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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中国共产党建党90周年特稿难忘三股流

2011-11-20李少华

小说林 2011年5期
关键词:赵尚志窝棚游击队

■李少华

当今世人,几乎皆知传奇抗日名将赵尚志将军的旷世英名,骁勇的抗联三军驰骋北满大地,曾使倭寇闻风丧胆而威名远扬。一九三八年毛泽东在接见美国合众社记者时说:“有名的义勇军领袖杨靖宇、赵尚志、李红光等等,他们都是共产党员,他们的坚决抗日艰苦奋斗的战绩,是人所共知的。”然而,鲜为人知的是在长白山余脉,张广才岭西麓的大山褶皱中,有一个叫三股流的小村。可能是因为地处隐蔽、交通闭塞,可能是因为民风淳朴,满地的大豆、玉米和高粱,亦可能是因为这里有很大的战略纵深,赵尚志选择了这个偏僻而普通的山窝子,一头扎下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根据地。抗日的火种在这里播撒,抗日的武装在这里孕育成长,由小变大,由弱变强——从这里出发,拼杀在松花江流域,小兴安岭的森林、沃野之中,创造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北满抗战伟业。从此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村不再普通,不再寂静,和赵尚志的名字紧紧地联系到了一起,和抗联三军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三股流是珠河县(今尚志市)南面莽莽大山里,临界五常县的一个很小的村子,两个自然屯,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坡坡冈冈之上。村民们说,因两股小河在此汇合成一股,再调头西去入大泥河而得名。我在这里见到了多处两股汇成一股的小河,问村民哪个是正宗的三股流。村民也说不明白,谁知道这个名字是哪朝哪代依据什么起的?三股流的附屯叫长万,两屯相距不足三里。山村可谓之很小,人也不多,没有街市,没有车水马龙,没有嘈杂和喧嚣,有的仅是群山的环抱,茂密的森林。然而七十多年前却是中共珠河中心县委和珠河抗日政府的旧地。当时的县政府不仅在此一地办公,大印就在县长的背包里,走到哪里抗日政府就驻扎在哪里,就在哪里审判汉奸,减租减息,处理各种矛盾。不仅管辖珠河县地面的公务,游击区还辐射到五常、阿城、方正、延寿、苇河、宾县等多个县。有时管得更远,北边过了松花江,南面到榆树、舒兰两县(今吉林境内)。开始不叫县政府,叫农民委员会总会;也不叫县长,叫会长;会长叫吴景才,是长万屯本地人。据当地人讲他是个麻子脸,给地主耪过青(打短工),在山里开过烧酒的烧锅。人很忠厚,很随和,办事很利索。一九三五年秋,中心县委决定成立珠河县人民革命政府,吴景才被选为县长。后来他担任过三军二师、三师的政治部主任。一九三八年十月,吴景才在方正县蚂蜒河老道庙被敌人包围,苦战中身负重伤英勇牺牲。山风袭来,林涛呼啸,像海浪似的一波追着一波。透过历史的烟尘,我仿佛看见珠河东北反日游击队那面在山坡上迎风猎猎的红旗。那是一九三三年的十月十日,珠河中心县委在三股流长万屯后山上召开隆重的群众大会,庄严宣布珠河东北反日游击队正式诞生。全队十三名队员,长短枪十三支,轻机枪一挺。大家选举赵尚志为队长,王德全为副队长,李福林为政治指导员、党支部书记,李启东为经济部长,还有李根植、金昌满、姜甘用、姜喜善和珠河县委派过去的朱新阳,其余的都没留下名字。会上发表了珠河东北反日游击队成立宣言和斗争纲领,并通过了祝贺南满杨靖宇领导的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一军成立的贺电。全体游击队员鸣枪宣誓:“我珠河东北反日游击队全体战士,为收复东北失地,争回祖国自由,哪怕枪林弹雨,万死不辞;哪怕赴汤蹈火,千辛不避,誓死武装东北三千万同胞,驱逐日寇海陆空军滚出满洲,为中华民族独立、解放奋斗到底!”这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件,标志着北满的抗日斗争进入了一个高潮,向敌人讨还血债的时候到了。如今,尚志市人民政府在这个山坡上竖了一座石碑,上面镌刻的就是当时激动人心的场景,和震天动地的誓言。他们不仅说到了,而且做到了,有十二名队员牺牲在抗日的战场上,只有朱新阳九死一生活到了新中国成立,代表牺牲的战友们看到了日本人战败的那一天。

