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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虚幻的生活拯救自己——《老残游记(二集)》逸云形象论析

2010-08-15刘春芳山东泰山学院教师教育学院山东泰安271021

名作欣赏 2010年5期
关键词:尼姑公子爱情

□刘春芳(山东泰山学院教师教育学院, 山东 泰安 271021)

《老残游记》突出的艺术成就之一,就是成功塑造了一系列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公认的成功形象有老残、玉贤、刚弼、白妞、翠环、姑、逸云等,特别是其中的女性形象,更是让读者难以忘怀。这些女性形象随着老残之游的审美视角依次出现,通过作者刘鹗纯熟的描述技巧和非凡的艺术才能,充分展示出这些女性独有的生命色彩和性格特质。《老残游记(二集)》中的逸云便是作者倾力描写的众多女性中的一个。

一、现实中——充满魅力的风尘尼姑

“充满魅力的风尘尼姑”,这是逸云在作品中留给我们的整体印象。逸云是一个尼姑,她皈依佛门,生活于佛门寺庙,但却与世俗风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尼姑中的风尘女子,风尘中的年轻尼姑,这种兼而有之的双重身份,赋予了逸云特别的性格和独具的神韵。我们知道,要分析某个作品,就要分析作家的生活经历和生活环境,要分析作家的生活经历和生活环境就要分析作家所生活的时代。同理,我们要想全面深入地认识逸云的性格特质,就要首先探察她的成长经历和生活环境。因为每个人都必须生活在一定的自然条件和人际关系之中,才能生活和活动,而任何一个典型性格,都是在人与环境之间主动与受动的相互作用中逐渐形成的;人物形象的丰富意义、鲜明特征、独特的审美价值,也只能在人物与环境的特定关系中才能显示出来,也才能由此更好地探究人物性格的成因和实质。

逸云六七岁就进入了斗姥宫。斗姥宫是一个姑子庙,“庙里全是姑子”。这座寺庙别具特色,寺庙的院子“极干净”,房屋内的陈设雅致精美:大红呢棉门帘、冰片梅格子眼儿玻璃窗、灼亮的小圆桌、海梅八行书小椅子、康熙御窑观音、宣德年间的香炉、陈章侯的画、大大小小的经卷,而这一切古朴典雅的物品,又都浸润在一种奇异的香味之中,散发这种奇异香气的“香”,即便在当时阔绰的“旗人”家里,也难得寻到。凡此种种,既显示出寺庙较为浓厚的宗教氛围,也显示出居住人不同凡俗的审美情趣和对生活的热爱。同时,从外在的地理环境看,整个斗姥宫修建于登山伊始的深壑之上,重峦叠翠,深秀幽雅。清代泰安知府宋思仁曾在《斗母宫诗》中称颂“:满涧松荫尘不到,夜深风雨有龙归。”因此,连在京城里见过世面的德夫人也禁不住对丈夫说:“我不同你回扬州了,我就在这儿做姑子罢。”言语中流露出对这一世外桃源般寺庙的无限欣赏与赞叹!

但是,这一寺庙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佛门寺庙。它同时还是一座高档宾馆,承担着送迎上山的达官贵人的接待任务“:但凡上等客官,都是在这庙里吃饭。”庙里的尼姑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佛门尼姑,用逸云的话说:

可见,斗姥宫里包括逸云在内的尼姑,还身兼数职,她们是负责接待上等客官的服务员,是陪官绅说话的“知心姐姐”,还是饮酒行令的陪酒女郎,即便“其中十个人里,一定总有一两个守身如玉”的,但显然绝大多数尼姑还是充当了“娼妓”的角色。居室内的陈设固然考究、精美,但尼姑们读书也罢,装束也罢,都只是为了更为圆满地完成接待来客的任务。清净的佛门变得熙熙攘攘,送往迎来着各路的达官贵人。如此的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自然铸就了逸云丰富而独特的性格。她美丽、灵秀、朝气:肤如凝脂,领如蝤蛴,一条大辫子“漆黑漆黑”,“笑起来一双眼睛又秀又媚,却是不笑起来又冷若冰霜”;行动处似美少年,浑身上下充满青春的活力,上山下山“就一天两个来回也累不着”。作为负责接待工作的服务员,她勤快、麻利、细致、周到:客人未到山顶,她已先行到了客店,吩咐店家整理卫生,之后再回到南天门等候客人;进入客店,她为客人搬运行李,铺陈床铺,手脚麻利;吃饭时“摆桌子,搬椅子,安杯箸”,忙个不停“;天将欲明”,逸云又最先起床,叫人烧好茶水、洗脸水,煮了鸡蛋烫了酒,才招呼客人起床。时时处处,泼辣大方,没有任何娇气、矫情,只是很忘我、很投入地为客人提供满意的服务!

