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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斯《阿拉比》主人公对“永恒男孩”的偏离
——荣格心理原型解读*

2012-04-01全津莹

关键词:阿多阿拉比荣格

20世纪初是西方文学现代主义崛起时期,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 1882—1941)则是这场声势浩大的现代主义运动的先驱,其作品一反传统,将表现对象由现实主义所追求的外部的客观的物质世界转向内心的主观的精神世界,即着力彰显“自我”。乔伊斯早期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Dubliners, 1914)包含15个故事,横贯童年、少年、成年以及社会生活四个人生阶段,淋漓尽致地展示出20世纪初的都柏林在情感、道德、精神、宗教、社会、政治等各个层面是一个瘫痪中心这一共同主题。《阿拉比》(Araby)是其中第三篇, 讲述的是天真烂漫的小男孩对同伴的姐姐产生爱慕之情,想去阿拉比集市为她买份礼物。他一心盼望着这一天,却因身无分文和舅舅的遗忘而推迟了。当他终于赶到集市时,已经打烊,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和空虚,他只得黯然离去。

国内外学者从不同维度对《阿拉比》进行了探讨:哈利·斯通(Harry Stone)着力挖掘文中的自传要素,小男孩不过是作者本人少年时期的化身,渴望摆脱腐朽世俗的宗教信仰和拜金社会的束缚,而在当时,实现这种欲望只能从舍弃纯真烂漫的童年和爱情,摒弃盲目狭隘,看清事物本质以及梦幻与现实间的差别开始;研究者敏嗅到字里行间浓郁的宗教气息,大量萃取文中隐喻,揭示人们在缺失信仰的压抑环境中理想幻灭的必然结局; 也有人提取文本中的哥特成分,探讨都柏林惨淡的现实和作者对自己家乡的关注和担忧;学者也领略到文章别具一格的艺术魅力,如双重叙述路线、不断转换的叙述视角、“黑暗”与“光亮”对比的背景设置和氛围描写、现代性隐喻、反复等艺术构建;文章令人惊叹的艺术价值和美学价值也深受好评,其独特新颖的创作技巧——“精神顿悟”(epiphany)[注]“精神顿悟”一词最初源于希腊语,意为“显灵”(epiphany)。在古希腊戏剧中往往指上帝在关键时刻突然出现并主宰一切的场面(李维屏,2000: 90)。“精神顿悟”是成长小说的一个典型特征,主人公在探索的过程中突然获得对人、社会等的一种真理认识。(芮渝萍,2004:144)。是“主人公对人生与社会现实的透视与感悟——一种猝然的心领神会”[注]李维屏,《论〈都柏林〉中的“精神顿悟”》,《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6年第3期:第69-73页。。有的学者聚焦于人物本身,对小男孩去集市的经历进行拉康式剖析,揭示成长过程中所经受的幻想到现实所致的迷茫与痛苦的心灵之旅。杰罗姆·曼德尔(Jerome Mandel)另辟蹊径,深入“寻求”主题(the theme of the quest),从小男孩的暗恋和去集市的经历中映射出一个骑士踏上危险征程只为赢取心爱女人的中世纪宫廷浪漫史。

