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彩玉

(黑龙江大学文学院，哈尔滨150080)

新时期以来词语感情色彩的发展变化

黄彩玉

(黑龙江大学文学院，哈尔滨150080)

通过对新时期词语感情色彩的变化和发展情况的考察，分析了新时期词汇的感情色彩演变的两个脉络:一是伴随义项增减发生的感情色彩的变化;二是义项不变的情况下感情色彩的变化。并由此感受新时期社会生活发生的重大变化以及由此折射出人们的社会心理的变化。

新时期;感情色彩;共变

一、引言

感情色彩是词语附属色彩意义中的典型代表，也是色彩意义中容易起变的部分。一般来说，只有当社会及其观念发生巨大变化的时候，词汇的感情色彩才会发生比较明显的变化。因为感情色彩尤其是其中涉及社会伦理、政治观念、时尚审美等方面内容的部分，相对容易触发情感的敏感地带。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人们的观念和意识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作为人的主观情感和态度在词义中的体现，词语的感情色彩也在随着这种社会的变革、主观认识的发展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本文就是基于此来考察一下改革开放新时期以来词语感情色彩的发展变化的具体情况。为理清脉络，我们把新时期以来词语的感情色彩的演变分为两类:(1)伴随义项增减发生的感情色彩的变化; (2)义项不变的情况下感情色彩的变化。

二、伴随义项增减发生的感情色彩的变化

词语增加新义项是是词汇系统在增加新词语的同时，充分发挥和利用固有语言材料表达潜力的体现。感情色彩反映客观对象的次要属性的形成机理和标记感性附属信息的性质特点决定了它自身不能独立拥有载体，不能独立存身，而必须借助于能独立拥有载体的意义存在。词语增减新义项，附着于理性意义之上的感情色彩自然就随之增减变化。

新时期有一些词语感情色彩的变化就是伴随词语新义项的增减而产生的。例如最近几年由“××门”格式类推出的新词特别多，如“伊朗门、艳照门、金鸡门、伪虎门、艳女门、翻新门、辞职门”等等。根据来源不同，“××门”格式的新词语可以分成两大类:

A.根据英语中“X+gate”附缀词通过媒体的翻译已经进入汉语的:

伊朗门、伊拉克门、拉链门、白水门、情报门、特工门、翻译门

虐囚门、黑狱门、滥杀门、内衣门、武器门、窃听门、朝鲜门

B.从汉语自身中产生的:

邮件门、裁员门、抄袭门、短信门、广告门、华为门、学历门

艳照门、吃奶门、诚信门、工资门、服饰门、胶水门、误杀门

这些“门”的共同意义是“丑闻、风波、闹剧、绯闻、纠纷”。由于这种用法越来越被人们接受，并不断用来构成与丑闻有关的新词，这类“门”似乎已经虚化成为类词缀了。“门”本是一个中性意义的词，这个“门”的丑闻义来自美国1972年发生的水门事件，后来发生某丑闻时，人们就称之为“××门”。于是，本来是中性意义的“门”在产生新义新用法的基础上就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贬义色彩。

另外某些表示颜色的词语在受到外来词义的影响下增加了词义，随之带来了新的褒贬色彩的变化。在“绿色革命”(green revolution)、“绿色建筑”(green building)等外来词引进相应的外来概念时，把green“与农业、林业有关的，有利于节省能源和环境保护的”义项也一同借了过来，汉语中也随即出现了这样一些“绿色”词语:

绿色冰箱、绿色科技、绿色电脑、绿色管理、绿色食品、绿色能源

绿色革命、绿色计划、绿色设计、绿色投资、绿色技术、绿色产业

在当今人们的心目中，好像凡是绿色的就是健康的，这样“绿”或“绿色”由原来的中性词在指“符合环保要求、无公害、无污染的”义项的同时成了褒义词。

以上讨论的词语的感情色彩的变化是伴随新义项的增加而发生变化的，还有一些词语的感情色彩是伴随词语义项的减少而发生变化的，比如“右派”在《现代汉语词典》(1978年版)中有两个义项:

①阶级、政党、集团内，政治上保守、反动的一派;

