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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诗僧齐己的诗歌及其思想研究

2011-04-11刘雯雯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白莲诗歌思想

刘雯雯

(琼州学院人文社科学院,海南 三亚 572000)

唐代诗僧队伍异军突起,作为这个诗僧队伍中的一员,齐己以其或雅致、或清新、或说教等风格不一的诗歌作品为后世学者所关注。齐己以僧人与诗人的双重身份,把文学与释道有机结合起来,诗歌中的思想倾向多元混合,探究齐己在佛门度过的一生,我们不难发现佛教思想在他的思想体系中占据了主体地位。同时齐己又受到“三教合一”的社会潮流思想地影响,在他的思想中呈现出了儒、道、佛多元化并存的现象。

一、从齐己的诗歌创作看其佛学思想

齐己在沩仰宗的发祥地宁乡同庆寺出家,年幼剃度进入佛门,“纳圆品法,习学律仪。”[1]多年在寺庙的修行生活,使得佛学思想深深地烙在了齐己心头,自然佛教思想是左右了齐己一生的思想。齐己巧妙地把佛学思想融入到诗歌中,以诗传禅意,烘托诗人内心的寂静。诗学与佛学的相互渗透,使得诗歌的灵性飘逸不乏理性,而适可而止的禅性推进了诗歌的深度,也增加了诗歌耐人寻味的一面和构筑诗歌整体的厚度。

(一)心性观。齐己信仰的是南宗禅。南宗禅“直指心性,见性成佛”的思想对齐己有直接而深远的影响。他接受了人的烦恼根源于人的心性的认识,认为心本来是纯洁、平静、光明和清洁的,只是由于受到后天各种因素尤其是外在环境的影响,心灵的污垢开始渐生,被烦恼和妄念遮住本来面目,所有的贪念、嗔情、痴想、善意、恶意从心而生,所受的苦,所享的乐从性而生。至此,人性的喜怒哀乐便复杂起来。世界的澄明与人性的最初洁净从一体化走向多支并表,形成了从简到繁,从浅入深的变化。齐己幼年出家,佛门生活的拘囿让齐己的世界相对要简单,他看待外物的眼光自是另有一番心境。齐己笔下不少幽栖山林的写景之作,之所以呈现出一种空灵清丽美,一个重要原因亦当源于此。在齐己的诗歌中,他直接表达了自己对这一佛性的理解,直指心体本性光明澄净。如《书古寺僧房》云:绿树深深处,长明夜夜灯。春时游寺客,花落闭门僧。万法心中寂,孤泉石上澄。劳生莫相问,喧默不相应。(卷三)全诗是诗人游古寺僧房后由感而发写下的,他写出了山林古寺的宁静与安逸。南宗主张心净,齐己也认为“万法”尽在自心,事物依心而动,心中寂静,则外物寂静。齐己注重内心的清静,对外在的“喧嚣”,他采取“不相应”的态度,不应是对内心安静的崇尚,是对生活态度的折射,是佛门释子的心性写真。事实上,强调心性的洁净在齐己的不少诗歌中都有曾提到,如《渚宫莫问诗一十五首》之七云:莫问多山兴,晴楼独凭时。六年沧海寺,一别白莲池。句早逢名匠,禅曾见祖师。冥搜与真性,清净里寻思。(卷五)南宗禅的理论和修持方法是即心是佛、见性成佛。在诗歌中,齐己也认识到诗歌与学禅都应该与清净的真情真性挂钩。齐己一生以诗歌创作为重要的修身养性之道,甚至在“又被诗魔恼竺卿”[2]时,他亦有即此“咏闲情”[3]的雅兴。这当是齐己在自发的要实现禅的自在无碍,追求外物与内心的统一,实现通透无碍的境界。齐己诗歌中对心性的纯净指向性是较为明显的,他在清净的环境中升华自己无为的思想,让心灵的自由在开阔的空间里得到最大限度的释放。

(二)随缘禅思想。《起信论》曾指出真如和生灭是同出一心,染净同于一体。慧能在他的思想里也认为无明烦恼与真如佛性共存,这种思辨形式发展到洪州禅便演变成了无所分别的真妄之心的随缘而运。随缘禅的佛学思想即禅随运自然,日常即是道,大千世界,如梦如幻,一切皆是随缘而行。南北朝时期,中土弘扬佛教,南北风气不同;南方重义学,即佛理的辨析阐述;北地重修持,即禅法的讲求。最初,南北二宗在理论和修持上都有着相反的主张。北宗主张坐禅,南宗反对坐禅;北宗主张渐悟,南宗主张顿悟。齐己身为南宗弟子却提出了“吟疲即坐禅”[4]的说法,他把坐禅时的衣服称为“坐禅衣”[5],把坐禅时的床称为“坐禅床”[6],把坐禅过的山峰称为“坐禅峰”[7],在他的诗歌中,他也毫不隐瞒自己“坐禅”、“静坐”的修炼方式。齐己没有把情置于性的对立面,情无需有意去克制压抑,他总是以超越的心态任远于日常世界中,随缘的过程其实是诗人对自己采取的任性而为的过程,无论是坐还是吟,诗人都把随心而骋贯穿自己礼佛的一生,不刻意去诵禅,不刻意去作诗,也不为清规戒律所束缚,诗是思想的沉淀,禅是思想的延伸,寓禅于诗,用诗来体现禅的意境,把这种兴起的念头融入起居。