她有见识有修养,且富有人文情怀。读书念经悟道以及经常接触读书人,使她的识见、学养远远高出一般尼姑。她询问扬州隋堤杨柳的下落、关注“扬州八怪”的现状,对每一处泰山景致“到了一个古迹,说一个古迹”,如数家珍;尤为难得的是,她身为尼姑,却颇有人文情怀。人文主义者大多从自然的人性出发,看重人的爱情,反对宗教的禁欲主义。逸云敢于肯定人的情欲,赞同老子“不见可欲,不使心乱”的观点,认为“男女相爱,本是人情之正”。对于生活其中的现实社会,她洞悉练达,尤其是因为所在的寺庙主要接待上等官客,对混迹官场的官绅的认识入木三分“:你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出家人,要算下贱到极处的,可知那娼妓比我们还要下贱,可知那州县老爷们比娼妓还要下贱!遇见驯良百姓,他治死了还要抽筋剥皮,锉骨扬灰。遇见有权势的人,他装王八给人踹在脚底下,还要昂起头来叫两声,说我唱个曲子听听吧。”她聪明、豁达、率真,不做作,无论是个人隐私、寺庙隐私还是谈禅论佛,她都率性而为,不忌讳,不回避,连见了标致爷们“哪有不爱的”,这样的敏感问题,她都勇于直面、坦率承认,率真得让人惊讶!说世俗事,论佛家理,逸云处处都有自己深刻独到并充满思辨色彩的见解。这种风雅泼辣兼具的个性,使她浑身上下充满摄人的魅力,让老残等人“又敬又爱”,喜欢之极,尊敬之极!

二、曾经是——带着镣铐的舞者

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这是佛门弟子的基本戒律,不论出家在家都是应该遵守的。斗姥宫是佛门姑子庙,修行其中的尼姑理应遵从佛门教规。但由于斗姥宫受地理位置、女尼年轻貌美等因素的影响,渐渐地,这座庙宇变得“半清不浑”起来,虽然碍于祖上清规,尼姑们不至于与来客过分地大明大白,但说笑、诙谐、乃至留客,也是常有的事。这种特殊的、相对宽松的生活土壤,使逸云——一个皈依佛门、出家为尼的年轻女性,能够像平常的年轻女子一样,得以深味人世间男女之情的苦与乐。这一过程中,逸云的苦乐爱情主要经历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以天然、自发、纯真的少女之心体验美妙的爱情生活。

由于任家公子品貌好,言语又有情意,逸云与任公子一见面就投缘,“两三面后别提多好了”,“再想他那模样,越想越好看;再想他那言谈,越想越有味,闭上眼就看见他,睁开眼还是想着他”,“除了这个人没第二件事听见”,这种如痴如醉的爱恋,“想到好的时候,就上了火焰山;想到不好的时候,就下了北冰洋,一霎热,一霎凉,仿佛发连环虐子似的……真是七窍里冒火,五脏里生烟”(第二回),情感上是如此痴迷,表现在身体上,则是“眼如春水,面似桃花”;行动上便“夜夜算计,不知几时可以同他亲近”;生活上,则“在爹娘跟前说不得的话,对他都可以说得”。这个青春少女以她天然的、纯真的、从未有过的生命体验,体验着人世间最美好、最美妙的男女之情,这种体验是如此摄人心魄、如此曼妙动人,曼妙得甚至无法用语言来表述,只觉得最灼人、耀眼、灿烂的爱情之花正从心灵深处怒放开来。尤为幸运的是,让逸云爱慕之极的任公子,与逸云正是两情相悦,他说:“倘若能成就咱俩好事,我就是破了家,我也情愿;我就是送了命,我也愿意。”从古至今,在男女之情上,如果你爱慕、喜欢的人,也同样爱慕、喜欢你,无疑是人生的一件幸事。热恋中的逸云,自然也会对她未来的爱情生活展开无限丰富的想象:衣服、帐幔、被褥、家具、首饰……样样都考虑得细致周到,没有一处不妥帖,没有一处不美满,一个青春少女对未来美好爱情生活的热烈向往跃然纸上!

第二阶段,全面剖析这种爱情理想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实现。

首先是任公子母亲任老太太的反对:任家没有足够的钱款满足儿子的要求,让逸云的爱情美梦成真。任老太太对儿子说“:你老子千辛万苦挣下这个家业,算起来不过四五万两银子家当,你们哥儿五个,一年得多少用项?……(你)一下子就得用上千的银子,还有将来呢?”家当有限,而兄弟五人开支巨大,如果任母再从有限的家当里拿出相当部分现金支持儿子“干这事”,势必引起家庭其他成员的不满而产生不好平衡的家庭矛盾,那时,“你在外面快乐,我在家里受气,你心里安不安呢?”由此任老太太想出两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一是让别人在逸云那里“打头客”“,你做第二人去,一样的称心,一样的快活,却不用花这样多的冤钱”;二是“你且问他是为爱你的东西,是为爱你的人?……你正可以拿这个试试他的心。”显然,任老太太的第二个主意,是说逸云既然喜欢任家公子,就不一定要置办逸云所想要的种种衣服、家具之类。

