》全篇,整个故事发生的空间可算是琳琅满目。小说中的故事既不单一又合乎常理,因为整个小说的进展都是在“我”的视角下进行的,读者在“我”的带领下游离于众多场合。

小说《古镜记》除了“王度”这样一个第一人称叙述口吻以外,还有侯生、薛侠、豹生、张龙驹等第三人称叙述视角。这样,小说表现出了以第一人称叙述为主线,第三人称叙述为副线的交错局面,更加丰富了小说的叙事视野。侯生云:“持此则百邪远人。”交代了古镜的功能;豹生云:“豹生常受苏公厚遇,今见苏公言验,是以悲耳。郎君所有宝镜,是苏公友人河南苗季子所遗苏公者。苏公爱之甚。”交代了宝镜的由来;张龙驹言:“龙驹昨忽梦一人,龙头蛇身,朱冠紫服,谓龙驹:‘我即镜精也,名曰紫珍。常有德于君家,故来相讬。为我谢王公,百姓有罪,天与之疾,奈何使我反天就物!且病至后月,当渐愈,无为我苦。”龙驹接镜精的言语交代了宝镜的最终结局。此小说运用第三人称叙述,依然以古镜为主题,丰富了小说的情节,推动着小说向前发展。

小说运用第一人称视角为主题,第三人称为副线,相互交叉来丰富小说的情节结构。丰富复杂的叙述视野打破了单一的叙事模式,将小说塑造得离奇曲折,为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同时也打破了汉魏六朝志怪小说单一叙事模式的禁锢。正是由于叙事视角的丰富性使《古镜记》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

(二)叙事时间

《古镜记》在叙事中,最显著的是时间标志。小说中出现了众多时间提示,例如:“大业七年五月”、“大业八年四月一日”、“其年八月十五日”、“其年冬”、等。小说《古镜记》是依据线性时间观念来进行叙述,以王度与古镜的行踪为线索,以他们行动的时间为依据来推动故事的发展。

《古镜记》中,除了有顺序以外,还有插叙、倒叙的运用,丰富着小说的叙事模式。故事在开始交代古镜的来历和外貌时,运用了倒叙的叙事手法。“今度遭世扰攘,居常郁怏,王室如毁,生涯何地,宝镜复去,哀哉!”为后来宝镜的失去而做了预示,是预叙手法的体现。其后,按照时间顺序交代了大业七年五月至大业十三年七月十五日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以古镜为中心,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交错叙事,及其丰富了读者的眼球。在这跨度将近六年的时间里,作者都可以记录下古镜的行踪和时间,使得情节清晰明白,一目了然。

从王度得古镜到古镜在匣中消失,长达大约六年的叙事时间里,作者不仅仅是单一的运用时间顺序交代古镜的行踪,而是将插叙贯穿其中来丰富故事情节。例如在大业八年冬,“我”奉诏撰国史,遇见家中一奴名曰豹生,豹生回忆并讲述苏公生前所做的有关古镜未来的卜筮:“先入侯家,复归王氏。过此以往,莫之所之也。”与小说故事情节完全吻合,使情节结构连环相扣。再如大业十年,度弟绩弃官归来,将遍游山水。王度担忧其弟曰:“今天下向乱,盗贼充斥,欲安之乎?”15随后将宝镜交给弟弟,保佑他平安归来。王绩拿着古镜开始游历山水,至大业十三年匣六月归来,“以镜归”。随后向王度讲述了这三年来与古镜发生的种种事情,作者借助插叙的叙事手法,以第三人称王绩的口吻讲述了从大业十年到十三年之间王度得弟弟和古镜所发生的事情。

可以说,《古镜记》是一篇以时间顺序为主要叙述模式的小说,同时还夹杂着倒叙、插叙的手法,众多小故事精彩而曲折生动,他们虽然依然是“志怪”的搜奇记逸,但是故事与故事之间插叙、顺序、倒叙的叙事模式下显得逻辑性严密和合乎常理,为读者提供了丰富的阅读想象。

程毅中先生在《唐代小说史话》中提到:“王度实有其人,似乎已经没有疑问了。问题是他既是历史人物,又是小说人物,这种传记性的小说,正是中国古代小说的一大流派。从另一方面说,真人假事或者在真人真事的基础上加以适当的虚构,正是中国古代小说常用的一种写作方法。而且古代作家一般地并不认为自己在写小说,至少不是按照近世小说的观念去写作的。《古镜记》基本上是一篇自叙传,以古镜的奇迹为中心线索,又插叙了作者自己的一些行事。”《古镜记》在叙事视角方面打破了之前小说单一的叙述模式,将第一人称叙事和第三人称叙事相结合,突显了作者叙事的抒情性和真实性,同时也在相对自由的叙事口吻下,将故事情节推向了高潮。

《古镜记》在叙事时间上也具有精彩的艺术手法,故事不是在单一的时间顺序下逐渐展开,而是在倒叙、顺序、插叙等手法相互交错的情况下展现在读者面前的,吸引了读者的眼球的同时还将整个故事讲述得合乎逻辑。

正如汪辟疆先生所言,《古镜记》是一篇“上承六朝志怪之余风,下开有唐藻丽之新体。洵唐人小说之开山也”。如果将《古镜记》中单个的小故事分开来看,确实与汉魏六朝的志怪小说区别不大。但是,作者以古镜为线索,将这些单个的小故事贯穿起来,篇幅和情节远远超越了志怪小说的模式。小说以第一人称叙述为主,具有强烈的思想情感,体现了王度作为一位知识分子,面对隋王朝的转瞬即逝的怜惜和悲痛,正如胡应麟所言:“假小说以寄笔端”。小说的思想情感浓厚,情节曲折离奇,语言辞藻华丽,是一篇价值颇高的创世之作。

[1]汪辟疆.唐人小说[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2]李昉,等.太平广记[M].北京:中华书局,1961.

[3]王珏.唐宋传奇发微[M].四川:四川教育出版社,2003.

[4]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5]李剑国.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3.

[6]汪辟疆.唐代小说史话[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

[7]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Analysis of the value of Ancient Mirror in Tang Novels

Jiao Ying
(Southwest University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Literature,Chongqing 400715)

Tang Legends were the first peak period that the ancient Classical Chinese Novels grew into the maturity gradually,it absorbed the essence of supernatural novels during the Han,the Wei and Six Dynasties and gradually formed its own unique artistic style.“As the first novel of Tang Legends,Ancient Mirror”written by Wangdu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history of ancient Classical Chinese Novels.No matter in the content of novel or in the artistic creation,the novel has high value and significance.

Supernatural Novels;Tang Legends;Ancient Mirror;break through

I207

A

1671-2862(2012)01-0033-03

2011-11-13

焦瑛,女,山西阳泉人,西南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文学唐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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