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改推手：春江水暖鸭先知

温州，以其发达的民营经济享誉海内外。如今，温州又以成为中国首个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而为世人瞩目。从去年八月开始的老板“跑路危机”，到如今迎来金融改革的契机，温州又一次站在了历史的转折点。

此时此刻，我们不能忘了多年来一直在为中小企业的发展及民间借贷合法化而奔走呼号的周德文，他是这次金融体制改革的最大推手之一。

作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将整个金融环境比喻为江水的话，周德文就是江面上的鸭子——早在危机发生之前一年，周德文就发现端倪。他看到中小企业生存日益艰难，看见高利贷现象愈演愈烈，一直忧心忡忡，他多次以各种方式向社会发出预警，指出中小企业即将到来的倒闭潮，警示温州民间金融业堆积了巨大风险。并警告说危机随时可能爆发……然而，人们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有人还说他危言耸听，骂他是“乌鸦嘴”。

于是，周德文只得继续为民资合法化、阳光化奔走呼号。直到温总理亲自到温州调研，他的一腔热情才真正得到了焕发的机会。国务院十二条这么快地出台，应该说，周德文的努力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

去年10月4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率领财政部长谢旭人、央行行长周小川、银监会主席刘明康等大批财经高官，及浙江省委书记赵洪祝、省长夏宝龙等赴温州考察，与当地中小企业家座谈。这是温家宝总理在“7·23”温州动车事故之后三个月内第二次赶赴温州，周德文受邀赴会。

温州企业家纷纷发言，向总理倾倒苦水。将中小企业贷款难和劳动工资成本增加、税收负担过重，以及欧美金融危机造成订单减少等困难向总理提了出来。

周德文则以他对中小民企的深刻了解，尖锐地提出了许多政府以前不愿面对的问题。深入剖析倒闭企业的内忧外患，银行对中小企业授信上的歧视。中小企业税负过重等等。他明确指出，目前出现的融资难和民间借贷危机有其必然性，原因就在于国家在金融发展与创新过于滞后。他说，“我说得很直白，金融领域的高垄断已经不利于小微企业的发展，对这类企业缺乏扶持，金融体制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实体经济的发展。”

座谈会上，周德文向总理呼吁：银行业垄断的局面必须打破，国家应当给予民间金融机构以合法的身份，让民间金融机构取得国民待遇。他还针对国家发布的几个推进金融改革的文件发表看法，认为文件一直停留在纸面上没有得到落实，有的文件内容太虚，他一连举了好几个例子。他希望国家能制定实施细则，以打破行业垄断的坚冰，银行业监管应当公正对待所有合法金融机构，承认民间借贷的身份，为其量身定制监管方式，使民间借贷最终可以通过成立中小银行，风险投资联保基金等手段，合法地为中小企业融资，让民间资金支持中小企业规范化、阳光化。温总理在听完他反映的问题后，当即向他表示“批评得对，批评得很中肯”。

也正是在这次座谈会上，周德文向总理大胆提出，如果进行金融体制改革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话，可以在温州先搞试点。温总理当时就表态“可以考虑”，并专门叮嘱浙江省委书记赵洪祝，浙江省政府要主动与中国人民银行联系、沟通进行研究，尽快提出试点方案，报国务院审批。当周德文讲完以后，温总理说：“你系统地提出了解决中小企业困难的办法，你是温州最有权威的发言人！”

周德文向总理提出的关于“在温州先搞试点”的建议在短短五个月中就得到了实施。

温州市金融办发展处的一位官员告诉记者，温州市政府抓住了温家宝总理赴温州调研的契机，迅速起草了相关的金融改革方案，并上报浙江省政府。从温总理到温州调研，到温州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获批，总共只用了五个月的时间。

而温州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的设立，则被视为使民间借贷从“地下走到地上”的关键一步。温州市政府金融办发展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如今国务院下发的正式批文，金融办还没有拿到，而此次温州金融综合改革的细则条款，预计最早也要半个月后才能出来。“虽然有些条例没有批复，但本次改革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在温州市金融办公室主任张震宇看来，国务院批复的十二条内容，每一条都涉及多个项目，目前初拟的20余条细则，具体内容要等审批通过后才能对外公布。

张震宇还透露，温州不会将“十二条内容”齐头并进的推进，必然是有先有后，一些问题较为复杂，一些需要条件成熟，浙江及温州两级政府已经成立金融改革领导小组，将逐条落实“十二条”的内容。