由此看来,学者们已做的研究集中在情节、背景、氛围、意象、“精神顿悟”、叙事技巧上,探讨文中现代主义特征,揭示“瘫痪”主题。成长主题一直备受关注,但前人研究重心还是集中于主人公所经历的“精神顿悟”,进一步烘托现代人“幻灭”时痛苦迷茫的困境,真正深入主人公内心世界的研究却寥寥可数。本文继承和发展前人关于成长主题的探索,从荣格的人格结构理论出发,侧重于构成人格一面的集体潜意识,透过集体潜意识中的 “永恒男孩”原型和英雄原型来深入剖析文中小男孩的人格,重新审视其内心成长历程。“永恒男孩”原型没有自我意识,英雄原型始于自我意识的形成而又终于“无意识”[注]这里的“无意识”不再是简单的没有“自我”和外部世界的意识,而是“自我”从外部世界摆脱出来,但又与外部世界达到和谐的高级境界。的成功回归。通过分析,主人公人格里有典型的“永恒男孩”原型,并通过依赖“母亲原型”[注]荣格指出, 我们的母亲是母亲原型的外在投影,当然也可能并非母亲这个具体的真人,而是带有母性特征的某个事物或是神话人物,如地母神、夏娃或圣母玛丽亚、教堂、海洋、或是祖国等。(夏秀,《荣格原型理论初探》,山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0年。)来维持其天真美好无知的无意识[注]文中以下出现的无意识状态,除特别注释外,均指对自我和外界都无意识的状态。状态。在人的成长过程中,一旦将“永恒男孩”原型渗透到人格的全部,一直处于无意识的混沌状态,则是失败和扭曲的人格,会像古希腊神话中的阿多尼斯(Adonis)[注]阿多尼斯由没药树开裂而生。阿多尼斯自幼俊美绝伦,深深爱上他的阿弗洛狄忒为独享其爱,将其藏在一个箱子里交给冥后保管。冥后打开箱子后也被他吸引,并拒绝归还爱神。二神都渴望独霸阿多尼斯,争执不相上下,只好由宙斯调停:阿多尼斯一年和爱神、冥后分别呆四个月,余下四个月自己独处。而阿多尼斯把唯一独处的四个月也让给了爱神。转引自Apollodorus, Gods and Heroes of the Greeks: The ‘Library’ of Appollodorus, tr.Michael Simpson (Amherst: 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Press, 1976.)和 Ovid, Metamorphoses, tr.Rolfe Humphries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55.)。一样夭折。而《阿拉比》中小男孩通过“精神顿悟”,摆脱了“永恒男孩”对人格的侵蚀,避免了阿多尼斯似的悲剧, 通过对外部世界的认知开启了“自我”意识,迈出英雄原型的第一步。在文末,小男孩懊恼沮丧的离去行为看似他对现世已经绝望,他实现英雄原型第一阶段后似乎戛然而止,而乔伊斯在完成《都柏林人》后紧接着的两年里所创作的带有浓烈自传色彩的《青年艺术家的肖像》(A Portrait of the Artist as a Young Man, 1916)中的主人公不过是《阿拉比》中小男孩的一个翻版和续集,斯蒂芬最终冲出与家庭、社会、宗教等一系列的矛盾的樊笼后,“远走高飞到属于他自己的自由的艺术王国”[注]孔庆华等主编,《青年艺术家的肖像》,山东:青岛出版社,2003年,第7页。的行为证实了《阿拉比》主人公成功地实现了英雄原型的第二阶段。通过荣格心理原型解读,乔伊斯笔下的《阿拉比》主人公折射出了一个从无知、混沌、迷茫到积极、勇敢、伟大、成功的个体形象,而非学者们一直刻画的一个孤独绝望的落魄者。

