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笃松

大凉山的一座山

在白云之上，在蔚蓝之间,那是一座金色耀眼的山。

刺破夜幕，指向浩瀚，那是一座银光晶亮的山。

东西南北纵横八百里，那是一座不断移动的山。

身披查尔瓦，展开雄鹰的翅膀,那是一座英雄结扎头顶的山。

手敲皮鼓咚咚响，赤脚踏着炙烧滚烫的铁板而舞蹈，那是毕摩念念有词的经文里陡然升起的一座山。

云绕雾罩，朦胧中有神灵之光闪耀,有先人的身影浮现，那是祈祷者日日朝拜的一座山。

点燃青春,点亮眼睛，点起舞步，点响歌喉，点红七月,那是千万支火把舞动并且呼唤火魂的一座山。

点燃九层木柴，升腾起九九八十一层火焰，那是九九八十一层青烟升空的一座山。

——历经半世。我登临并且仰望这一座又一座山中之山,以及那些拔高大凉山海拔的山外之山。我知道，山的头颅，山的脊梁，山的体魄，与生俱来，已植入凉山人的骨骼，已植入凉山人的胸腔。

我从低海拔来，个头小块。但我相信自己,即使有一天在大凉山倒下,倒下的我决然是——睡姿横卧的一座山!

寻找一双眼睛

在大凉山，我寻找一双眼睛。

寻找一道黑一道白的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我知道——

用黑色的目光才能看清黑色的世界：

用白色的目光才能看清白色的世界。

隐约的黑，显像的黑，象征的黑，在自身完成的那一瞬间，一个黑色世界进入我的心灵。

从此，在我的生命中便拥有了一条黑色的河流，一条泛波太阳之光的河流，一条消融阴影的河流。

隐约的白，透明的白，象征的白，在自身完成的那一瞬间，一个白色世界进入了我的灵魂。

从此，在我的梦境里，便生发出四季雪纷飞的精灵。因洁白而纯净。因灵视而驰目。穿越季节，穿越时空。于那雪的孕育雪的轮回雪的路径雪的神迹，远远地，我望见了那魂披雪毡的飞翔……

就这样，我用大凉山的一道黑一道白的眼光看生死世界，看天地人心，也看自己的前世今生及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