这里就是赵尚志挥舞起珠河东北反日游击队大旗的地方——珠河东北反日游击队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抗联三军的前身。从那一天起,这里不再是日本人肆意践踏的王道乐土,不再是伪满洲国傀儡政权所能节制的地方。珠河东北反日游击队成了他们心惊胆寒、终日不得安宁的心腹之患。人民群众则欢天喜地,津津乐道,赞誉这里是哈东地区抗日“红地盘”,“文明胡子”在这里一统天下。七十多年前的三股流一带森林参天蔽日,山溪清澈见底,土地肥沃,良田无垠,崇山峻岭苍苍莽莽没有尽头。老百姓钻进山里,以此躲避日本人和伪满洲国的杀戮和盘剥,祈求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太平日子。然而,各路胡子占山为王,横行乡里,有时麇集剽掠有时分散作恶,把这一带闹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人民群众对新生的游击队不了解,以为背着枪,挎着刀的珠河东北反日游击队也是为非作歹的胡子。赵尚志亲自和他们解释,我们不是祸害老百姓的胡子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的游击队,是为劳苦大众办事的。游击队员们严格执行群众纪律,不随便拿群众的东西,见面以大爷大娘、大哥、大嫂相称,帮助老百姓挑水拉磨、扫院子、烧火做饭。村民们十分惊诧,久而久之,便不再惧怕他们,但也搞不清什么是共产党,来到眼前的是什么队伍,又叫不惯游击队这个名字,就称这支队伍是“仁义军”、“文明胡子”。因为他们来自“红地盘”,也有人管他们叫“红胡子”。“红胡子”好啊,不欺负老百姓,不抢男霸女,不“砸孤丁”(抢劫),还枪毙汉奸打胡子,为人民群众伸冤报仇。我是幸运的,曾在这里当过三年公社团委书记住在三股流村的时间有两年多。多少次迎着喷薄的朝阳踽踽在田畴间,多少次披着彩带似的晚霞徜徉在村落里,多少次迎着山风站在高高的山冈上,凝视着袅袅炊烟远眺对面雾蒙蒙的大青山。我感觉到了呼吸的空气就是当年赵尚志呼吸过的空气我脚下的场院就是当年战士们练兵的地方我始终在一草一木中四处里寻觅,盼望着找到一件游击队留下的遗物,盼望着能抚摸到抗联三军留在这里的珍贵印记,可是我的愿望终没能实现。老百姓告诉我东北烈士纪念馆的人来过多少次,好多东西都让他们收集走了。一九八二年团县委抽调我参加团省委组织的青运史调查,使我有机会对那段历史进行专门的了解。历史清楚地告诉我们,一九三三年时赵尚志才二十五岁,他的师长、团长大都这个年龄,有的才十七八岁。可以这样说,“红地盘”的抗日斗争史,也是黑龙江青年革命斗争史最辉煌的一页。写到这里,我要告诉大家一位您可能不知道的英雄,他叫常有君,是三股流的一个土生土长的普通的农民。“红地盘”成立的时候他当上了屯农民委员会主任,勇敢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群众清算和斗争汉奸地主。一九三五年九月他被任命为东北革命军第三军第六团政治部主任,跟随赵尚志转战通河、木兰、巴彦等地。一九三六年八月他被任命为一师师长,一九三七年率队远征铁力、海伦、通北。当队伍在通北县治国南山“一撮毛”宿营时,被已经叛变的六军二师参谋长韩铁汉杀害,年仅二十七岁。三股流有多少优秀的儿女牺牲在抗日的战场上?谁也说不清楚,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三股流有很多上了年纪的村民曾经见过赵尚志,目睹了珠河东北反日游击队在村里活动的情景。回忆起烽火连天的往事来个个精神百倍,绘声绘色,打开话匣子便七嘴八舌,就有扯不完的话题。那些话都翻过来调过去说了多少遍了,可每每说起都感觉那样新鲜,那样令人回味和遐想。一说赵尚志个子很小,身材单薄,一只眼睛看不清东西,还有人背后叫他“赵瞎子”。我始终怀疑这种说法,认为统领千军万马,被誉为中国的夏伯阳的赵尚志一定威武高大,更不可能是个瞎子,肯定是敌人造谣诬蔑,老百姓以讹传讹。