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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戴望舒的诗歌写作技巧

2011-08-15刘青云

关键词:白话诗戴望舒诗情

刘青云

论戴望舒的诗歌写作技巧

刘青云

戴望舒的诗是一种新的尝试,将外在的形式置于次要的地位,通过新的手法来实现诗心与诗的外壳的有机融合,不仅“替新诗的音节开了一个新纪元”,而且在新诗的诗情和内在的韵律上亦开创了新的天地,完成了新诗向现代诗的过渡。

戴望舒;新诗;诗歌技巧

戴望舒的诗有一个发展的脉络,从诗人的三部诗集大致分为三个阶段:早期的《我的记忆》,尤其是“旧锦囊”辑中的诗,手法单纯,情绪阴郁,视野狭小;中期的《望舒草》,眼界始大,感慨遂深,在诗歌的技巧上提升了一个层次;后期的《灾难的岁月》,在诗句和诗情上更加凝练沉淀,亦因祖国陆沉而多了一些沧桑悲悯。

戴望舒的诗普遍笼着一层薄纱似的轻愁,凄清冷寂的音调与意境,失望失恋的题材,不拘韵节而韵味内涵的诗格,结尾而不结束的妙技,象征手法的运用,多用虚字而近提琴洞箫,复沓回还、排比重合,既有风月哀歌又有慷慨吟唱。所有这些,都是戴望舒诗歌的特点所在。

读戴望舒的诗,有一种极其普遍的现象,即喜欢用复沓、重唱的手法来描写一种细腻、寂静的情景。这种复沓重叠并非机械简单的重叠,而是有机的、别具艺术匠心的。诗人根据情感的起伏变化,变换不同的表达样式。比如,有些重复出现的词,有的是在同一行重复,有的是隔行重复,有的甚至是隔节重复,加强了诗歌音乐感,听起来悦耳、和谐,又加重了诗的抒情色彩,形成一种回环往复、一唱三叹,反复吟咏犹觉意味无穷的感觉,有余音绕梁的效果,耐人寻味。如《印象》:“从一个寂寞的地方起来的/迢遥的,寂寞地呜咽/又徐徐地回到寂寞的地方,寂寞地”。

这种表现抒写的方式,能让诗情贯穿始终,反复地吟哦“寂寞”的心情,将诗人的情感挖掘到至深,同时也将诗人之情渗透到读者的内心,引起读者的共鸣和同感。诗人总在悠悠的情绪、淡淡的哀愁、轻灵的笔调、宁静的意境中玩味摩挲,仿佛是在不经意中成就诗的完美。

人或谓望舒的视野不广、性情阴柔、题材单一、数量不多,但望舒的可贵之处在于能将人的某种心情,尤其是那种忧愁、寂寞进行细腻地渲染描绘,不厌其烦地孤芳自赏,顾影自怜,多情深沉的性格,细致微妙的情愫,将各种不同的感觉、意象,工笔画似地纤毫毕现,但读后却有一种水墨画的效果,令人沉浸在诗歌所营造的氤氲氛围之中。所以诗人能将心灵开掘、探究到最深,让读者尤其是青年读者产生强烈的感染。

忧愁一类的情感已被古人抒写了千万遍,但到了望舒的笔下还能写出新意,契合现当代人的情感,少了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痼弊。因此,从二三十年代至今,望舒的诗都有很多的读者。

戴望舒的诗或可谓是新瓶装旧酒,在新诗的外表下,装着旧文人的心绪。但是,望舒对于新诗的功绩在于他改革了新诗的语言形式,开辟了抒情的境界,同时结合法国象征派的表现手法,融合中国古典诗词的传统意象,打造中国名副其实的现代派诗。望舒是带着中国旧派感伤诗词以及英法颓废派的影响步入诗坛的。何其芳曾说,他起初留恋于晚唐五代温李那一路精致冶艳的诗词,后来又在法国象征派的诗里找到了同样的迷醉。这句话用来比照望舒整体的诗作亦是恰当的。

