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戏虾

《西游记》中,刘洪原是洪江渡口的艄公。新科状元陈光蕊赴江州上任时,误上了刘洪经营的贼船。刘洪见其妻殷小姐貌美如花,“陡起狼心”,“将船撑至没人烟处,候至夜静三更”,将陈光蕊打死,“穿了光蕊衣冠,带了官凭”,携着殷小姐,前往江州报到当官去了。

从常理分析,刘洪在江州为官的不利因素有三:其一是刘洪表面上是个状元郎,却不会舞文弄墨,批阅公文;其二是刘洪虽名义上有个当宰相的岳父,但从不敢对外张扬和寻求关照;其三,刘洪是从中央空降江州来当官的,江州官场的本土干部没有得到提拔任用,肯定不会全力支持他的工作,搞不好还会给他来个下马威,迫使他主动申请调往别处。官场如战场,其中的博弈是残酷的,稍有不慎,刘洪就会在江州官场船翻人亡。

然而,刘洪在江州的日子不仅顺风顺水,有滋有味,而且胜似闲庭信步,十八年红旗不倒,若非被神仙破坏,东窗事发,他还可以继续逍遥快活。原来,刘洪常年在洪江迎来送往,目睹他人宦海沉浮,对官场潜规则烂熟于胸,深知其中的要害是绝不能吃独食,而要与江州的官员们一起共享利益。大家虽然没有一起扛过枪,但是必须一起分赃,一起嫖娼,如此才能同呼吸共命运,风雨同舟,休戚相关。

因此,刘洪一到江州府衙,就对为其接风洗尘的官员道:“学生到此,全赖诸公大力匡持。”刘洪如此谦恭,并非故作斯文,而是向江州的官僚集团传达一个重要信息:江州官场还是大家的,本人来此不会坏了规矩,大家可以“馬照跑,股照炒,舞照跳”。江州官员们一听新来的领导明确表态不为权,那千里做官就应只为钱,所谓做官不发财,请我也不来。既然大家如此志同道合,众官员也不含糊,马上表态:“堂尊大魁高才,自然视民如子,讼简刑清。我等合属有赖,何必过谦?”

在实际工作中,刘洪对下属放心大胆地放权,大事小事交由江州的官员们按照老规矩处理,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刘洪就会在呈批件上画圈。有人报销数目惊人的三公开支,批;有人要动动干部致致富,批;有人搞萝卜招聘解决官二代就业,批;有人和开发商一起搞保护性拆迁,批。当然,事成之后,该意思的、该表示的都会主动找上刘洪的家门。不消半年,大家就会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同心同德,官官和谐,最终形成了一个共利的圈子。“同舟共利”必然“同舟共命”,如此一来,刘洪把江州官场经营成了一艘贼船,他不但当上了掌舵的艄公,还成功地将下属的命运拧成一股绳,拴在了这艘贼船上。

当然,江州的官僚们才不管刘洪是真官还是假官,能一起发财的就是好官。每年年终考核和民主测评时,大家会异口同声地说,刘洪政治立场坚定,业务能力强,群众基础好,具备开拓创新意识和驾驭复杂局势能力,办事公道、清正廉洁、感召力强,感谢李世民将刘洪同志选拔到江州“一把手”岗位上来。

试想,如果是书生意气的陈光蕊前来做官,又是反腐,又是打黑,搞得江州官场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就算他水平再高,能力再强,后台再硬,也会被挤出江州。即使陈光蕊不想离开,下属也会年年上书表其功绩,为其跑官要官,将其名正言顺地“请”出江州。

编 辑/高翠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