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鸿平

2012年夏，为探望在苏格兰求学的亲属，在颇费了些时日办完繁杂的手续后，我踏上了这个孤悬于欧洲大陆之外、发源了近代文明的闻名国度。回来后，一直试图清晰整理出这个古老而又现代的国度给我的印象，但深入脑海的镜头太多，各种华美精致和斑驳陆离，难以一笔概尽，唯有在城市街头经常不期而遇的身着苏格兰传统裙装的艺人演奏的风笛声，不断萦绕在记忆深处，高亢而寥落。

草场，不怕人的野兔

英国是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草原和森林遍布。一路行去，只见在蓝天白云下，连绵的草场被茂盛的林带分割，夹杂着横亘整个视野，时不时看到牧草丛中牛羊隐约的身影。让人不由地想起我国北朝民歌《敕勒川》：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而我国现在的许多牧区，由于气候逐渐干燥，以及人口和牧业承载量过大，风吹草低的景象不见了，而成群的牛羊顽强地啃食着稀疏矮小得近乎看不见的草根的景象倒历历在目。民歌描述的场景，看来只能在吟唱中缅怀了。

英国野生动物很多。野兔是和我“打交道”最多的。初到爱丁堡的一天，我同家人去城中的神迹山皇家公园登山。从山脚到山腰的游步道上，不少健身的人牵着宠物或跑或走。当我第一次看到游步道上一只不紧不慢的灰色野兔时，还以为是谁家的宠物。很快，在这山上看到的野兔就多了，这些家伙三五成群，聚集在山腰的草地上进食嬉戏，看到人走近也不刻意躲避，只是直起身子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看着你，等你走得极近了，才一转身钻进草丛不见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经常到这个山上追野兔玩，说要抓一只回去当宠物。当然这只是玩笑。英国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律很完善，民众的保护意识也很强，一般人绝不会随意捕杀它们。事实上，我甚至都觉得当地有的野生动物已经太多太滥了，神迹山上的草地就遍地兔粪，并被挖得千疮百孔。

海鸟的数量和品种也十分丰富，这些空中的精灵成群结队在城市乡村翩翩翻飞，但令英国人烦恼的是，这些海鸟特别喜欢在那些耸立在街头和建筑物顶上的历史名人塑像头上歇息和排泄，使得这些“名人”经常一头鸟粪，委实让人尴尬。

天鹅是美丽、高贵的象征，游历英国期间，无论在海德公园、摄政公园的人工湖面，还是在温德米尔、罗梦德自然湖区，甚至在池塘水库，都可以看见天鹅优雅的身影。我感慨，野生动物也得选择好栖息地，要是生在一个不重视环境保护的地方，可能生存会艰难得多吧。

超市，强讨的乞丐

超市是民众生活之窗。英国的超市遍布城乡，供应的商品齐全，特别是食物品种丰富、新鲜、安全，水果蔬菜可以直接生吃，不用一洗二泡三消毒四削皮。

总体而言，英国超市里的东西比我们国内要贵一大截，尤其是饮料、蔬菜、水果，大体是我们的二至三倍，但饼干、面包的价格和我们差不多，牛奶、土豆甚至比我们这儿的还便宜些。英国超市到晚上经常有特价的食品卖，主要是一些第二天将过期的烘烤类食品（他们食品保质期定得很短），有时价格会低到一二折，一般顾客特别是留学生、低收入人群往往会趁这个机会买上一些。我想，这也不失为商业企业吸引顾客、同时又履行“济贫”社会责任的一种好的形式。反观我们国内的超市，有点商业道德的，往往将过期食品销毁示众，而缺乏商业道德的，甚至会将过期食品重新包装上架。英国超市的做法，着实可以借鉴。

英国乞丐不少，在超市、商场门口或街头、公交站常常可以遇见。他们静静地坐在地上，前面放个帽子，向行人乞讨零钱。我常纳闷，英国人社会保障水平高，即使是没有工作的人，政府发放的低保，也能确保他们温饱有余，为什么还要出来乞讨？我还遇到过一个强乞的。一天晚上11点左右，我刚走出超市，门口就有一个乞丐向我要零钱。我心想，你拿的低保比我的收入还高，向我要钱太不公平了，于是没给就走开了，结果听到这个乞丐在身后悻悻地骂，似乎说着东方人、小气鬼什么的，回过头去看，这乞丐又向一群学生模样的人讨要，这群人更干脆：“NO！”

还有一类乞丐，其实更应当称他们为流浪艺人，他们往往痴迷音乐，有的还纠集志同道合的人组成乐队，一边切磋演奏技艺，一边周游各地巡回演出，以街头演出挣到零钱为荣。我曾在巴斯小城街头公园看到一个三人小乐队排演探讨之认真，在格拉斯哥街头看到一个风笛演奏三人组表演之精彩，都让人赞叹。这种自由的生活方式，看来不是人人都具备条件去消受的。

酒吧，寥落的风笛

酒吧是英国重要的场所。自罗马统治时期算起，酒吧已在英国存在了上千年。一代代英国人习惯在酒吧休息、饮酒、交流和探讨，酒吧催生了文学名著、社会思潮，甚至酝酿了社会变革，确实是英国社会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这个历史悠久的酒吧文化，正在受到严重侵蚀。随着享受快乐日渐成为英国人的人生哲学，许多人特别是年轻人经常在酒吧开怀豪饮、纵情享受，而由此催生的暴力事件，已成为英国社会的病态。

我在英国的住处，隔了一栋房子有几处酒吧，每到夜幕降临就顾客盈门，越到夜深动静越大。我回国那天因赶早班飞机，凌晨4点走路去公交站，路过酒吧集中的街道，遇到一群群彻夜狂欢后的醉男醉女，正东倒西歪地离开刚打烊的酒吧，打算在太阳照耀大地的时段死睡蛰伏，等到太阳落山后再度兴奋起来。追求生活富足、享受人生快乐，是人类发展的动力和目标，但人类如果以这种方式作为终极状态，是不是偏离得太远了？

风笛是苏格兰流传数百年的乐器。这种可能最初起源于中东或中亚的吹奏乐器，16世纪开始在苏格兰高地盛行，乐音高亢、悠扬。随着大英帝国的兴起，在英国军队苏格兰军团的影响下，风笛名扬全世界。在外国人眼里，风笛已是英国的象征之一。据估计，在鼎盛时期，英国的风笛演奏人数多达数万人，《勇敢的心》《高地教堂》《当我青春年少时》等不少用风笛演奏的优美乐曲，曾引起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人民的共鸣。但如今，随着帝国的式微，风笛乐队和表演者越来越少，除了在小部分典礼仪式上偶有亮相外，风笛已日渐成为街头艺术，尽管声音依旧高亢，却已然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