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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契诃夫和曹禺学习

2011-11-16童道明

中国戏剧年鉴 2011年0期
关键词:情调契诃夫曹禺

童道明

向契诃夫和曹禺学习

童道明

我的头两个剧本《塞纳河少女的面模》、《我是海鸥》刊登了、演出了之后,外界反映还好,就有了何不一鼓作气,再写个剧本,累积成个戏剧三部曲的想法。因为起念写戏,就有明确的文化追求,一定要给三部曲命名,最便当的选择就是《文化三部曲》。又想,按我的体裁定位,第一个剧本是正剧,第二个剧本是悲剧,第三个剧本便一定要是个喜剧,这样至少在结构设计上,满足了戏剧体裁完备的要求。恰好2008年我曾应约给北京电视剧制作中心写过两个话剧小品,便决定把它们当作第三个剧本剧情的发端拓展成一个四幕喜剧。

于是想起两年前我的戏剧小品送审时的情景。主持评审的是一位资深的相声小品专家,他对我说:“童先生,您的小品是学者小品。”他把我的作品归入小品中的另类。现在的民间小剧场里搞笑的喜剧俯拾皆是,我这个不搞笑的喜剧自然也属“另类”。

但这恰恰是我的一个自以为向契诃夫、曹禺学习的尝试。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终究不理解契诃夫为什么一再把自己的戏称作喜剧,我们也未必都理解为什么曹禺也曾把《北京人》视为喜剧。我以为契诃夫和曹禺是把喜剧性情景与他们喜爱的戏剧人物最终的精神升华的喜剧性心境关联着的。所以曹禺在《北京人》第三幕第二景的舞台指示里要这样强调“明日的‘北京人’”的喜剧性心境:“流着眼泪又怀着喜悦,抱着哀痛的心肠和光明的希望,追惜着过去,憧憬未来。”曹禺激赏的契诃夫《三姐妹》的结尾,也是可爱的三姐妹的“流着眼泪又怀着喜悦”的喜剧性心境。这样的认识催生了我的一个艺术构想:用《北京人》第三幕的一个场景和《三姐妹》结尾作为两段戏中戏给《秋天的忧郁》煞尾。

我在此剧的题记里说:“今年(2010年)是契诃夫诞生150周年,曹禺诞生100周年,谨以此剧向这两位亲爱的剧作家致敬。”致敬也可转化为学习。曹禺1936年写《〈日出〉跋》,用了很大的篇幅谈契诃夫戏剧之美,向契诃夫致敬,最后以表达学习的决心作结:“我想再拜一个伟大的老师,低首下气地做一个低劣的学徒。”《北京人》便是他学习契诃夫的一个卓越的成果。

我关注学习契诃夫和曹禺的缘由,也是与我研究俄罗斯戏剧的学术背景有关。我发现上世纪下半叶有成就的俄国剧作家几乎都是契诃夫戏剧传统的继承者,我们熟悉的万比洛夫便是新时代契诃夫戏剧传统的代表人物。而在我的心目中,曹禺就是中国的契诃夫。曹禺像契诃夫一样,是最有仁心的剧作家,他们都把揭示人物的心灵真实视为艺术真实的核心。他们的巨作是最接近于诗的,也是最能促动现代人的心灵世界的。因此我一直认为继承曹禺戏剧传统应该是中国当代戏剧家的一个使命。正是有感于此,我在1997年纪念中国话剧90周年的会议上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向曹禺前进”的口号。

想不到10年之后我自己有机会尝试当一个契诃夫和曹禺的学徒,我的想法其实也很单纯:通过向契诃夫和曹禺的学习,提升现代戏剧的人文精神。而在写作《秋天的忧郁》时,我则有更为具体的学习、模仿的对象。

契诃夫当年这样说《海鸥》的戏剧构思:“是部喜剧……四幕剧,有风景(湖上景色),剧中有许多关于文学的谈话,动作很少,五普特爱情。”我把《秋天的忧郁》也定为喜剧,也是四幕剧,也有许多关于文学艺术的谈话,而且传统意义上的戏剧动作也很少,它的核心情节也是“五普特爱情”——一个女演员与一个画家的爱情。《秋天的忧郁》是室内剧,无法展示“湖上景色”,我只好用看得见的梵高的《向日葵》与看不见的画家的画作来勉强取代。

我尤其关注“有许多关于文学艺术的谈话”这一条,我注意到《海鸥》里的作家特里果林是在剧中谈论文学艺术最多的一个角色,而正是在这类谈话中这个人物性格中的“美”得到了展现。因此我也让画家与女演员就艺术问题“高谈阔论”,目的也是展示这两个人物的美丽的内涵。契诃夫喜欢给他喜欢的戏剧人物写比较长的台词,我也学着这样做。

曹禺在《雷雨》的序言中说:“我用一种悲悯的心情,来写剧中人物的争执,我诚恳地祈望着看戏的人们,也以一种悲悯的眼来俯视这群地上的人们。”曹禺的这段文字是我写作《秋天的忧郁》的座右铭。这一用心也反映在我把一个小偷和一个歌厅小姐的遭遇放进了这个戏的叙事结构里,也表现在把更多的同情与温情放到女性形象上。两位男女弗洛伊德专家自然是有所嘲讽的,但依旧是悲悯之心。

最后说一下剧本的标题——《秋天的忧郁》。“秋天的忧郁”这五个字是曹禺用来归纳契诃夫《三姐妹》一剧的情调的。他喜欢这个情调,后来也在《北京人》里营造了类似的情调。我也喜欢这个情调,我让“秋天的忧郁”这五个字不断在这个剧本的时空中回响,以表达我的道德的与审美的诉求,同时也表达我对这两位伟大的戏剧家的眷念,相信“秋天的忧郁”这五个字是可以把这两位戏剧大师诗意地连接在一起的。总而言之较之前两个剧本,写这个剧本的时候,我有了更为明确的向契诃夫和曹禺学习的意愿。这样,我同时能听到两种声音——一种是自我质疑的声音——你有能力和智慧学习契诃夫、曹禺这样的戏剧大师吗?一种是自我鼓劲的声音:哪怕学点儿皮毛,也要比不尝试着去学习要好。这第二种声音当然占了上风,于是我把《秋天的忧郁》呈献到读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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