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砂女》中的“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

2011-03-20李韬瑾

文教资料 2011年31期

李韬瑾

（苏州科技学院天平学院，江苏苏州 215009）

一、安部公房与《砂女》

安部公房（1924—1993）是日本当代著名作家，也是战后日本存在主义文学的代表之一。安部公房生于日本东京泷野川一个医生家庭。1943年考入东京帝国大学（今东京大学）医学系，但毕业后弃医从文，从此走上了写作的道路。在将近四十年的写作生涯中，安部公房发表了《墙——S·卡尔玛氏的犯罪》、《砂女》、《箱男》、《他人的脸》、《燃烧的地图》等广为人知的作品。其中，小说《砂女》发表于1962年6月，该作品出版后即获好评，获得日本读卖文学奖，1968年又获得法国最佳外国文学奖。

《砂女》是安部公房存在主义的代表作品，讲述的是一名来到海滨沙丘采集昆虫标本的中学教师仁木顺平陷入了当地村里人设计的圈套里，被困于沙洞中，并处于村里人的严密监视下，失去了自由。他几次试图逃离沙洞，但都没有成功。慢慢的，他习惯了沙洞中封闭、无趣的生活，当有机会逃跑时，却不想逃跑了，渴望将自己研究设计的储水装置告诉村里的人们。七年后法院先后判定其“失踪”与“死亡”。

在《砂女》这部作品中，人在社会中的“存在”体现在两方面，即“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两者之间为辩证统一、相互作用和制约的关系。本文试对仁木顺平进入沙洞后在沙洞中的生活，以及他的种种行为意识展开分析，探讨《砂女》中“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的辩证统一关系。

二、“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的发展过程中，每一事物的发展过程中都存在着自始至终的矛盾运动。人在社会中的“存在”也不例外，在它的发展过程中始终存在矛盾的运动。而“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就是其内部的一对矛盾，它们是辩证统一的关系，并相互作用和制约。那什么是“经济上的存在”，什么是“政治上的存在”呢？

首先，“经济上的存在”。维持生命状态（存在）的延续是自然界所有生物最根本的目的。为了达到该目的，各种生物会采取其自身特有的、相应的行为活动来维持生命状态（存在）的稳定。例如：单个的原子和分子组成蛋白质，蛋白质组合起来就可形成细胞。这正说明原子为了保持自身存在的稳定性而采取了其特有的行为方式。人类也是如此。远古时代，人们通过狩猎和农耕等方式来确保生存的可能性，但往往存在诸如不能捕到猎物、农作物歉收等不安定因素。这些不安定因素都会对人类存在的稳定性造成影响。因此为了消除这些不安定因素，人们开始储藏物品，进而又出现了互相交换储藏物的物物交换方式。人类文明不断发展，出现了货币，接着又发生了数次工业革命，这些都使得经济有了进一步发展，人类自身存在的稳定性也得到了进一步提高。人类使用这些经济手段或方式来维持自身存在的稳定性就是“经济上的存在”。

其次，“政治上的存在”。人类为了维持自身存在的稳定，会自发地结成某一集团组织。整个集团由个体组成，每一个人又有各自的职责分工。宗族部落就是最原始的集团组织。如果集团的稳定性得到维持和提高，个人的稳定性也会得到相应的维持和提高。因此，为了保证个人和集团组织的稳定和发展，人类制定了各种规章制度，属于某一集团组织的个人必须遵从所属集团组织的规章制度。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社会逐步形成。社会的形成使人类自身存在的稳定性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并带来了更为成熟的产物——政治。伯纳德·克里克（Bernard Crick）认为：政治根据不同利益集团对整个共同体生存和福利的重要性，给予相应的权力，以调解它们在既定的统治单位内的关系。人类使用政治手段来维持自身存在的稳定性，这就是所谓的“政治上的存在”。与“经济上的存在”不同的是，“政治上的存在”更强调对思想、制度、权力等方面的追求。例如：示威游行是行动主体因对社会不满而结成集团并采取的过激行为方式。虽然其行为对整个社会的存在的影响是负面的，但仍可把它看做是行为主体为了“政治上的存在”而采取的行为。

经济是政治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同时，政治又反作用于经济，给经济的发展以巨大影响。正如经济与政治的关系一样，“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两者也是密不可分，且是互相作用、互相制约的。根据情况的不同，人类有时为了“政治上的存在”而采取相应的行为方式，有时又会为了“经济上的存在”而采取相应的行为方式。另外，由于事物的发展过程是其内部矛盾作用不断完善、不断前进的过程，因而“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两者的作用也会推动事物的不断发展。