后来我翻阅了一些资料,事实证明村民们说的没错,他的个子确实不高,那只左眼是在巴彦游击队战斗受伤所致,几近失明。二说赵尚志经常不洗脸,不刮胡子,不找媳妇,不上炕睡觉,经常睡在马棚的谷草里。我问为什么睡在谷草里?村民们说,那是游击队遵守纪律,不和老百姓抢热炕头。有人持不同意见:红地盘时不时进来日本人的奸细,打过赵尚志的黑枪,所以他就睡在谷草里。冬天的时候冷,他就睡在锅台旁,既能取暖,又能防备敌人的袭击。有人说赵尚志机警得很,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一有动静马上就能醒,抄起枪就能打。我马上联想到他那只受伤的眼睛,可能是睡觉时闭不严实。还有一种说法流传很广,说赵尚志和赵一曼是亲姊妹俩,赵尚志是哥哥,带着妹妹出来打日本人。我心里发笑,毋庸置疑,这种说法肯定是错误的,一定是村民们认为他们都姓赵,就以为他们是亲姊妹。不仅在这个村里有这种说法,邻近的几个村也是这么说。过了大泥河,五常那面的村子里也有这种说法。三股流村岁数最大的当属老史头,已经七十多岁,牙几乎掉光了,反应有些迟钝,但说起抗联的往事来精神头还是挺足的。他对此种说法坚信不疑,于是就有很多人信以为真。我解释说赵尚志是辽宁朝阳人,赵一曼是四川宜宾人,他们不是亲姊妹。老史头摇着头坚决不信,昏花的老眼里闪现着不屑,用斥责的口吻说,我这么大岁数还不如你?我亲眼见过!少年休笑白头翁,吾辈岂敢和饱经风霜、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相争,于是我很知趣地放弃解释,退避三舍,只笑不语。老史头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千真万确,不依不饶地说,当年赵尚志就在我家里住过,游击队的人出出进进我都认识,赵一曼我也见过,是从铁道北的“红地盘”来请示工作的,他们铁定是姊妹俩!我闭严嘴唇,再次叮嘱自己不跟他争,不能再跟他争,不能说他那是错的,只能不情愿地点头,害怕惹老人家不愉快。他儿子是大队团支部书记,知道老父亲说的不对,但亦无可奈何,也不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劝阻,在旁边看着哧哧地发笑。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样怪,将错就错不一定就是什么坏事,还是让老人的记忆永远印在他的脑海里吧,那是最美好,最令老人家兴奋的往事。我们不应该去颠覆老人的记忆,更不应该破坏老人家的兴奋。再说了,赵尚志和赵一曼本来就是革命的亲姊妹嘛,甚至比亲姊妹还亲。不管历史事实如何,反正三股流的许多老百姓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就是亲姊妹,谁也不能否认!那就让他们是亲姊妹吧,因为印在脑袋里的东西是不容易抹掉的,抹掉了就会留下一片空白,就会让人感到不舒坦,像是被嘲弄和欺骗了一样。老史头见我已经信服于他,便亲近起来,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赵尚志在一个地方从不多住,顶多三五天,经常换地方,鬼都摸不准他在哪里,想害他不容易。老人家继续絮絮叨叨,后来他怎么能在佳木斯那面牺牲呢?他不是退到苏联去了吗?老人家不语,陷入沉思,或许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想起游击队员帮他家挑水扫院子的情景,或许认定赵尚志根本就没有牺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回到三股流。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这块“红地盘”是他起兵的地方,是他拼死保卫和眷恋的地方。

