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春

(昆明市精神卫生防治医院，云南昆明 650224)

吴荣祖教授，主任医师，云南省名中医，中医火神派重要代表，已故云南四大名医之一吴佩衡嫡孙，精于《内经》、《伤寒论》的研究，家学渊源，推崇郑钦安学术思想，不仅善用“附子”治疗三阴危急重症，力挽狂澜，而且“广用、精用、专用”，治疗涉及内、妇、儿、外多个领域疾病。其“扶阳固本大法”对调整免疫能力，改善体质，促进健康，具有治疗、养生、保健、预防作用。重视“治未病”，尤其患者精、气、神的状态，以之为绳。提出“圣度”是人体健康最佳状态或健康最佳内环境，即阴平阳秘，精神乃治。笔者有幸跟随吴老师临证多年，现将自己管窥之得整理如下:

1 重视阳气的生理功能及易损性

《内经》“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故天运当以日光明。是故阳因而上，卫外者也。”“凡阴阳之要，阳密乃固。二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因而和之是谓圣度。”吴老强调:“人活一口气”，此气即阳气。认为机体的防御功能与肾有密切的关系，“卫出下焦”，卫气的发生依赖命门真火化生，命门火盛，卫气充沛，则分肉解利，皮肤调荣，腠理致密，确保了皮肤、粘膜的屏障作用。同时，命门火盛，阳气充沛，则脏腑功能健全，即“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吴老以“扶阳固本大法”为指导，对慢支炎、肺气肿、哮喘、反复感冒、慢性鼻炎等慢性病，呈现阳虚表现者。使用“附子”为主，辨证施治后，患者体质、生存能力、免疫能力均明显提升。

附子应用指征:平素怕冷 (与同龄人相比)，手足冰凉，易感冒，面色苍白或青，不思饮或喜热饮，口干、饮水不多，饮水后胃脘饱闷或饮水后小便多，甚则夜尿，口淡无味，口吐清水，大便溏或初硬后溏。阴寒凝结时，也会出现大便干燥，如羊粪状。疲乏无力，食冷食物、凉茶即胃不适。舌淡嫩，或青，苔白腻或嫩黄，脉沉细无力或浮空。

对于阳虚阴火引起的口干、咽干、口苦、咽痛，吴老临床辨证独特之处在于①夜间明显;②不思饮或饮水后胃中饱闷、恶心;③舌质嫩。

案例一:

冯某，女，4岁，反复发热，患支气管炎、反复化脓性扁桃体炎，双侧扁桃体肿大Ⅲ°，西医要求手术切除。每月至少输液1－2次。长期在家雾化治疗，曾用坏雾化器3台。刻诊:面色萎黄夹青，消瘦，纳呆，嗜睡，食香燥食物则上火，食凉性食物则腹痛。口臭、大便如羊粪状。双侧乳蛾肿大，可见数个脓点，咳嗽，痰多，舌淡嫩，苔白厚腻，脉沉细。据《伤寒论》 “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证属少阴咽痛。拟麻辛附子汤合二陈汤加味:川附子40g(开水先煎6～8h)，麻黄5g，细辛2g，茯苓10g，陈皮5g，法夏6g，桔梗5g，杏仁5g，厚朴5g，甘草3g，苡仁15g，败酱草8g，天丁8g，甲珠6g，5剂，面色明显改善，双侧扁桃体缩小至Ⅱ°，脓点完全消失，咳嗽消失。后以附子主，辨证论治，调治半年后，双侧扁桃体缩小至正常。发热，支气管炎未再反复发作。至今6年未再输过液。

2 重视肝之温升调达

前人论肝，多从肝主疏泄气机，以气为用，性善条达，而忽略了肝阳的生理机能。吴老强调“肝主春，宜温升，肝温血暖，气机温升调达。肝阳有赖于肾阳熏蒸。” “肾中真阳如釜底之薪，命门火温熙，脾阳方能健运，脾肾阳和则肝暖而疏达。”临床常用“吴萸四逆汤”治疗水寒，土湿，木郁引起的黄褐斑、月经不调、慢性胃炎、胃溃疡、胆囊炎、胆石症、抑郁症、血管神经性头痛、冻疮等等。

吴萸四逆汤组成:川附子60～100g(开水先煎沸6－8h，口尝不麻为度)，干姜20g，炙甘草10g，吴萸6～10g，炒花椒6～9g，炒小茴10g，佛手15g，川芎 10g，苔白厚腻加法夏 15g，茯苓20g，腰膝酸软无力加杜仲20g，炒续断30g，炙麻根15g，呃逆、反酸、胃中灼热加公丁10g，桂子10g，砂仁10g，台乌10g，海螵蛸15g，口干、口苦加生鸡内金15g，茵陈15～20g，头痛加细辛6～10g，月经色黑有血块加炒艾叶10g。