民间借贷的阳光化、规范化以及合法化，是外界对于此次温州金融改革试验的关注焦点。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温州籍代表、委员提交的众多议案、提案中，民间借贷是其中的一大热点。“要立法，必须通过实践的检验。现在在温州搞试验区，就相当于两会立案的临床试验。”周德文说，由他组织力量起草的《民间借贷法》、《民间资本投资促进法》两部法律草案，已经以全国人大代表提交议案形式在两会立案，将与温州进行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很好的结合。

周德文说，民间借贷的合法化、阳光化，是这次温州金融改革的核心内容。“今年，应该成为民间借贷的立法元年！”周德文去年一月就开始呼吁警惕民间借贷出现问题，希望能提高警惕。“这个危机首先会向金融机构蔓延，银行的不良贷款会直线上升，跟着整个社会的信用体系会严重受损。”

3月29日，温州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顺利完成登记注册，这是温州市、乃至浙江省的首家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

记者离开温州十多天后的4月26日，该中心已开始开业试运行。

现在，“金融改革”四个字是周德文口中重复率最高的词组，他将温州的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形容为“破冰之举”。他说，在中国，这是第一次这么做，国务院的十二条内容，很多都是创新的，以前从来没有过。中央批复的十二条内容，与最初温州上报的方案绝大部分都是一致的，加了一些限制性条件，用词上更为谨慎。周德文说，“关键是地方政府有没有魄力和实在的能力，去实实在在地做，不要批下来了又没有实际推行，所谓改革就是没有意义的。”周德文告诉记者，国务院的方案虽然原则性很强，但实际上也是给了温州政府很大的空间，可以勇于尝试。

周德文说，金融改革的最终目的还是服务于实体经济，目前温州有两种人对于改革的启动充满期待。“首先是需要资金的人，去年以来，大部分中小企业陷入危机，融资难的情况有望尽快解决；还有，就是手里有大量资本的人，这些人找不到投资出路，民间借贷合法化了，他们就可以进入金融领域，还有望向国外寻找投资方向。”

“温州拥有巨大的民间财富与众多的中小企业，这些都为金融改革积累了物质基础。以往温州也在金融改革方面进行过尝试，上世纪80年代温州下辖的苍南就率先在利率上进行过大胆尝试，如今的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不放在温州放在哪里？”在周德文看来，温州能够获批成为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是必然之举。

现在，周德文把全部的心血都凝聚到金改事业之中。从下面的对话中不难看出，对于金改的有关政策和走向周德文是烂熟于心、了如指掌——

问：你认为利率双轨制（即：民营企业贷款付高息，国有企业贷款享受低息）的情况会通过金改得到改变吗？

周德文：目前确实存在利率双轨制的现象，这也是这次金改要解决的难点之一。但从长远来讲，利率应该市场化，这需要国家加快金融改革。中小企业、民营企业为国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解决了大部分人的就业，贡献了大量的税收。但是在金融资源上没有得到倾斜，国有企业却得到了大量的金融支持，呼吁国家要公平对待国营企业和民营企业！

问：现在民间资本进入银行领域，成立民间资本的银行是否可能？

周德文：现行法律虽然已经允许民间资本申报设立民间银行，但是现实申报过程中遇到了“玻璃门”、“弹簧门”的现象。“新三十六条”已明确提出要鼓励民间资本进入金融服务领域。去年温家宝总理在温州调研时，我也曾向他当面反映过这个问题，他当面指示有关部门要尽快制定实施细则，鼓励民间资本进入金融服务领域。

问:温州的资本是否是中国民间资本的大头？温州资本是否已经在向金融领域投资了？

周德文：改革开放以来，温州人创造了巨大的财富，现在温州人投资在固定资产上大概有1.5万亿元，手头还有8千亿到1万亿的流动资本。温州人对投资金融领域情有独钟，现在已经有一些民营企业家进军金融领域，参股商业银行，筹建村镇银行和小额贷款公司，并且在积极申报纯民间资本投资的金融机构。

问：请问民间资本进入金融服务领域后会不会导致金融乱象。

周德文：民间资本进入金融服务领域，国家规定要有一定的准入条件，要经过国家有关部门的严格审批，受到国家有关部门的严格监管，不会出现金融乱象。民间金融机构的设立，对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促进中小企业健康发展有积极的意义，能发挥积极的作用。但我们在金改中，一定要注意改变过去那种“一统就死，一放就乱”的现象。

问：民间资本进入金融领域会带来哪些风险？

周德文：任何投资都有风险，但金融领域目前是国家高垄断高管制的行业，风险相对较低。民间资本要投入的是正规的金融机构，而不是地下钱庄或隐形银行。这样风险相对较小。

问：民间资本进入金融服务领域，最大优势是什么？

周德文：现有金融机构服务的领域不能涵盖所有的中小企业，我国民间资本雄厚，用民间资本去筹建为小微企业服务的小商业银行，门当才能户对。这样才能更好地破解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