戴望舒在《诗论零札》说道,诗的韵律不在字的抑扬顿挫上,而在诗的情绪的抑扬顿挫上,即在诗情的程度上。这是针对新月派过于注重格律而言的。因此,望舒的诗无论是从新诗的发展规律,还是从诗歌的表现技巧看,都是一个提升。望舒虽在诗歌中多用复沓、重叠、顶针的手法,但已不同于新月派。新月派的大多数诗人的诗歌,仅仅在形式上注重直观的、具象的、机械的重复。如闻一多的《忘掉她,象一朵忘掉的花》,重复几十次,实际全无必要。新月派的诗,重复某词,往往是在显眼的、固定的位置反复出现同一词,后来逐渐使新格律诗走入绝境,将诗人的情绪限制在一个固定的框子之内,妨碍了艺术和情感表达的自由。直至戴望舒《雨巷》的出现,用叶圣陶的话来说是“替新诗的音节开了一个新纪元”。雨巷已成为一个永恒的意象,丁香一样的姑娘,让无数少年人做着玫瑰色的梦,浅吟低回,柔肠百转的情调,在化用古诗的基础上,写出了现代的意味。

戴望舒的诗,无论是形式还是情绪,都是曲折多致的,其语词的摇曳多姿,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跟随作者诗情的曲折起伏而心境起伏曲折。某词在前面出现过一次,在诗的中间或结尾处再不经意的出现一次,非但不会使人感到繁琐,反而让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它有别于新月派,更加抽象、有机,增强了诗歌语言的内在张力和维度,象征的色彩也更加鲜明。通过这种重复,加深诗情的深入,同时强化某些意象,印入读者脑海中,让人如入桃花林中,眼前是花,身后还是花,产生一种似花还是非花的朦胧幽深、缱绻缠绵的独特效果。如《林下的小语》:“不要微笑,亲爱的/啼泣一些是温柔的/啼泣吧,亲爱的,啼泣在我的膝上/在我的胸头,在我的颈边/啼泣不是一个短促的欢乐。”

在这短短的五行诗里,出现了四次“啼泣”,但给读者的感觉却不是啼泣的加重,而成为痛哭,正如诗人所言,“啼泣一些是温柔的”,“啼泣不是一个短促的欢乐”。这首诗总的基调是浅浅的温柔和淡淡的欢乐,正合中国传统温柔敦厚的诗教,即哀而不伤,乐而不淫。

中国传统诗作,往往要承担太多社会的、家庭的、历史的重负,所谓“诗言志”、“文以载道”,诗亦载道。由于很多非诗的东西填塞到诗中,所以诗不能纯粹,又因为过于追求形式的齐整和格律的严饬,使很多没有诗意的东西因为具有了诗的外形,而冒充是诗。这在中国的旧诗尤其是律绝里,到后期已经是泥古不化,裹足不前了。所以戴望舒说,要把不是诗的成分从诗里放逐出去,把对诗有妨碍的成分驱除掉。诗情是千变万化的,不是仅仅几套形式的和韵律的制服所能衣蔽的。

中国的旧体诗作,通常只是情绪的单向行进,而戴望舒的诗则是情绪的流连徘徊,踪迹不定,将小小的心境与情景描绘的精致,运用到极点。诗人完全凭借真切的诗情,精到的字句,凝炼的语词,细腻的笔触和独有的观感,加之作者深厚的古典文学的修养,虽然是古已有之的题目,但经作者之妙手化用,遂使白话诗得到了一种古典的回归,如《妾薄命》《少年行》《游子谣》《有赠》等。诗人说,“不必一定拿新的事物来做题材,旧的事物中也能找到新的诗情。”(戴望舒《诗论零札》)。然而,众所周知,戴氏又是借重法国象征派的手法,将这种西洋的、现代的表现方式了无痕迹地融化在古典的意象之中,而又不生涩拗拙,非常耐人咀嚼,并且将情思融汇于一句话之中,令人读后满口余香。如《少年行》:“平静的天,平静的阳光下/烂熟的果子平静地落下来了。”寥寥数语,将一幅优美的秋景图展现在读者面前。果子落地比叶子还要慢,诗人已将我们平常的直觉幻化了。

此外,望舒的 《深闭的园子》《少年行》《旅思》诸诗,是在一种浪漫的法国式的田园风味中添加了一种江南特有的温婉气息,在传统的题材下写出新意。诗人总是在一派静境中品味静的意趣,静思默想,因为夜行者迈的是夜一样静的步子。如《独自的时候》:“幽暗的房里耀着的只有光泽的木器/独语着的烟斗也黯然缄默/人在尘雾的空间描摹着惨白的裸体/和烧着人的火一样的眼睛。”