荣格的人格结构论认为一个完整的人格由意识、个人潜意识和集体潜意识三个系统相互联系、相互作用构成。意识是心理中唯一能被感知的部分;个人潜意识包涵个人生活中从意识层面被抑制的所有记忆、冲动、欲望及模糊的知觉等。它存在于潜意识的浅层,随时可能浮出意识层面;集体潜意识在潜意识的深层,既不为个人所自知,也不属于个人所独有,是人类在种族演化中长期留传下来的一种普遍存在的原始意象,即原型。原型代代相传,成为人类累积的经验,此等种族性的经验,留存在同族人的潜意识中,成为每一个体人格结构的基础。集体潜意识的内容即原型,“永恒男孩”原型和英雄原型就是众多原型中的两种。“永恒男孩”源自拉丁语puer aeternus,首次出现在古罗马史诗《变形记》中,诗中称希腊罗马神话中青春永驻的儿童神为“永恒男孩”。心理学上,“永恒男孩”是心理年龄仍停留在青少年甚至婴幼儿时期,同时对母亲极具依恋的人。荣格指出,和所有原型一样,“永恒男孩”同时存在着积极和消极两个方面。积极面是指“永恒男孩”呈现出儿童神所象征的新颖性、成长的潜力和未来的希望;而其消极面则是指“永恒男孩”拒绝成长,拒绝迎接人生中的挑战,仅仅是等着别人来帮助并解决所有的问题。作为一种原型,“永恒男孩”仅仅是构成了人格的一个方面,一旦走得太过,即让“永恒男孩”原型占据人格的全部,形成彻底的“永恒男孩”人格的话,他将失去自我,回归到彻底的无意识状态。西格尔(Segal R.A.)在《神话理论》(Myth—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2008)中运用荣格主义观点具体阐述了“永恒男孩”原型。第一,“永恒男孩”是要过一种心理上为青少年、婴幼儿甚至胎儿的天真烂漫生活。他对自己的性格可以是有意识的也可以是无意识的。即使是有意识,他也会无视并且故意逃离现世而追寻自己的理想世界。第二, “永恒男孩”始终处于对“母亲原型”的依恋中,“母亲原型”的表现形式是一个人的生身母亲或母亲替代者,如具有魅惑力的女性。最终导致“永恒男孩”人格的形成源自他无法抵制和摆脱她的诱惑和束缚,无法历练出一个独立强大的自我,甘愿永远处在母亲子宫般的庇护中,以此毫不触及自己的理想世界。第三,神话中的“永恒男孩”大都夭折,因为他们无法抗拒“永恒男孩”原型,滋生成一种彻底的人格,这在心理学上意味着自我的死亡和对子宫般的无意识的回归。

荣格曾寥寥几笔带过阿多尼斯是个“永恒男孩”,西格尔运用荣格主义观点加以了证实。阿多尼斯身心均从未长大,其出生到夭折,短短时间里一直处在不受任何外界影响的子宫般的密闭世界中,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存环境与他人的不同。还处于婴儿时期,他就被爱神装进箱子,当冥后打开箱子后同样爱上了他,并不愿将其还给爱神。两位女神都企图霸占他。宙斯调停,建议二位女神分别占有阿多尼斯每年的三分之一时,他无法抗拒女神的美丽诱惑和庇护,甘愿放弃自己余下的全部自由,让给爱神。因此,阿多尼斯完全没有独立的自我,一直活在一种无意识的安逸的子宫状态里,从未摆脱母亲原型形象的庇护。在乔伊斯的《阿拉比》中,小男孩与阿多尼斯一样呈现出了“永恒男孩”原型。于生活和爱情,他都处于一种自我构建的天真无邪、感性浪漫的美好状态中,与其实际所处的生存环境形成了剧烈反差。文章开头对小男孩所居住的街道的描写已显示出其艰难恶劣的生活环境。闭塞陈旧、散发着霉味的出租房间和破旧冷清的荒园的刻画也映射出整个都柏林社会死气沉沉、冷漠混沌、黑暗岑寂、毫无生气的现状。但是朦胧无知的小男孩如同与现实隔绝,丝毫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的鲁莽残酷,单纯地活在由天真生活和烂漫初恋构筑的梦幻世界里。在生活上,小男孩的天真稚嫩在他毫不涉世、没有心计、不加任何修饰、纯真坦率的说话方式上有所体现:“我在里面发现了几本平装书,书页已经卷了边,潮乎乎的…我最喜欢最后一本,因为它的纸是黄色的。”“寒风刺骨,我们在街上玩耍”“假如我叔叔正拐过街角,我们便藏在暗处,看见他走进宅子里才算平安无事。”[注]Segal R.A., Myth—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8.pp 111.他跟所有男孩一样俏皮,喜欢嬉戏玩耍;他内心单纯善良,也视身边的人一样真善美,“那教士是个心肠很好的人,他在遗嘱中把全部存款捐给了各种慈