对村民的许多说法尽管听得津津有味、兴奋不已,冷静下来又平添了些许怀疑,但那时受条件所限,对群众之所言无从考证。时至今日,年代已经久远,随着老人们纷纷故去,历史的轮廓逐渐模糊,恢弘的往事变成云烟,愈加扑朔迷离,再寻求证明其真伪已经很难了,于是我的心里顿生许多遗憾和自责,怎么就没多花点时间在三股流的老人们的嘴里多掏出点东西?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确实见过赵尚志,并在脚下的这个村子里朝夕相处。他们满脸都洋溢着无比自豪的神色,一定会为英雄而激动、兴奋一生。这就够了,轮廓十分清晰,何必还用考证,因为赵尚志和这里的群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人民爱戴他,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人们的心里。人们想怎么想象就怎么想象,想怎么描绘就怎么描绘,反正赵尚志肯定是个顶天立地的伟大的民族英雄。老人还告诉我,三股流往东北五十里,有个屯子叫半截河,那里也是一个根据地,抗联三军就是在那里成立的。老史头说,我现在老了,走不动了要是年轻我就可以领着你去。看得出,老人家说的不是假话,他真的想意气风发地走一趟。

一九三四年末,团省委在给团中央的报告中这样描述:游击队“到今春已有百人,枪支充足。这个队伍是靠近哈尔滨的对于打击敌人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党团省委对它的领导比较密切,经常派巡视员去领导。”“它曾联合许多义勇军,共两千左右进攻宾县,一直把进攻我们的敌人打退追到城里去。”“全队三分之二是青年,武装整齐,战斗力很强,准备建立人民革命军第三军。”按照老史头的指点,沿着蛇形的小路,翻过几座山、几道冈已经记不清小半天便到了半截河。当看到这个村子的轮廓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开始激动。它和三股流一样,也是一个极其平凡的小村可是它也有一个极其不平凡的过去。一九三五年一月二十八日,在上海“一·二八抗战三周年的日子里,遵照中共满洲省委的指示,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第一师在这里成立。在隆重的仪式上升起了第三军的军旗,军长赵尚志作了讲话,政治部主任冯仲云主持了仪式。冯仲云此时化名冯群,戴一副近视眼镜,群众不知道他叫什么,都叫他“冯瞎子”。冯仲云是中共满洲省委为加强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的领导力量,而派来担任军政治部主任的。他与赵尚志同岁,江苏省武进县人,一九二六年考入清华大学数学系,曾任清华大学地下党支部书记。和华罗庚一样,都是著名数学家熊庆来的学生。就在临毕业的前夕,他由于参加学生运动被学校开除了。有人这样评价说,中国失去了一个数学家,却多了一个北满抗日的优秀将领。一九四六年时任松江省主席的冯仲云为了纪念战友,提议将珠河县改为尚志县。一九五五年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受勋的军官队伍中,有一个不穿军装的人,他就是冯仲云。由于冯仲云当时已离开部队到地方任职,所以不能被授予军衔,但由于他的功绩显赫,被授予两枚勋章,分别是一级八一勋章和一级独立自由勋章。毛泽东拉着他的手说:“你是冯仲云,是东北抗日联军的。”毛主席还说:“你们东北抗联,比我们长征还要艰难、艰苦。”冯仲云回到家对妻子说:“这个不光是给我的荣誉,这个是给我们满洲地下党省委和东北抗联的同志十四年浴血奋战的一份荣誉。”他有一篇著名的革命回忆录《卢家窝棚遇敌记》,写的就是发生在三股流的事。现节选如下:一九三五年的秋深,“在三股流河边的森林里,冒出了几十柱的黑烟。黑烟接着就是火光。远远听到哭喊声、枪声,听起来特别地凄惨。这是日本‘皇军’率领着伪满走狗军这年第三次进攻抗日根据地。鬼子和走狗军进了山沟,见房就烧,见人就杀,老少男女,杀得血流成河。鬼子们常常把老百姓一家大小关在屋子里,然后把房屋放火烧了。”“我们十几个人,没有武装,仅仅有一二个人带着小手枪。我们顺着大青山的山脊蜿蜒地走向卢家窝棚。我们看到碧蓝的晴空远远飘来几朵白云,各处山沟都是冒出像树林一般的烟柱和火光。远远飘来哭声,夹杂着漫山秋虫的鸣泣,非常凄惨。”“到了卢家窝棚,已是午后,大家都饿得发慌。我们在山上留下二个同志站岗。走到了卢家窝棚的小洼沟。在这洼沟里有一小窝棚,这是鬼子烧房子烧过以后,老乡把没有烧完的房架拆了架起来的。在这窝棚里住着一个老头儿和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卧在一个木头架的床上。老头儿愁苦着脸。‘我们是红区的老百姓,一个多月以前,鬼子来把我们房子烧了。我和老伴儿和孩子们幸而在山上,没被鬼子看见。现在我们架了一个小窝棚,守着我们地里的粮食……这几年来红区的日子是过得挺好的。日本鬼子不让我们过,到沟里来推大沟。往后红区不能过了。我们只能打完粮食,回山东老家去。’”“不大一会儿,离窝棚二十多步远,树丛里面突然出现了扛着枪的日本军。‘不好,敌人来了。’我们就往山坡上跑,一部分人沿着豆地下坡。下面是河套的树林。我和小王往山坡上跑。枪响了,机关枪响了,子弹像雨点一样射到我和小王的身前身后,山冈的小路上,子弹打得土横飞。我继续往前跑,跑到冈顶上就摔倒了。头发晕。我挣扎着站起来,跳到另一堆草丛里面,一连跳了三次,最后匍匐在草丛中,发觉我左手已负伤,血在不住地往外流。我把裤腰带撕作两条,一条用来缠着手臂,以免继续出血,然后把身上带着的文件取出来,埋在土下,用很大力量才把挂在身上的小手枪拿出手,顶上火,匍匐在草中等着,瞄准着。我眼睛瞪得很大,注视着鬼子的动静。只见鬼子们集合在冈顶的小道上,抽烟,说笑,枪栓推动的声音,最后是站队的声音。我从草丛里面可以隐约看到他们的脚和腿。我屏住气,一声也不响,呼吸都差不多停住了,手指钩着手枪的栓,只要他们往这里一来,就决定同他们死拼。鬼子点名后,便顺着冈顶的小道走了。我爬到小树旁边,注视着他们的行动,看着鬼子们欢笑着往大青山方向走去。他们所经过的地方,不断冒出烟柱和火光。直到他们走远了,我才走下了卢家窝棚的山坡。小窝棚已经被敌人烧掉。老头儿和老太太被敌人扔在火坑烧死了,还可以看得出烧得焦烂的二具尸体,冒出死人的焦味。我心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我转回到山坡,在大豆地里面找着了县委秘书金凤笙的尸体。他是在往河边树林跑的时候中弹牺牲的。我在上山的地方见着了小王,他是当我离开不久牺牲的。我又在草丛里发现杨主任这位老共产党员的尸体。他是隐藏在草中被敌人搜着的,敌人用刺刀杀害了他。”