作者以木器、烟斗、裸体、眼睛等稳固不变的物象,与笑声、梦、音乐、白云等流逝把握不定的物象对比,以两组对立的意象相互映衬,形成诗歌的张力。

戴望舒的诗大多以婉约为基调,节奏都比较舒缓。新诗从早期的白话诗的慢节奏,如胡适、刘半农、康白情、刘大白等,到郭沫若、徐志摩的快节奏,再到戴望舒的慢节奏,经历了一个演变的过程。但这种演变不是复辟,而是一种超越。因为早期白话诗的语言还很稚嫩,还带着放脚时代的气息,还是一个学步的孩子,因此节奏普遍缓慢,甚至是生涩、芜杂,有一种才力不足的感觉。早期的白话诗大多是将一件小小的事情放大,用白话道出,加些语气词、虚词,轻轻地、淡淡地叙说,便成一首诗了。读后往往不尽兴、不够味,给人留不下深刻的印象,只是浮萍飞絮根蒂浅薄。后来则有郭沫若、徐志摩的诗,以其快节奏、大容量的豪壮之气,给当时的读者造成一种冲击波,一扫先前白话诗的小家子气,真正使白话诗成长为新诗。但郭诗有泛滥无节制的倾向,如大潮退后,不留痕迹,难以在读者心中留下深刻、久远的回响。徐诗则是潮水来时卷着珠贝、珊瑚、藻荇、星月而来,美不胜收。而戴望舒则是如娴静的少女一般,自斟自饮地伤春悲秋(这当然和作者的几段恋情有关),将古典的诗情,给现代的太阳一照而成明朗的气韵,最终完成了新诗向现代诗的嬗变。所以说,戴望舒虽给人以阴柔婉约的印象,却不乏明快的调子,这在其后期的诗作中尤为鲜明,如脍炙人口的《我用残损的手掌》《我思想》《偶成》等。但是,诗人始终不放弃自己悲悯的情怀,不为了应景而写诗,浮华的欢乐总不比沉静的悲哀更有价值。所以说,悲剧更能给人以深思。如《林下的小语》:“在这里,亲爱的,在这里/这沉哀,这绛色的沉哀。”

虽然是沉哀,却是绛色的,在绝望中给人以希望。如果说蓝色象征忧郁,但诗人却在蓝色的底子上填上一抹绛色,这是对象征派最巧妙的移植运用,同时又用了通感的修辞,好似梵高印象派的画作,在不如意中始终追寻生命的炽热。

望舒的诗由早年的押韵到后来的不押韵,再到后来的用韵。其中期诗作是为了倡导其诗歌理论,开始了“对诗歌的他所谓‘音乐的成分’勇敢的反叛”(杜衡语),走向对诗的内在情绪韵律的追求。他在《诗论零札》中说:“韵和整齐的字句会妨碍诗情,或使诗成为畸形的。”诗人从来没有扛起过反潮流的大旗,发起过一场运动,而是一直在悉心经营自己的希腊小庙。但望舒未能将自己的理论坚持到最后,其后期的诗作仍多用韵,却并不僵化,因为他始终用一种静态的观照去描摹某事物。这静中的动,是小心翼翼的,不离人视域的,凝神注目,完成心弦的小小的策动。

望舒对女性的描写极尽其神色,其笔下皆是依依的、盈盈的、羞涩的少女,让人可触可感。青年时的望舒,写唱着小曲的恋人,从唯美的视角,写一己之思。后来虽有转变,亦没有走得太远,终其一生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陈西滢谓志摩的诗多羯鼓铙钹而少提琴洞箫,望舒的诗则永是提琴洞箫般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亦更能潜入多愁善感的少男少女的心灵。

晚云在暮天里散锦

溪水在残日里流金

抑或

见了你朝霞的颜色

便感到我落月的沉哀

动人自然是动人了,但是太纤弱细腻的孤情愁绪和众多的小意象,未免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同时也令诗气不能舒展,局限在小天地之中,终生郁结。这是其不足之处。

[1]戴望舒经典[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1.

[2]杜衡.文艺自由论辩集[M].北京:现代出版社,1933.

[3]何其芳.关于写诗和读诗[M].北京:作家出版社,1956.

[4]朱栋霖,龙泉明.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5]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I226

A

1673-1999(2011)24-0104-02

刘青云(1980-),男,山西长治人,大同煤炭职业技术学院(山西大同 037003)助教。

2011-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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