善机构,又把家具赠送给他的妹妹。”[注]Segal R.A., Myth—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8.pp 111.而在感情上,小男孩对曼根姐姐的暗恋所刻画出的少年初恋时的羞涩、激动和不安更是进一步突出他的纯真和稚气。“每天早晨我都躺在前厅的地板上看她的房门。百叶窗拉下来,离窗格只有不到一英寸的空隙,别人不见我。当她出来走到台阶上,我的心就欢跳起来…可她的名字却像一声传唤,会调动我全身的血液喷发愚蠢的激情。”①小男孩睡地板并且与亲戚生活在一起可以看出他并没有生活在充满父母关爱的温馨家庭里,但是这并不阻碍他对浪漫爱情的追求。他一心渴望着去集市给心爱的女孩买份礼物。外部真实世界冷漠残酷,而纯真无知的“永恒男孩”却背道而驰,全身心地活在自己编织的理想梦幻世界里。小男孩的暗恋,表面印证了他的纯真,实则他是将曼根姐姐这位具有诱惑力的女性体验为母亲替代者,即“母亲原型”,曼根姐姐跟爱神和冥后一样具有强大的女性魅惑力,“她走路时裙子会有节奏地摇摆,头绳儿也兔子般地左右跳动”。“听着那些我自己也听不懂的祷词或是赞诗,我会突然地说出她的名字。…我的整个身体就象一架琴,而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会如手指般拨动着我的琴弦。”小男孩彻底被曼根姐姐迷住,“此时,我所有的感觉都隐藏了起来,我感到自己也在选择避开。我双手合十,用力地并压着,直到弄的左右摇摆。‘哦,爱你,爱你’我不停地低语着”①。他对曼根姐姐的倾倒膜拜甚至达到将其视为圣母玛利亚一样崇高圣洁美丽。对曼根姐姐的爱,即对“母亲原型”的依恋,可以让其逃避现实,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世界里,对残酷、丑恶的现实视而不见。

阿多尼斯一年四季从未脱离两位女神的监护,彻底地维持着子宫般的完美状态。他不愿有任何担当,对女神是一种永恒的依恋,这种人对外界毫无意识,根本无法单独存活,一旦失去女神的保护就只能死路一条。他最终也因为没有听取爱神的警告,脱离她的保护视线,被野猪的獠牙戳伤致死。他的死是必然的,因为他无法抗拒“永恒男孩”原型的魅力,将其占据人格的全部,也就意味着他彻底丢弃了自我,回到完全的无意识状态。他的夭折预示了这一悲剧:自我的死亡。而《阿拉比》小男孩恰当地抵制住了“永恒男孩”的曼延,没让其入侵整个人格。这一成功源于他的一场“精神顿悟”。小男孩渴望去阿拉比集市为他心仪的女孩买份礼物。集市是希望和诱惑的象征,同时也象征着小男孩的理想和梦幻世界。他的期待正体现了一个“永恒男孩”对维持天真烂漫的理想世界的渴望。但当他终于到达思慕已久的集市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昏暗的集市,所有的摊位都打烊了,大厅堂里也是漆黑一片,他不禁感到失望和落寞,听到的是男女调情时无聊庸俗的对话。这段世俗的对话在小男孩心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真实环境不过是一个粗俗黑暗的社会,而庸俗女子的调情也让他意识到对女孩的美好爱恋不过是个泡影。在文章的末尾,“我抬头凝视着黑暗,发觉自己是受虚荣驱动又受虚荣愚弄的可怜虫;我的双眼中燃烧着痛苦和愤怒”①。小男孩此时此刻的感受与他先前渴望来集市时形成鲜明的对比,小男孩的黯然离去说明他已从与现实隔绝的自己编织的单纯世界中清醒过来,其爱情的幻灭也使他走出了对“母亲原型”的依恋,抑制了彻头彻尾的“永恒男孩”人格的形成。现实虽残酷,但这个顿悟过程却让小男孩通过对周围环境的认识开启了自我认识,他摆脱了无意识的朦胧混沌状态,没有自我意识就不会有独立的人格,他迈出了建立独立人格的第一步。

