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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视阈中的小说《耻》

2012-08-15马松

关键词:梅拉拜伦耻辱

马松

(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甘肃兰州730070)

重复视阈中的小说《耻》

马松

(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甘肃兰州730070)

库切的《耻》通过主人公所表现的“耻”主题、意象或场景以及情节的重复叙述,丰富了小说所表现的内涵。从重复叙事这一独特角度来阐释这部小说,进一步挖掘《耻》中独特的叙事艺术,可以发现,这种叙事艺术在一定程度上深化了小说所表现的主题或内涵。

重复;《耻》;叙述

J.M.库切是南非当代著名的小说家,是17世纪迁居于南非的荷兰裔移民的后代。1999年,他完成并出版了小说《耻》。许多研究者从不同的角度对这部小说进行了解读或评述,然而却没有研究者关注《耻》的重复叙述艺术,其原因在于作品中的主题、意象或场景以及情节的重复叙述是隐蔽而不容易发现或容易忽略的。笔者拟从重复的视阈探索这种叙事艺术在作品中的价值和意义。

一、重复理论

重复是人们习以为常的自然现象和文化现象。随处可发掘的重复现象早已被理论家和作家所关注。理论家试图作出富有说服力的诠释,而作家则有意无意地采用重复叙述的方式创作文学作品。在一定程度上,读者也可通过甄别作品中那些重复现象,理解由此所衍生的意义。要想把握作品的整体结构和主题意义,更进一步挖掘作品的内涵,就必须关注和把握小说中的重复,甚至要发掘重复所衍生的独特意义。

J·希利斯·米勒(J.H.Miller)就曾在《小说与重复》一书中指出:“无论什么样的读者,他们对小说那样的大部头作品的解释,在一定程度上得通过这一途径来实现:识别作品中那些重复出现的现象,并进而理解由这些现象衍生的意义。”[1](P1)劳治(D.Lodge)也曾提出:“对重复的察觉是阐释语言在像小说这样的长篇文学作品中的作用的第一步。”[2](P1)

其实,重复是西方文学理论和文化理论的关键词之一。“西方有关重复思想的历史,一般地说,它有两个源头:一个是《圣经》,另一个是荷马史诗、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现代有关重复思想的历史发展经历了由维柯到黑格尔和德国浪漫派,由基尔凯郭尔的“重复”到马克思(体现在《路易·波拿马的雾月十八日》中),到尼采永恒轮回的思想,到弗洛伊德强迫重复的观念,到乔伊斯《芬内根的苏醒》,一直到当代形形色色论述过重复的理论家:雅克·拉康、吉尔·德鲁兹、米赫西亚·伊利亚德和克·德里达。”[1](P6)

热奈特则认为:“重复事实上是思想的构筑,它去除每次的特点,保留它与同类别其他次出现的共同点,是一种抽象。”[3](P53)里蒙·凯南曾指出:“重复是通过排除每一事件的独特性而只保留其与类似时间共有的特性而实现的一种心理构成。”[4](P102)保尔·德曼(Paul de Man)则给重复下了一个简单的定义:“重复是一种东西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在另一种状况下重新呈现出来。”[5](P154)重复理论的集大成者米勒在德鲁兹(Gilles Deleuze)和本雅明(Walter Benjamin)的基础上,系统地阐述了两类基本的重复形式即“柏拉图式重复”和“尼采式重复”。柏拉图式重复是指以理念为万物原型的模仿式重复,这种重复强调真实性上与模仿对象的一致;而尼采式重复则假设世界建立在差异的基础上,每个事物都是独一的,相似以本质差异为背景而出现。米勒还把重复从形态上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文本内部语词因素的重复,如语词、修辞格、外观、内心情态,等等;第二类是文本内部事件或场景的复现,作品中事件或场景的重复;第三类是与作者的其他作品或其他作家的某部作品在主旨、动机、人物、事件或情节上的重复。此种重复已超越单个文本的界限,与其他作品或其他作家及作品相联系,与文学史的广阔领域相衔接和交叉。读者阅读作品时,常常会忽略作品中的重复现象。然而,许多作品的丰富内涵就恰恰来自重复现象的结合,原因在于这些重复组成了作品的内在结构。

罗伯特·奥特也曾对重复详尽地研讨。奥特认为,“主题重复是指某种思想观念通过重复再现的范型表现出来。这种观念通常与一个或更多的字词重复,但不随着它们而扩展;它也许与某种母题重复相联系”。“行为序列重复则指一组类似的行为相继出现,最常见的是三次,或者是三次加一次,其中前三次是铺垫,最后一次使情节达到高潮或发生逆转。”[6](P360)