②在我国特指反对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反动分子。

这第②个义项所指即1957年整风反右运动所定的右派分子。1978年中央纠正了反右扩大化的错误，到1996年《现代汉语词典》再版时就删去了第二个义项，也就是说“右派”一词在新时期减少了我国政治生活中“阶级敌人”的义项，在新时期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和人们认识的发展，人们对以往政治生活中的是非曲直逐渐有了更清醒客观的认识。所以尽管“右派”一词在《现代汉语词典》1996年版中的解释仍属贬义，但中国的“右派”在一般民众心目中已有了落难英雄的悲壮色彩。

三、义项不变的情况下感情色彩的变化

我们知道词义感情色彩的扬升和贬降往往跟整个社会对人和事物的评价有关。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的观念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事物的评价就有可能随着观念的变化而扬升或贬降，下面我们分别从社会生活发展变化的几个方面来考察改革开放以来词义项不增减的情况下感情色彩的变化。

首先，政治词语表现得最为明显。

“集团”在新中国成立后至改革开放前一直是贬义词，指“反党反人民、破坏安定团结、危害社会的组织”，如“林彪、四人帮反革命集团”。而在今天常常指有规模的企业联合体，原来的“反动”意义已经隐退，感情色彩趋向中性了。“臭老九、民主派、逍遥派”这些文革中的词语充满着对这些人的批判和丑化，而今随着对文革时期的人和事的再认识，人们对这些词语所表示的人和事转变为同情和佩服，即使偶尔用到这些词语，也多半是在嬉笑谈论之间，却也蕴涵着人们对这些人和事的肯定，以及对那罪恶时代的控诉。

其次，经济领域中体现新旧经济制度和经济生活的词语的感情色彩也在悄然变化着。

“公有制”从解放初期到改革开放以前，一直是代表生产力发展方向的制度，所以带有肯定的褒义色彩。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体制改革步伐的加快，伴随着私有经济逐步发展以及私有经济的合法化，人们已经认识到了公有制和私有制不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于是“私有制”没有了贬义，“公有制”也失去了褒义色彩。“市场经济”曾被认为是资本主义的代名词，现在人们的认识拓宽了，认识到经济繁荣离不开市场经济，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并不是拿“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来划界的。这样“市场经济”便成了中性词。“大锅饭”上个世纪50年代被认为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具体体现，后来大锅饭越吃越穷，人们认识到它阻碍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现在“大锅饭”也就有了贬义。总之，随着经济建设及改善人民生活问题成为全国人民的总体奋斗目标以后，不少经济类词语都开始从贬义实现了“价值回归”，比如:

下海、赚钱、盈利、发财、致富、谋富、冒富、利市、老板、经纪

财神、推销、个体、私营、民办、兼职、经商、营利、财神爷

最后，一些反映文化现象以及日常生活的词语的感情色彩也在发生着变化。新时期以来随着思想观念的更新、文化素质的提高、新的社会关系的产生和审美情趣的雅化，人们开始逐步在精神层面追求自我价值，在物质上层面追求高尚的生活方式。喇叭裤、酒巴、迪斯科、超短裙、比基尼、蛤蟆镜、美容、可口可乐等事物，在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刚出现于中国时，都被视为西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代表，常用于描写不务正业的青年，人们也多持贬斥的态度。近年来，随着中外文化交流的增多和人们生活观念的变化，人们已经将这些事物和现象作为生活中的正常事物和现象来看待了。

在称谓语上感情色彩的变化也能体现出社会的发展和人们认识的变化。本是旧社会的“寄生虫”、“剥削者”的“老板”，在新中国成立以后“老板”这个词具有明显的贬义色彩，而在今天又重新流行起来。新时期的“老板”是私营工商业主和雇主，是资产和权利的拥有者，就难免使人们对“老板”生出许多的羡慕，近年来就有这样一些事物以“老板”来冠名:

老板裤、老板鞋、老板台、老板网、老板邮局、老板键

还有很多“老板”牌的商品:

老板牌抽油烟机、老板牌燃气灶、老板牌啤酒、老板牌墨水、老板牌辣酱

现在国企老总、某些党政机关的一把手都开始被称为“老板”，甚至一些研究生导师也被称为“老板”。作为研究生的导师，掌握科研经费，对学生要求也严格，像老板一样。现在老板的使用范围逐步扩大，和改革开放以前相比，它的感情色彩总体来说是由贬到褒的。