问：现在民间借贷危机的现状，有人说今年五、六月份危机会更严重，对此，您怎么看？

周德文：去年一月份，我做了三个预计，其中一个就是要警惕民间借贷风险在下半年集中大爆发。那时是民间借贷最疯狂的时候，真正称得上是全民皆借贷，但是大家都听不进警告，谁也不想成为击鼓传花的最后一个。今年我又做了一个预言，要警惕民间借贷风险向金融机构蔓延。现在实际上不是危机已经过去，而是危机已经进入到深层区，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危险已经向深度发展，非常可怕。现在银行也遇到很大的问题，银行的不良贷款率是直线上升，在这个严峻的时候，金融改革试验区批下来，非常关键，关系到能不能重塑温州的信用体系。因为去年的危机已经把温州的金融体系的根基摧毁了，现在最大的是信用危机的问题，不是几个企业家跑路、跳楼的问题。

问：温州“试验区”起步如何？金改的重点和要点是什么？

周德文：小贷公司已进入市场化运作模式，全国首创的温州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将于4月中旬试营业，其营业执照显示，公司注册资本600万元，由14家法人、8个自然人投资设立，经营范围涉及信息登记、信息咨询、信息发布、融资对接服务等。目前，已有人人贷、速贷邦、宜信及温州本地的攀远经济信息等四家从事民间借贷融资对接业务的投资公司等中介机构进驻。

至于试验区工作的重点和要点，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最近表示，温州金融综合改革的要点和重点在于“减少管制、支持创新、鼓励民营、服务基层、支持实体经济、配套协调、安全稳定”。温州在金融综合改革过程中要增加透明度、依靠人才、加强规范、鼓励竞争和创新，通过挖掘潜力提高金融资源的效率。在把握好方向原则的同时，大胆探索。

竞争和创新，让温州人的激情充分释放。一方面我们要加强组织领导，上报实施方案；另一方面要充分发挥基层微观主体的积极性，能先做的就先做起来。

解放民资，让民资堂堂正正进入金融业，为中国的金融改革探路。在中国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历程中，温州再次成为改革的急先锋和开拓者，世界瞩目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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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条”四大看点

其一，“十二条”要求开展金融综合改革，切实解决温州经济发展存在的突出问题，引导民间融资规范发展。

当前，我国金融领域的改革裹足不前。国家通过温州金融改革试验，以地方带动全局，有利于改革的突破，此举不仅对温州经济健康发展至关重要，而且对全国的金融改革和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探索意义，有利于今后我国金融改革的全面推进。温家宝总理就强调，民营资本进入金融领域就是要打破垄断，温州试点的成功经验要在全国推广。

其二，“十二条”要求构建多元化金融体系、鼓励发展新兴金融组织。

此举的目的在于通过加大金融资源的供给，缓解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从而实现资金的供需平衡，最终有利于经济的平稳健康发展。分析人士认为，金融是现代经济的血液，然而，当前我国很多地区存在着信贷资金供需严重失衡的现象，即银行贷款过多地流向国有部门而中小企业却常常无钱可贷，其背后暴露出的是我国金融体系单一、金融体制与经济发展不匹配等深层次问题。而多元化金融体系的建立有助于这些深层次问题的解决。

其三，“十二条”要求规范发展民间融资，制定规范民间融资的管理办法，建立民间融资备案管理制度，建立健全民间融资监测体系。

会议针对温州民营经济发达、民间资金充裕、民间金融活跃等特点，明确表达了规范民间金融的意见，对全国范围民间金融的发展都具有重要意义。此次会议的一大重要取向，就是要引导民间金融从地下走向地上，从野蛮成长走向理性发展。去年一段时间以来，在银行流动性趋紧的大背景下，社会大量充裕资金涌入到民间借贷市场，温州等地的民间借贷市场尤为火爆。民间金融一方面有利于缓解企业融资难问题，但另一方面，一些利率畸高的金融拆借也导致部分中小企业资金链断裂和企业主出走现象。温州民间资本量较大、资金较为活跃、中小企业数量众多，这是国家在温州试水民间融资管理的主要原因。下一步如何规范其发展，值得关注。

其四，“十二条”要求强化金融对实体经济服务的方向。

“十二条”中有多项内容涉及对中小企业的金融支持，体现出金融必须服务于实体经济的明确思路。如鼓励国有银行和股份制银行在符合条件的前提下设立小企业信贷专营机构，创新发展面向小微企业和“三农”的金融产品与服务，探索建立多层次金融服务体系支持发展面向小微企业和“三农”的融资租赁企业，建立小微企业融资综合服务中心。

编辑：陈畅鸣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