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天胜

母亲总会站在码头边，眯眼看，笑着说，看，天暖，菜花黄了，菜花昂也出来了，今天用它烧蒜苗。

每年春分一过，清明接踵而至后，沉睡一冬的庄稼，开始日渐碧绿；野草、野菜也不甘落后，铆足劲头尽显绿意；枯落了很久的河水也开始上涨。兴化人看到这些，想到了菜花昂，那是也叫昂嗤的一种鱼。个头不大，无鳞，有粘液，带刺，有黄色，也有褐色，嘴是“鲶鱼嘴”形，有胡须两根，极其味美。

菜花昂这时常成群结队，浮游在水面，走到哪，就是一片沸腾，有时还会发出吱吱声，是迎春的欢呼。捕鱼的一撒网，便会收获颇丰。母亲总会站在码头边，眯眼看，笑着说，看，天暖，菜花黄了，菜花昂也出来了，今天用它烧蒜苗。许是菜花黄时，它才出来活动，所以乡下都叫它菜花昂。

于是，中午，餐桌上便有了这菜。还未动筷，腾腾的热气就直扑鼻腔，鲜鲜的，香香的。绿蒜苗，乳白色的汤。菜花昂的肉，嫩嫩的，没一丝鱼刺，筷子一拨，就是一块下来。吃得好，你面前就是一副完整的鱼骨架，绝对的艺术品，不必多高技术，只要小心、慢吃就行。

鱼好吃，却不好处理，因为它肩上竖着根尖刺，鳃两边又各长一根刺，一不小心就中招。不过，你若左手钳住鳃两边软处，右手在鱼肚和下巴连接处一扯，把肚子往下一拉，就很好处理它了，如庖丁解牛，干净利落。

小时候，我喜欢钓菜花昂。可能它仗着有刺，吃鱼饵很狂妄，狠狠一拖，浮标猛一沉，你一起鱼竿，鱼竿便成了一张满月的弓。起钩时，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一条菜花昂总在二两左右，十几厘米长。我们的兴奋，像鱼，一串串的。钓得多，我们高兴起来，叫它“呆头昂”。那手感，那兴奋，作为一份美好，至今藏在我心底。

现在，我钓鱼兴致全无，许是现在河狭水浅，垃圾到处漂浮。很难钓到那么大的菜花昂，自然，菜花昂也不再是乡下的家常菜，它被精养在鱼塘，成了城里大饭店的一道大菜，常常由东道主起身，用汤匙托着它的身子，筷子夹着它的头，小心翼翼地护送到客人面前，以示特别尊敬。

做法也不一样了，昂嗤鱼漾在酱红的鱼汤里，若隐若现，跟红红绿绿的戳天椒一起，似开了个七彩铺，辣辣的，鲜鲜的，色香味俱全，让你的腮帮子酸酸的，不吃，就知道是道好菜！

此时，我的思绪却总飞回到它作为家常菜的时光。但我知道，那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世间事总是得失并存，这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