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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花茶

2012-06-14王祥夫

语文教学与研究(读写天地) 2012年6期
关键词:铜壶家常砖茶

王祥夫

没有什么地方再能像京津两地那么热爱花茶,客人来坐,一般都上花茶,主客相对,在浓浓的花茶香气中说话,真是让人有说不出的好。单说花茶,我以为“张一元”的花茶是北京的最好,每次从杨梅竹斜街穿过去到荣宝斋买南纸,总要顺便到“张一元”看看,是想闻闻那个味儿,那味儿可真是好闻,是经年累月的茶香,我以为能在这种地方工作是一大幸事,我还想,要是那房子不再开茶庄我也许会把它买下來住进去,就为那股子永难消散的茶香。我没事还喜欢上同仁堂,也是喜欢闻那股子味。中药香吗?不敢说香,但闻惯了还非常让人想念,各种的药品里,惟有煎中药的时候让人想到居家过日子金木水火土的生活,又是小泥炉子,又是砂药壶,又是各种各样干燥过的植物和矿物,总让人觉得还有那么点儿原始和神秘。有时候我生个小病,就坚持非要吃那么点中药不可,去医院找中医大夫,看他把脉,看他开方子,再到药房,看那一格一格的药柜子,药柜抽斗上横平竖直用毛笔写着各种各样的药名儿,“王不留”、“刘寄奴”,等等等等,硬是像宋代的词牌,凭空有几分说不清的风雅。说到中药,我想起母亲在那里煎药了,砂药壶“咕嘟、咕嘟”开着,一只筷子在药壶里插着,药壶口上蒙着一张小方纸,筷子就从那张纸插进去。药煎好,还得用小网子滗一下,从开方子到把药喝下去,整个过程要比茶道复杂得多。

说到茶,是真可以冠之以“茶文化”三个字,现在都在说这文化那文化,连年糕都要往“文化”上靠——“年糕文化”!这是让人没办法的事。喜欢或自以为懂茶的人,一般来说对花茶是不屑一顾。我兄弟偏爱花茶,我总是送些茶给他,但几乎是每次他都很不满意,说,怎么没花茶?我说有送人花茶的吗?起码是,从来都不会有人想起送我花茶,朋友来了,带过来的不是龙井、六安,就是猴魁或安吉。几乎是,没人送花茶,你要是送花茶,可能就会有人说你不怎么懂。起码是,花茶太家常了,但喜欢花茶的人太多,居家过日子,家常的喝茶,还是以花茶为好。大夏天的,在京津两地,惟有端上浓浓的花茶才像那么回子事。花茶是夏天的主角儿,是京津两地待客的灵魂,就京津两地而言,要是一下子没了花茶,还真是不行。

我像是不怎么喜欢花茶,但有时候也喜欢喝,吃早点,比如吃混糖饼——北京叫“自来红”的那种,就非得来一壶花茶不解气,喝别的都像是不对。以前在四合院,夏天,朋友来了,坐在丝瓜架子下,或坐在开红花的豆棚下,这时候对路的一定是花茶,如果把铁观音或大红袍端上来,简直不对路。花茶之好,我以为好在四个字上:家常大气。虽没听过有人说哪种茶小气,但花茶却真是大气,可以让人从豆棚一直喝到澡堂,再从澡堂一路喝到饭店,花茶几乎可以深入到人们的每个角落。

花茶的好,还好在没什么形式和规矩,既不用“关公巡城”,也不用“韩信点兵”,它有一好,就是能让你立竿见影地解渴,最是大众。花茶之下,砖茶也大众,但砖茶得煮,多一道手续不说,还得先从茶砖上用茶锥子往下“片”,记得家大人总是在那里“片”,找到纹理,用一把茶锥子,一下一下地往下“片”,“片”下的茶再放到小壶里去煮,时下日式铁壶在里巷间大行其道,几乎是遍地开花。而过去国人煮砖茶的壶就是普普通通的小铜壶。我以为,铁壶再漂亮也没法子和铜壶比,因为它动辄容易生锈。《沙家浜》里有句好唱:“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唱词想是汪先生的杰作,只那么一点点关乎到茶的小事,却从天说到地,“七星”和“三江”一起上阵,气派大得了不得。就以这句唱词分析,落到实处,江南一带喝茶普遍用的还是铜壶。说到壶,喝砖茶不煮还真是不行。煮浓的茶汤叫“茶卤”,喝的时候再兑以开水。这是山西以北和内蒙地面的方法,虽不烦难,但也不如花茶来的方便,花茶是想喝即得,有碗有开水就成。也不讲什么“茶道”不“茶道”。中国人喝茶向来没有“茶道”这一说,倒退三十年,更没有!现在是遍地都是道,“花道”、“香道”、“茶道”,连吃螃蟹,都在叫“螃蟹道”——我宁可不吃!

花茶好,就好在家常大众,想喝就成,抹掉一切形式,解渴生津!所以,怎么能让人不喜欢花茶?

(选自《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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