四、相关问题的探讨

进入新时期以后，词语感情色彩的变化中贬义向褒义变化的比例要大于褒义向贬义变化的比例。新时期词义色彩变化之所以有这样的特点，一方面是因为社会的巨大变革，经济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大大地改善了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自然会对词义系统产生巨大影响。更重要的是在巨大社会变革面前，人们对于固有事物和现象有了新的认识。关于新时期以来词语感情色彩变化特点的原因，刁晏斌曾做过分析，从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直到“文革”这一段时间，共产党的“斗争哲学”影响了中国社会发展很长的一段时间，旧有事物及观念意识自然都被贴上了“封资修”的标签，从而在感情色彩上实现了由褒义或中性义到贬义的强制性转换。另外在当时人们更趋向于创造和使用爱憎分明的词语，大量的贬义性新词语不断产生，已有的许多贬义性词语也保持着较高的使用频率，使用范围也在不断扩大。所以建国以后，特别是“文革”时期，是整个汉语历史发展过程中贬义性词语数量最多、使用范围最广、使用频率最高的时期。而新时期以来“平和”是整个社会主要的基调。只有在“平和”的观念和心态下，才有可能对“斗争”思想所派生出的一系列观念认识进行拨乱反正，最终使一度被扭曲的褒贬评价得以恢复。因此新时期以来一方面贬义性词语数量逐渐减少，使用范围逐渐缩小，使用频率也逐渐降低;另一方面很多词语相当彻底地纠正了建国后到文革期间的贬义化倾向，大批旧有词语恢复了原有的感情色彩，不少旧有贬义词也在新义项上实现了感情色彩的变换。

其实词语感情色彩的变化本身也是个渐变过程，如“策划”在解放以后至改革开放以前，用于指称政治上的反动阶级、集团以及某个人所谋划的反革命行为活动，这种贬义色彩的形成与当时以阶级斗争为中心的政治生活有关。改革开放以来，“策划”常常指有规模的企业的生产营销和文化艺术活动的计划决策活动，比如:

(1)为什么手机企业如此青睐策划活动?策划活动在新品上市和品牌推广中到底起到什么作用? (人民网2006/12/22)

现在“策划”虽然趋向于中性的感情色彩，但它仍然可用于“坏人坏事”，比如:

“1938年11月，希特勒法西斯策划了臭名昭著的‘帝国砸玻璃之夜’。”(《人民日报》2003/8月/日)。

“策划”并没有完全失去贬义色彩，应该说正处于中性语境和贬义语境并存的局面，前后相比还存在一个小小的交叉地带。

五、结语

中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不断发展变革，社会风尚、道德风气方面的某些前进或者倒退以及人们价值观念的变化乃至转换在语言中必定留下深刻印记。在新时期这样巨大的社会变革时期，从词语感情色彩的演变中，更可窥探出社会生活重大乃至细微的变化。通过对新时期词语感情色彩的变化和发展情况的考察，我们感受到新时期社会生活发生的重大变化以及由此折射出人们的社会心理的变化。因此有关新时期词义变化的研究不仅对语言学研究有价值，就是对社会学和人类学都有不可低估的意义。

［1］ 刁晏斌.军事语言泛化现象产生缘由及其语用价值［J］.河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6):88－94.

［2］ 杨振兰.现代汉语词彩学［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6:124－139.

［3］ 黄彩玉.新时期词汇联想意义的变化［A］.邹韶华，王大新.语言学论文选集:第2辑［C］.俄罗斯:欧联出版社，2004:105－117.

The development and change of words' emotional coloring in the new period

HUANG Cai－yu
(Heilongjiang University，Harbin 150080，China)

By investigating the evolution emotional color of words at present，the paper analyses the two ways of emotional coloring change:One way is emotional color changes with meanings more or less;the other is emotional color changes with the same meanings.Social life and social psychology in the new period can be reflected based on the emotional coloring change.

new period;emotional color;changes

H146

A

1009-8976(2011)03-0083-03

2011－08－1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项目编号:10CYY039);黑龙江大学青年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QW200801)

黄彩玉(1979—)，女(汉)，黑龙江绥化，博士主要研究实验语音学及现代汉语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