二、《耻》中的重复

重复是库切在《耻》中频繁使用的一种叙述技巧,或隐或现,主要体现在作品所表现的“耻”主题以及意象或场景的重复。

《耻》是围绕着主人公南非白人教授戴维·卢里所遭遇的耻辱和他的一桩丑闻为主线而展开的。作品在重复着卢里所遭遇的耻辱,并非简单地重复某件事,而是不同事件所带来的“耻”之重复。

戴维·卢里是大学里的白人教授,而小说的一开始就描写他同妓女索拉娅的交往。他每周在索拉娅那里度过一个下午,两人却从未过问对方的事情。这位大学白人教授的风流韵事及道德堕落,是他自己所造成的道德之耻。随后,他勾引大学二年级女生梅拉妮并与之发生性关系,这样一桩丑闻则让人看清了他道德堕落到何种程度。这桩丑闻被公开,彻底使他颜面扫地,被逐出学校,失去工作,从而使他的道德之耻公之于众。卢里勾引梅拉妮时曾不知羞耻、赤裸裸地对她说,“因为女人的美丽并不属于她们自己。那是她带给这个世界的恩惠的一部分。女人有责任与别人分享这美丽。”当梅拉妮说“要是我已经和人分享了呢”时,他竟然说“那你就该同更多的人分享”[7](P18)。卢里与梅拉妮发生关系并非两情相悦、正常的恋爱,而是他的勾引和性欲的驱使。作品明确地点出:“他在学校花园里第一次追求她时,他只希望一种短暂的关系——速战速决。”[7](P30)这样的丑闻被公之于众后,校方曾给他公开悔过以保住教职的机会,但却遭到他的拒绝。他不得不来到边远的乡村,在那里和几乎是独自谋生的女儿露茜共同生活。然而,犹如魔鬼般的性欲始终纠缠着卢里。在那里,卢里与一个相貌平平,甚至看起来丑陋的中年妇女、护狗员贝夫·肖发生了性关系。显然这是性欲所为,表明其道德堕落到犹如动物一般。

这便是白人教授卢里所遭遇的道德之耻。在描写他所遭遇的道德之耻中,作品中的重复技巧是隐蔽的。他先后与妓女索拉娅、学生梅拉妮和护狗员贝夫·肖等发生性关系。与他发生关系的对象虽然不同,却隐含着某种重复。他把这些对象通通当作放纵性欲的工具,所以说,她们是放纵性欲工具的重复。同时,卢里这样的行为显然是重复的,可以作为奥特所认为的行为序列重复来看待。卢里这样的行为接二连三地重复出现,尤其是他与学生梅拉妮和护狗员贝夫·肖发生关系的行为。他与学生梅拉妮的丑闻是作品的主线,而他与女护狗员贝夫·肖的风流韵事则使主题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主人公放纵情欲、纵容自己的所作所为与社会环境存在一定的关系。这样的重复在一定程度上引起读者的思考,促使他们进一步探究作品的内涵。

除了自己造成的“道德之耻”,卢里还有被迫造成的“个人之耻”。其“个人之耻”指的就是他的女儿露茜遭受了农场附近三个黑人的抢劫和强暴,其中一人居然还是个孩子,卢里阻止其恶行却遭到他们的毒打而受伤。作品更直截了当地点明了这就是他的耻辱:“被关在洗手间,女儿被人糟蹋。突然间他想起了儿时一首歌谣里的唱词,用来指眼前发生的事倒正合适。‘亲爱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露茜的秘密,是他的耻辱。”[7](P122)

此外,卢里的女儿被糟蹋后,他们只是报警。等到发现嫌犯是谁时,卢里的女儿露茜再三地反对她父亲对嫌犯深追究的建议,反而成为当地黑人佩特鲁斯的小老婆。而佩特鲁斯甚至与露茜被糟蹋这件事有一定的关系。虽然佩特鲁斯并非凶手,他却与糟蹋她的男孩有亲戚关系,而且这件事发生时,佩特鲁斯正好外出没在家。露茜为了生存,不得不寻求佩特鲁斯的保护,甚至答应做他的小老婆或情妇。可见,卢里的女儿露茜身为殖民者或其后代的白人,最终“沦落”到要以名誉和身体为代价,在当地黑人的庇护下生存。这是历史的重复,不过对象却不同,受欺压而需要庇护的是白人,而不是传统所认为的黑人。白人成为弱势群体,而黑人显然处于强势状态,这是白人的耻辱,是包括卢里在内的白人的“历史之耻”。