应用指征:面晦夹青，胸闷，太息，情绪低落，口干、口苦、头昏、头顶重压感、烦燥、失眠、手足胀麻、胸肋胀痛，月经色黑，有血块伴下腹疼痛，手足厥冷，口干、不思饮或喜热饮等阳虚症状，舌质淡夹青或瘀斑，苔白腻，脉沉弦，沉紧等。

方义分析:方取《伤寒论》四逆汤为主，附子补肾中真火以温水除寒，干姜炙甘草，辛甘化阳以暖脾、燥土，细辛辛温散少阴里寒，吴萸、炒花椒、炒小茴、佛手、川芎暖肝达木。

案例二:

刘某，女，50岁，骨髓纤维化病史，血小板増高，曾用干扰素治疗效不显。面青灰，爪甲紫暗，全身肌肉疼痛，易上火，胃中胀闷，胸闷，太息，眠差，手胀痛，舌淡青紫，苔白腻，脉弦。患者自行停用西药治疗。证属水寒土湿木郁，拟吴萸四逆汤合封髓丹:川附子100g(开水先煎6－8h)，干姜20g，炙甘草10g，炒吴萸10g，佛手15g，川芎 10g，炒小茴 10g，炒花椒 6g，茯苓20g，陈皮10g，法夏15g，焦柏9g，砂仁10g，20剂后，面色红润，爪甲紫暗明显改善，全身肌肉疼痛、胸闷消失，睡眠改善，舌淡红，苔微腻。改四逆汤合苓桂术甘汤补肾汤:川附子100g(开水先煎6～8h)，干姜20g，炙甘草10g，茯苓20g，桂枝30g，白术15g，杜仲20g，续断30g，炙麻根15g，守方20剂，诸症消失，多次复查血小板计数正常。随访3年未复发。

3 心肾是人体生命轴，轴心在心阳和肾阳

《医药简述》:“少阴君火 (心阳)位居于上，而源于坎中之阳 (肾阳)。” “命门真火乃生命之根，君火煊耀，相火听令于君火，而潜伏于肾水之中，使肾水暖，并蒸水化气，上济于心，使心脏凉。心肾相交，水火既济是人体最宝贵之生命线，是生命活动的原动力。”说明了心肾阳气健旺，各脏腑功能就正常，人体的气血运行，水液循环，津液的布等诸多生理活动就协调统一。若心肾阳虚，脏腑功能失调，即可出现气滞血瘀，湿痰阻滞，寒水泛溢，水气凌心等病理状态。吴老常用大回阳饮加桂枝、薤白、丹参。治疗心肾阳虚引起心功能不全、肾病综合症，疗效卓越。

组方:川附子100～200g(开水先煮6～8h，口尝不麻为度)，干姜20～30g，炙甘草10g，上肉桂15g，桂枝20g，薤白15g，丹参15g，人参10g。全身浮肿，小便不利者合五苓散 (茯苓、泽泻、白术、桂枝)温阳化气行水，加桔梗15g，提壶揭盖，治水必导高源。对肾病综合症，血中肌酐、尿素氮高，口中浊气，小便泡沫多，大便秘结者，常加生大黄15g，降浊气、升脾气。蛋白尿加白茅根30g，仙鹤草30g，益母草20g，收敛固涩，腰痛者加杜仲20g，炒续断30g，炙麻根15g，温肾壮腰。心悸、胸闷者加淫羊藿20g，温通心肾、改善心肌供血。

应用指征:胸闷、心悸、心前区闷痛、背部冷感，全身浮肿或双下肢浮肿，小便不利，夜尿多，伴形寒肢冷，唇绀，舌质青，舌下静脉增粗，扭曲。舌质淡嫩，苔薄白，脉沉细或结代。

方义分析:“附子强心而暖肾，回阳生津而固肾气。”干姜、炙甘草，辛甘化阳、通心阳， “肉桂味甘平，气香，性温，入足厥阴肝经，温暖肝血，破瘀消癥瘕。逐腰腿湿寒，驱腹肋疼痛。强心脏，暖血分之寒，凡虚火上浮，有引火归源之效。”桂枝、薤白温通心肾，丹参活血化瘀，一味丹参，功同四物。

案例三:

杨某，男，80岁，双下肢浮肿半年，唇紫，面红如妆，肩背冷痛，梦多，动则心悸、气喘、大便干，舌淡暗夹青，苔白，脉沉迟。证属:心肾阳虚，水湿泛滥。拟大回阳饮加味:川附子100g(开水先煎6～8h)，干姜20g，炙甘草10g，桂枝30g，薤白15g，丹参20g，肉桂 15g，生龙牡各20g，桔梗15g，大腹皮20g，人参10g，5剂，浮肿全消，去大腹皮、桔梗守方15剂，睡眠改善，胸闷、心悸、气喘、肩背冷痛消失，面色红润，随访2年，病情稳定。

4 阴平阳秘，上清下温

是人体最佳状态，对肾阳虚，相火不藏者，温水潜阳，导龙归海，阴平阳秘，精神乃治。

《医药简述》 “相火必须听令于君火，君火煊耀，则相火潜伏而肾脏温，坎水上升而心脏凉。水底寒则龙雷升，阴霾弥漫。水底温，则龙雷潜，天朗气清。天地交泰，坎离相交，水火既济，万物皆春矣。”吴老常用潜阳封髓丹治疗一切命门火衰，相火不藏引起的复发性口腔溃疡、白塞氏综合症、牙龈炎、牙龈溃烂、顽固性失眠、过敏性紫癜、荨麻疹、反复尿路感染、顽固性痤疮等40余种西医疾病，疗效十分显著。

组方:川附子100～150g(开水先煎沸6～8h，口尝不麻为度)，炙龟板15g，上肉桂15g，细辛6g，焦柏4～10g，砂仁10g，骨碎补15g，炒白术g，甘草6g，生龙牡各20g。

方义分析:方中附子用量100g以上，突出了温肾补命门火之力;炙龟板潜阳入阴，镇摄虚阳;上肉桂引火归源;骨碎补《本草求真》:“味苦而温，功专入肾，补骨且能入心破血。”;炙甘草、炒白术健脾除湿，补土伏火;生龙牡能引上逆之火，泛滥之水而归其宅;焦柏如郑钦安说:“夫黄柏味苦入心，禀天冬寒水之气而入肾，色黄而入脾……独此一味，三才之义已具。”砂仁如郑钦安道:“夫西砂辛温，能宣中宫一切阴邪，又能纳气归肾。”细辛，《本草备要》云:“细辛之辛能行水气以润之。”《内经》“肾苦燥急食辛以润之。”

吴老认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凡阳虚相火不敛之人，秋冬季节应用“潜阳法”治疗是最佳时机。

案例四:

陈甘，女，53岁，左侧牙龈肿痛，胃脘胀闷、口干、咽干、不思饮，大便干，烦躁、失眠，手足心灼热。舌淡红，苔薄白，脉双侧尺部略旺，余均沉细无力。辨证:肾阳虚，相火上扰。拟潜阳封髓丹1剂:川附子100g(开水先煎6～8h)，炙龟板15g，上肉桂 15g，细辛 6g，焦柏 9g，砂仁 10g，骨碎补30g，炒白术15g，开水煎沸30min，煮4次取汁混合、频服，1剂药服完，牙龈肿痛全消，口干、咽干、睡眠明显改善，手足心热减轻。

5 重视治未病

《内经》 “上工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夫病已成而后药之，譬犹渴而穿井，乱而铸锥，不亦晚乎。”“上工治其萌芽，中工治其已成，下工治其已败。”吴老经常教导我们，做医生一定要做“上工”，对肝气郁滞所出现的烦躁、易怒、口干、口苦、胸闷、双目干涩、发痒、眼屎多，大便不畅。常在柴胡疏肝汤，丹栀疏肝汤中加扁豆、淮药、炒谷芽、炒麦芽。吴萸四逆汤常与温中汤(公丁10g，桂子10g，砂仁10g，台乌10g，海螵蛸15g)联用，充分体现了“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的思想。肝应春，凡精神病人，春季来临之时，注重肝之升发条达，在辨证用药时常加佛手、川芎、炒小茴、炒花椒之类。

案例五:

吕某，男，40岁，双目红赤，干涩，疲乏、烦躁、易怒，胃中不适，大便溏，胸闷，心悸。舌淡红苔白，脉细弦有力。证属:肝郁气滞，拟柴胡疏肝汤:柴胡15g，炒枳壳15g，陈皮10g，川芎10g，香附15g，炒杭芍15g，当归15g，制首乌20g，炒扁豆20g，山药20g，炒谷麦芽各20g，甘草6g，5剂，诸症消失。

［1］吴佩衡.吴佩衡医案 ［M］.吴生元，吴元坤整理.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2009:107－108.

［2］卢崇汉，李可，吴荣祖.刘力红著扶阳论坛 ［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8:69－70.

［3］郑钦安.唐步祺阐释郑饮安医书全集 ［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4:7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