冯仲云回忆的是日寇对三股流“红地盘”抗日武装围剿的最疯狂的时期,也是最充满血腥的日子。在冯仲云脱险的第二年,三军二团团长王惠桐,政委赵一曼相继牺牲。虽然历尽凶险,九死一生,但老将军冯仲云是幸运的,因为在东北抗日联军的将领中,只有他和周保中看见了新中国的成立。一九五一年,时任水利部部长的冯仲云代表中央人民政府回访革命老区人民。三股流的人们闻讯奔走相告,老抗联回来了,“冯瞎子”回来了。人们清楚地记得,他是从五常那面的大烟筒村河过来的。此时三股流的人们还不知道赵尚志是否牺牲的确切说法,有的还以为赵尚志早就当了大官,说不定哪一天也会回来。冯仲云讲诉了赵尚志同志的牺牲经过,令乡亲们悲痛不已。在三股流,抚今追昔,怀念战友,他感谢这里的人民,又想起了卢家窝棚与敌人遭遇的那一幕,心里惦记着十七年前匆忙中埋藏起来的文件,带着人到卢家窝棚一带去寻找。他清楚地记得是埋在一棵大柞树底下,上面还插了一个树桩,可是四处寻遍也没有找到。他留下话,让当地干部群众一定把这些文件找到按照他的指示,地方政府组织好多人上山去找,可始终也没有找到。三十年后村民们告诉了我这件事情,使我久久激动不已我和大队支书去找过,也独自去找过,是凡有大柞树的地方我都格外留意。找到了窝棚的残垣,但不知是不是卢家窝棚;找到了长满蒿草的战壕,但不知是什么人挖的;找到了锈迹斑斑的弹壳,但不知什么人留下的。很遗憾,最终也没有找到冯老将军埋藏的文件。多少次我以为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多少次都遗憾地失望而归然而至今我都怀着希望,说不准的那一天奇迹会发生在我的眼前。至今,在三股流和长万屯的中间,还保留着一栋房子,那是“红地盘”被日寇占领以后修建的伪满洲国的警察所——那是三股流仅存的那个时代的历史遗迹。

(荣获哈尔滨市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征文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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