从“道德之耻”到“个人之耻”再到“历史之耻”,一次次重复的耻辱的打击摧毁了卢里白人的优越感。梁工曾指出:“所谓重复,通常是指变化中的重复:前后关联的语句既局部重复,又程度不等地变化;这种变化造成差异,差异引出新的意义。”[6](P372)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说,作品以不同形式的“耻”的重复就应该属于变化中的重复。这样的重复丰富深化了作品中“耻”的内涵,也提供了多个角度来阐释“耻”的内涵。

《耻》中主人公卢里创作与构思歌剧《拜伦在意大利》的情节也多次重复出现。对于这部歌剧的构思,在《耻》中随着叙事者意识流般的表述不时与故事情节交叠。可以说,关于拜伦的歌剧的创作,实际上正显示了卢里追求激情奔放的情感生活。拜伦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而他在情场上角逐的名气不亚于他的诗名。他与安娜·伊莎见拉·米尔班克小姐的婚姻破裂,被指责为残酷得不近人情,野蛮到疯狂的地步,兽性地和违反自然地贪色好淫。这样的攻击使这位诗人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国土,前往瑞士和意大利。正如在小说前面所铺垫的,“拜伦去意大利是为了逃避一件丑闻,就在那里定居了”,而卢里去露茜的农场不也是为了逃避一件丑闻吗?在意大利,拜伦经历了一生中最后一次主要的恋爱。他认为,意大利人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天性,不像英国人那样处处受清规戒律的束缚,比英国人要激情奔放多了。主人公卢里构思的关于拜伦的作品,是一部关于爱情与死亡的室内歌剧,剧中特蕾莎年轻且激情奔放,而拜伦则有过激情奔放的时日,可现在年纪稍长,已失却了奔放的势头。拜伦在意大利犹如卢里在开普敦城。然而,卢里却没有那么幸运。梅拉妮没有激情,贝夫·肖、索拉娅都是平庸的女人。对于这样平庸的女人,这样的爱是不能强烈到足以使他以此写一部歌剧的。当没有了激情,歌剧也就成了悲剧的咏叹,卢里也走进了悲凄的泥淖。在意大利,拜伦有特蕾莎带给他的欢悦;在乡下农场,卢里却只有一个丑陋平庸的贝夫相伴,从而跌到耻辱的最底端。每当卢里陷入困难处境特别是两难境地时,作品便用蒙太奇的手法将他对歌剧的创作与构思重复铺叙在故事中。对《拜伦在意大利》歌剧的创作和构思的重复铺叙,是为了展现卢里对两性间爱情进行的思考,并以拜伦与卢里的对比造成特有的反讽效果。这样的重复生动诠释了主人公卢里的内心世界及生存环境。

三、结语

作品中,这些不同方式的重复手法深化了小说的主题,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体现了作者的独具匠心。作品《耻》所展现的历史之耻不正表明了周而复始地重复着的人类历史吗?其实,卢里所遭受的历史之耻恰恰就是重复黑人所遭受的历史之耻,而露茜遭到强暴的耻辱是重复着一种文明驯服另一种文明的耻辱,因为驯服本身就带有强暴的特征。不论是历史之耻的重复,还是先进文明驯服落后文明,都在一定程度上诠释了人类历史处于重复之中的道理。

[1][美]J·希利斯·米勒.小说与重复[M].王宏图,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2][英]Lodge,D.Language of Fiction[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66.

[3][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4][以色列]里蒙·凯南.叙事虚构作品[M].姚锦清,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9.

[5][比利时]De Man,Paul.Allegories of Reading[M].New Haven and 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1979.

[6]梁工.圣经叙事艺术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7][南非]J.M.库切.耻[M].张冲,郭整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

Disgrace by John Maxwell Coetzee in the Horizon of Repetition

MA Song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History,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Lanzhou 730070,China)

Coetzee’s Disgrace describes the rich connotation of the performance by the repetition of certain scenes or plots.By learning from the narrative perspective in this unique interpretation of the novel,we describes the art of repetition to further excavate for Disgrace.To some extent,we can also deepen the theme of the novel or the performance of the content.

Repetition;Disgrace;Narration

I106

A

1008—4444(2012)01—0121—03

2011-11-02

马松(1984—),男,回族,河南博爱人,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2009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王菊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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