在齐己眼里,南北二宗并无多大的差别,重义或修持,亦或是对禅理的追求,披着袈裟的诗味比较闲吟别有一番韵味,就起本质而言都是在一种求静状态下的虔诚,其《答禅者》云:五老峰前相遇时,两无言语只扬眉。南宗北祖皆如此,天上人间更问谁。山衲静披云片片,铁刀凉削鬓丝丝。闲吟莫学汤从事,抛却袈裟负本师。(卷九)在诗中齐己就明确地认为“南宗北祖皆如此。”只是与北宗静坐想念佛及佛土之庄严不同的是,齐己的静坐既是为了“入禅”也是为了“出吟”,是对“诗魔”和“禅寂”的调和。南宗禅不拘泥于形式的束缚,其“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著衣吃饭,困来即卧”[8]的修行方式让齐己的思想更加的开通自由。在齐己看来只要能够有所悟,既可以坐禅,也可以顿悟,而不必拘泥于形式。

在对待诗歌与禅的关系上,齐己随缘禅的思想尤为明显,在他不少的诗歌里,他都一直把“吟诗”与“听经”并举,把这两者看作是僧侣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两件事,他认为僧人要吟诗要听经并当作一生的追求来来贯穿到白首,事实上,习禅、吟诗、漫游也是齐己日常活动的主要内容,齐己也把他们当成不可缺少的修行方式传授了僧徒们,由此可见,齐己不仅是个人把诗歌融入了自己平时的生活,更是身体力行地传达诗歌与生活紧密相连的连贯性。在齐己的诗歌里,生活是随性的、是自由的,诗歌也是随性、洒脱的,如此理念下的禅才能更通透清晰。

二、从齐己的诗歌创作看其“三教合一”思想

唐时期,儒、道、佛三教的由于各自不同的文化体系差别而产生的冲突趋于缓和,三教融合的风气开始盛行,唐太宗时期不但神化孔子,而且崇道奖佛,推崇的尧舜之道,周孔之教。唐代三教共举和鼓励的政策,使三教融合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儒、道、佛三教进一步的调和。统治阶级以儒治外、以佛治内,同时又尊称道教的祖先老子为先祖,因此三教兼容,互为所用。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一般的僧人尤其诗僧的思想总会受到一些浸染,齐己就是如此,他的佛学思想前文已有论述,这里仅就其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略加概述。

(一)儒家思想。仁政爱民是儒家学说的重要内容,齐己对现实的描写折射出来的悯民思想是正是体现着儒家的这一宗旨。齐己对现实的关注、对民生的体恤主要体现在他系列纪事诗中。正是由于儒家思想的浸染,齐己诗歌中颇多显现出儒家用世之志的思想。《古剑歌》、《君子行》等一系列作品都非常明显的表达了诗人有志于报国的满腔热血,喊出了“何时得遇英雄主,用尔平治天下去”[9]的呼声,晚唐社会动荡不安,相较于盛唐时期的繁荣昌盛,唐政治地位急剧,人民流离失所,生活水深火热,这样一种落差的不断加剧,百姓尤其是底层寒士对唐政权失去信心,但是他们又在期盼着明君的再现,在现实与理想的矛盾中呐喊。齐己在《君子行》更是直云:圣人不生,麟龙何瑞。梧桐不高,凤凰何止。吾闻古之有君子,行藏以时,进退求已。荣必为天下荣,耻必为天下耻。苟进不如此,退不如此。亦何必用虚伪之文章,取荣名而自美?(卷十),在这首诗歌里,齐己济世的旗帜是鲜明的,与寒山、拾得等诗僧较为严重的出世思想相比,齐己诗歌中洋溢着他作为晚唐人士的极为浓烈的进取精神,是晚唐泥淖里的一抹亮色,他在诗歌里突破了出家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束缚,大胆呼吁圣人,呼吁君子,提出了“荣必为天下荣,耻比为天下耻”的荣辱观。