“永恒男孩”原型是人格的一方面,人们必然接受。一旦放任自流,则会导致畸形的“永恒男孩”人格。阿多尼斯和小男孩的本质区别在于:前者是懦弱失败的,他从未有任何顿悟, 没有外界意识,更没有自我。这样的人一旦失去母亲的庇护则根本无法在陌生的外部世界里存活;而后者是成功的,因为他摆脱了“永恒男孩”原型的彻底束缚。现实的都柏林社会庸俗不堪、停滞不前、压抑颓废、麻木不仁、死气沉沉。读者无从知道小男孩今后如何面临如此的现世,是否能协调自我与外部世界的尖锐冲突,但他至少已经开始了自我认识,克服了“永恒男孩”体内拒绝成长和迎接挑战,仅仅等着别人来帮助并解决所有问题的消极面。他已经自我成功地摆脱无意识的羁绊,意识到外部世界的真实面孔,使自己置身于社会。

荣格表示,每一个儿童对意识的成功塑造都是一项非凡的英雄业绩。西格尔也指出“与‘永恒男孩’原型相对的是英雄原型。‘永恒男孩’失败的地方正是英雄成功的地方。”[注]Segal R.A., Myth—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8.pp 111.依据荣格的观点,西格尔在《神化理论》中继续阐释,英雄原型的英雄行为体现于人生的前后两个阶段。前半生由出生、少年、幼年和青年时期构成,在英雄的前半生,英雄要在外部世界中确立起独立的人格,这不仅意味着弗洛伊德主义所指的个体与父母和反社会的本能冲动的分离,而且更重要的是意味着与无意识的分离。荣格在这里所指的无意识远远不止弗洛伊德所说的本能冲动被压抑的产物,其意义大大超过了独立于本能,与无意识的分离意味着意识的形成,而意识的对象在人生的前半段是外部世界。因此,小男孩已经脱离“永恒男孩”原型, 即对自我和外部世界意识的形成,踏入英雄原型的前半生阶段。在后半生,英雄独立的自我又得从社会中脱离出来,回归无意识[注]Segal R.A., Myth—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8.pp 111.但又成功地达成与外部世界的和谐。在文末,读者的思绪往往止步于小男孩愤怒绝望的情绪中,而从哈利·斯通所看到的《阿拉比》中自传色彩这一视角,可以挖掘出与作者紧接着两年后所创作的同样带有浓烈自传色彩的《青年艺术家的肖像》间的微妙联系。二者的主人公均活在同样的社会和家庭背景下:天主教的势力无处不在,麻痹着人们的灵魂,黑暗和险恶弥漫于整个爱尔兰;小男孩的姑姑和姑父如同斯蒂芬的父母,一个端庄虔诚,一个时间繁忙以致对孩子情感的忽略。二者也都经历了“精神顿悟”认清了现实的真面目,摒弃了先前的无知稚嫩。斯蒂芬不过是小男孩的翻版和续集,在明确了自我意识和认清外部世界后,最终选择冲破一系列社会矛盾和冲突的羁绊,远走高飞,追求自己的自由,回归到最真实的自我——从社会的束缚脱离出来而又坚持了内心纯真却不再无知稚嫩。他们都是乔伊斯青少年时期的化身,斯蒂芬最终证实了小男孩英雄原型第二阶段的成功实现。

《阿拉比》作为乔伊斯广为人知的短篇小说,其主题或揭示二十世纪初都柏林社会麻木不仁的现状,或探索人物对自我和现实的认识,而后者往往呈现的是一个在瘫痪社会下幻灭的消极迷茫的人物形象。本文通过荣格心理原型中关于“永恒男孩”原型、英雄原型以及独立人格形成的相关理论,与神话人物阿多尼斯对比,揭示二者人格的本质差异。阿多尼斯是消极失败的,而阿拉比通过“精神顿悟”,对外界和 “自我”都有了认知,摆脱“永恒男孩”原型迈入英雄原型的第一阶段,《青年艺术家的肖像》中的主人公又见证了小男孩在英雄原型第二阶段的完成。在人格上,乔伊斯笔下的小男孩一反传统的文学研究,呈现出一个积极、成功甚至伟大的人物形象。在20世纪初堪称“精神荒原”的时代里,这样的形象无疑是现代人心灵的一抹希冀之光和灵魂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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