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庆玲

2011年1月17日，扬州评话艺术家惠兆龙先生逝世，年仅66岁。惠先生的去世，是扬州评话乃至中国曲坛的一大憾事，更使我痛失一位德艺双馨的良师。回想跟惠兆龙先生学说陈毅近十年的经历，可谓感悟深切，受益良多。

我1984年3月考入扬州市曲艺团后，先拜《三国》传人徐幼良为师，后随《三国》传人沈荫彭老人学艺，自16岁起学有专工，目前已拥有自《过五关，斩六将》至《取东西两川》的数段书目，可连贯演出140天左右，使李门《三国》得以一脉相传，并于1994年在首届江苏省曲艺节上，以《草船借箭》一段获优秀表演奖。然而，如何在继承传统书目的基础上推陈出新，成功地塑造好当代人物，一直是我追求的目标。八十年代，惠兆龙先生的陈毅系列已经名扬大江南北，成为中国曲艺演说陈毅第一人。借一次赴外地演出的机会，我试探着向惠先生提出学说陈毅的请求，没有想到他竟欣然应允。但先生郑重地向我指出了其中的难点，他说：“陈毅是我党的领袖人物，是全国人民敬重并且熟知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行为举止，他的伟人形象，他的精彩故事，在人们心目中早有印象和定位，在书坛上如何准确并且生动地表现陈毅并非易事，而一位女演员要说好陈毅，更是难上加难。”先生进而强调说：“你得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勤学固然要紧，关键还在静思与慧悟，否则，只是一个‘像’或者‘似’，你是无法成功的。”

2002年，我在先生的教授下学说《陈毅进山》，我先是把先生的这段书反反复复地听了无数遍，可算是到了烂熟的程度，而当我信心十足地在先生面前还这段书时，先生却没有给我一句表扬的话，甚至避而不谈这段书，却给我讲起了康国华拜近代扬州评话《三国》两大传授系统之一、李门《三国》始祖李国辉学艺的故事。李国辉被尊列为清末扬州说书界“八把大红伞”之一，他所传八个弟子，时人誉为“八骏马”，康国华则是他门下说《三国》的高徒。惠先生告诉我，康国华风度清雅，始祖李国辉据其性格特点让他说《中三国》，包括“火烧博望坡”、“火烧新野县”、“火烧赤壁”三部书，李国辉要求康国华将这“三把火”变成“文说”的武打书，结果康国华并未完全按照传统的风格来说，他通过思考分析，借鉴京昆中的咬字、行腔、切韵，不但清楚准确，而且意趣无穷，耐人寻味，极易抒发情感。康国华历经长时间的勤学苦练，并结合扬州评话的特点，机巧地吸收了京昆中角色的道白方法，并且把各类角色的语言与手、眼、身、步等形体动作及面部表情的喜、怒、哀、乐结合在一起，形成强烈而鲜明的戏剧效果，从而使他在书台上的演说产生出有别于扬州传统表演模式的新颖奇效，引起听（观）众的极大兴趣。少年王少堂第一次听他说书，便佩服不已。康国华告诉王少堂：“我说的是自己的书。”

惠先生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说自己的书，这是所有扬州评话艺人的看家本领。扬州评话的前辈张捷三为我们留下了一个范例，叫做“学我者生，似我者死”，那是因为他绝不步师傅龚午亭的后尘，敢于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书，善于说出一部属于自己的书。惠先生说：“你如果照我的录音去背诵陈毅数目，永远不可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数。”正是遵从了先生的教诲，我充分运用了自己擅长于把握人物心理描述及个性语言表述的特长，凭借《陈毅进山》中的出新演说，获得了第四届江苏省曲艺节优秀表演奖、优秀节目奖。

在演说陈毅系列的过程中，我也遭遇过困惑。尤其是如何表现陈毅元帅大气如虹的长篇演说时，总感觉女性的声音难以达到理想的气势与力度。就在我滋生了悲观情绪的当口，有一天，惠先生突然问我：“你熟悉我们的前辈吴天绪吗？”作为李门一派的《三国》传人，我当然略知前辈们的情况。惠先生进而问我：“你知道吴天绪在演说张飞长坂桥‘独退曹家百万兵’的那一声好似惊雷的断喝是如何表现的吗？”我立刻明白先生的意思了。这在扬州评话历史上是一个典型的故事，张飞的“霹雳一声”、“虎豹之吼”在书台上很难达到逼真的效果，于是吴天绪说到张飞欲吼未吼之时，突然语息，只以一连贯与“吼”有关的动作以夸张形象的动作表现出来，从而使观众在未听到“吼”声之前，已经凭借想象感受那一声可令河水倒流的吼声是如何地惊天动地。惠先生说：“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陈毅的阳刚之声你不一定能理想地表达出来，但是，只要有了成功的表现手法，照样可以起到意料不到的艺术效果。”惠先生说：“当然，在于多思，多悟，出奇，出新。说出你姜庆玲的陈毅来，那就是使成功。”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惠先生的这番谈话，令我受益匪浅。此后，我更加注重评话艺术表现方式的研究与探索，在2006年的第五届江苏省曲艺节上，以扬州评话《一代儒将陈毅·较量》获优秀表演奖，同时获得第二届江苏曲艺最高奖“芦花奖”表演奖，2008年又以该书目获第六届中国曲艺节优秀节目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