三、沙洞中的“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

《砂女》中的主人公仁木顺平为了采集昆虫标本而来到了沙丘，不幸陷入沙洞中。空间发生了“异形”，即仁木顺平从合理的现实社会进入了不合理的沙洞世界。仁木顺平进入沙洞后的生活，以及他的种种行为意识，反映了“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的辩证统一的关系。“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之间的互相作用和发展主要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指仁木顺平被骗入沙洞后在寡妇家寄宿，到第二天想要从沙洞中出去。仁木顺平陷入沙洞后，想要从沙洞中出去，这种行为或意识就是为了“政治上的存在”而采取的行为或意识。他原本是属于“日本东京”这一大社会、大集团的，他以往的所有行为和思想都遵循着“日本东京”这一现实社会所制定的规定准则，拥有“日本东京”赋予它的权利和义务。但自从身陷沙洞后，他自身存在的稳定性因为“政治上的存在”出现了危机而变得岌岌可危。为了维持自身存在的稳定，为了回到原先所处的现实社会中，他不停地想要逃离沙洞，做出的种种行为也都是为了实现“政治上的存在”。在这一阶段，由于“经济上的存在”尚未出现危机，仁木顺平追求“经济上的存在”的意识还极其微弱，而“政治上的存在”则起着主导、决定性的作用。

第二阶段是指仁木顺平为了逃离沙洞而想尽各种办法、做出各种努力。为了逃离沙洞，他想了各种方法：装病，以女人为人质要挟村里人，威胁村里人“不法监禁”要被逮捕，许诺要向社会反映这里窘迫境况以求改善，等等，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虽然他的逃脱行为不断失败，但追求“政治上的存在”的意识不但没有变弱，反而变得越来越强烈了。他所构筑的种种必须离开沙洞的理由都是他自身“政治上的存在”的意识增强的表现。随着“政治上的存在”的意识的增强，他采取的行为方式也变得更加激烈，以至于他决定用停止“清理沙子”的方法来威逼村里人放他出去。但是，他的这种为了“政治上的存在”而采取的激烈行为使他失去了外面的供给，他开始面临缺水，以及居住的地方因为沙子没有及时清理掉而倒塌等危机。这时，“经济上的存在”就显现出了基础的作用，它决定了“政治上的存在”，他思想中的“政治上的存在”的意识开始向“经济上的存在”的意识转变。正如安部公房在文中所写：“在秩序方面，若说给予与此相称的生命保证，那也就没有让步的余地了。但是，现实究竟怎么样呢？天空落下了死的荆棘，地上也是所有种类的死，连立脚的地方也没有。”［1］P99受到生存威胁的仁木顺平最终不得不屈服，不得不放弃抗争，继续清理沙子。但这时，他还没有完全屈服于“经济上的存在”，他心底还没有舍弃对“政治上的存在”的追求。在“经济上的存在”得到可能的同时，他对“政治上的存在”的追求又开始变得强烈起来了。这也就成为之后他再次企图从沙洞中逃脱的一个重要原因。在这一阶段，“政治上的存在”与“经济上的存在”相互作用、相互制约着。在两者相互作用、制约的过程中，他的“政治上的存在”的意识从强到弱，又从弱到强，最终他在进入沙洞后第四十六天再次企图逃跑。

虽然屡次逃跑屡次失败，但仁木顺平仍然没有放弃逃跑。在充分计划后终于在第四十六天返回地面，但因为迷了路，被人发现而重回沙洞。逃跑再次失败，仁木顺平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这就是第三阶段。在第二阶段中，由于追求“政治上的存在”的意识的增强，他周密计划，试图再次逃跑。但这一次的逃跑仍以失败告终后，他自身的“政治上的存在”的意识就开始迅速减弱，变得“无所事事”了。另外，“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相互作用、相互制约并推动着事物不断发展。这时“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开始发生延伸、扩展。起初的“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都是以其自身为中心的，到了第三阶段，已经明显转变为以他所在的这个村为中心了。“经济上的存在”是“政治上的存在”的基础，“政治上的存在”又反作用于“经济上的存在”，整个村为了“经济上的存在”采取“清理沙子”的行为方式，而整个村所采取的制度和存在形态都是以此为基础的。在数次逃跑失败后，仁木顺平慢慢习惯并接受了整个村子的“经济上的存在”的行为和意识，最终也接受了整个村子的存在形态，以及所采取的政策、思想，等等。此时，“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得到了统一。仁木顺平所设下的捕捉乌鸦的陷阱，以及后来发现的储水装置，都可以看做是“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充分统一、结合的体现，凝聚了整个村子的“经济上的存在”与“政治上的存在”的可能。这也是他最终放弃逃跑决定留下来的重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