齐己从小出家,一生过着寓居庙门的孤寂生活,即便是在这样一种清心寡欲的生活状态下成长,在齐己隐退的背后浑然无法阻止他一腔积极用世的热情,充满了对现实生活的关注,对民生疾苦的关注。不仅是在他自己的诗歌中,他一再流露出强烈的济世救扶思想,他周遭的友人也在酬唱的诗歌中指出了齐己的儒家思想,如尚颜在《读齐已上人集》云:诗为儒者禅,此格的惟仙。古雅如周颂,清和甚舜弦。冰生听瀑句,香发早梅篇。想得吟成夜,文星照楚天。(一作栖蟾诗,《全唐诗》卷八四八)由此可见诗中尚颜对齐己诗歌中的儒家思想是作出了充分的肯定。齐己自己亦承认“事佛为儒趣尽高”[10]。儒释的交融在齐己的诗歌中呈现出一种以禅理入诗的情趣,禅味、佛理、诗意此消彼长,从纯粹的或描物或说教诗歌中跳脱出来,融兼爱思想入里,物我一体,使得诗歌的鉴赏性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二)道教思想。齐己师从沩仰一派,而沩仰宗创始人灵祐和慧寂二人在禅法上基本是继承马祖道一和百丈怀海的思想,主张出家人应当奉“清静无为,淡泞无碍”[11]为宗旨。这与道教清虚自守,淡泊自然的思想主张是一致的。齐己在诗歌中《感时》云:“忽忽枕前蝴蝶梦,悠悠觉后利名尘”(《卷八》),这里引用了庄周梦蝶的著名典故,一觉醒来发现利和名成为了过往尘埃,感慨人生如梦。又有“逍遥得谁说,时注漆园经。”[12]之说,庄子曾经做过漆园吏,“漆园经”即指庄子所作之《南华经》,按此可推测,齐己是意欲效仿庄子之自由精神的,且当对道教的学说是有研究的。

道教崇尚精神的逍遥自在,乐于在模山范水间寄托自己的心情,以享受山水和游仙的出世之乐来弥补现实世界中的失意,籍由对外在事物的认同,打通心底的自由享乐精神。齐己的诗歌中亦有以一种避世行乐、寄情山水的形象出现。如《城中晚夏思山》云:葛衣沾汗功虽健,纸扇摇风力甚卑。苦热恨无行脚处,微凉喜到立秋时。竹轩静看蜘蛛挂,莎径闲听蟋蟀移。天外有山归即是,岂同游子暮何之。(卷九)诗中的着眼点在于行脚之乐。一“喜”,一“看”,一“听”勾画出了行脚人的乐趣和闲情逸致。山水之乐,让诗人留恋之情跃然纸上。道教思想的另一个影响体现在齐己对于养生术的关注,其表现为服食道家炼制的丹药之举。如其《谢人惠药》云:五金元造化,九炼更精新。敢谓长生客,将遗必死人。久餐应换骨,一服已通神。终逐淮王去,永抛浮世尘。(卷四)炼丹是道家一种特殊的修行方式,其目的是通过炼制某些自然矿石或金属,得到神丹或人工金银等长生不老之药,从上述“换骨”、“通神”之语不难看出齐己喜得丹药的高兴之情,已遁入佛门,却痴念长生,这也是齐己思想的矛盾所在。

三、结语

冻国栋先生通过对《唐崔暟墓志》等史料的考证,曾提出“儒、释、道兼习乃是隋唐时代士人及其家族的普遍趋向”[13],则可以理解时至晚唐,这样一种士人习气已渐渐变成读书人的大同现象,而隐遁佛门的僧人在听经、吟诗之余,他们开始接受多元思想。齐己终究是身为佛门弟子,其佛学思想在他整个思想体系中自是占据主体地位,然而在其一生不断的修行漫游过程中,外部环境的影响和对自己内心的不断自省,使得齐己的思想不断的将儒、道思想兼容并蓄,呈现出思想的多样化,形成了思想外化下的多样化诗歌形态,造就了齐己在晚唐诗坛的独树一帜。

[1]赞宁《宋高僧传》卷三十,下册,第751页。

[2]齐己《爱吟》,《四部丛刊·白莲集》(卷三),上海书店1989年据商务印书馆1926年版重印。以下引齐己诗歌如未特别指出,都指这一版本。正文中凡引《白莲集》只标卷数。

[3]《爱吟》,《白莲集》卷三。

[4]《喻吟》,《白莲集》卷六。

[5]《荆门秋日寄友人》,《白莲集》卷六。

[6]《谢猿皮》,《白莲集》卷十。

[7]《寄南岳泰禅师》,《白莲集》卷九。

[8]萧萐父等《古尊宿语录·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卷四,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59页。

[9]《古剑歌》,《白莲集》卷十。

[10]《与崔校书静话言怀》,《白莲集》卷七。

[11]《景德传灯录·灵祐传》,《大正藏》卷51,第264页。

[12]《新秋雨后》,《白莲集》卷一。

[13]冻国栋《“唐崔暟墓志”跋》,载《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十八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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