第二个方面,斗姥宫成规的约束。任家既然如此现状,哭过之后的逸云发狠:“任么(方言词,代指“所有物品”——作者注)我也不要了!”为了跟任公子在一起,逸云决定放弃一切物质要求。接下来就让任公子去跟庙里师父商议,希望师父能成全他们。但斗姥宫庙里的成规又给逸云出了难题。按照庙里传下来的规矩,年轻尼姑一染红尘,就不能再享有庙里的供给,并且还要对庙里有津贴等经济方面的支撑,这是一无所有、孤立无援的逸云无法做到的。退一步讲,即使逸云甘愿为任公子舍弃一切,受饥寒,忍屈辱,像王宝钏那样苦守十七年,熬得“任三爷做了西凉国王,他家三奶奶自然去做娘娘,我还不是斗姥宫的穷姑子吗?”而且同任公子好上之后,自己所面临的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所有衣物都要交出去,不仅一贫如洗,还要忍受马五爷等客人的讥讽;因为衣着寒酸,上不了台面,逸云在庙里的地位、工作待遇、生活待遇也将受到极大影响,由上等姑子变为下等姑子,这是有着强烈自尊的逸云所无法接受的。

第三个方面,不能私奔。任公子家庭反对、庙里成规约束,这些正常渠道无法让逸云到达爱情彼岸。面对此种情势,逸云只好想出了一条非常措施——私奔。但是,逸云是无牵无挂一尼姑,可以四海为家,可是任公子有老太太、太太,有哥哥、弟弟,是不会选择同逸云私自逃走的,“这条计又想左了”。

第四个方面,依靠身边有钱的客人,结果不堪设想。任家公子无法拿出一定的钱款来成就他们的爱情理想,逸云便把目光转向了身边一直垂涎于她的有钱客人:“我只要略为撩拨他们下子,一定上钩。待他们把冤钱花过了,我再同三爷慢慢地受用。”也就是假意同有钱的客人“好”,让他们为自己花钱置买衣物,在这些基本条件满足之后,再转回任公子,同任公子一起享受美妙的爱情生活。可是这样做的结果,看上去正如任老太太所说的那样:“爱的是钱财。”任公子知道了,要么把逸云痛骂一顿,与之绝交;要么假装不知道,拿张已挂失好了的巨额银票,说前来“践约”,谁曾料逸云已经同有钱人“好”上了,于是扯碎银票,愤而离去。

本是为了同任公子在一起而“忍垢纳污”,结果却因此失去了公子的爱情,此法不可取。那就把这种想法先同任公子商议,“请他下个决断”。“他说不可以办,自然得给我个下落”——事实上逸云很清楚这是个没有下落的下落;如果他说“我实在筹不出款来,你就用这个法子”。其结局是,逸云“留客”之后,就成了“染尘”的尼姑,就得“接待”包括任公子在内的所有客人,她以后所面临的将是无尽的娼妓生涯。

至此,逸云对自己的爱情欲望开始产生动摇乃至反感:“我是个闺女,何等尊重,要起什么凡心?……剪了辫子,跟师父睡去。”然而,任公子的模样、言语、情意毕竟让逸云舍不得,放不下。

第五个方面,就是径直嫁了任公子,也是一条不归路。走投无路的逸云,无奈中记起了任老太太说过的话:“花上钱的银子,给别人买东西”,“过了几天,东西也是人家的,人还是人家的,岂不是人财两空吗?”为了不让任家感觉自己花“冤枉钱”,逸云决计径直嫁到任家做妾。但残酷的现实又让她望而却步。因为妻妾成群的人家,要么正太太把姨太太折磨死,要么姨太太把正太太憋闷死,要么就是斗口、淘气,“一百个里也没有一个太太平平的”。“就算三奶奶人不厉害,人家结发夫妻太太平平和和气气的日子,要我去扰得人家六畜不安,末后连我也把个小命儿送掉了,图着什么呢?”

年轻貌美、聪明智慧的尼姑逸云,在她如花的年龄遭遇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为了实现美好的爱情理想,她不停地盘算,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可谓费尽心机。她像一个带着镣铐的舞者,在镣铐的拘囿里尽情舞蹈。然而,在对现实生活进行了全面深刻地剖析之后,她发现:“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唐·李白语)

三、只好用——虚幻的生活拯救自己

清人王国维说:“欲达解脱之域者,故不可不尝人世之忧患。”从六七岁便开始读书念经的逸云,在饱经了情欲烦恼的折磨、于世俗利欲中陷入绝境之时,一个合乎情理的梦境让她豁然顿悟:

你是有大根基的人,只因为贪恋利欲,埋没了你的智慧,生出无穷的魔障。今日你命光发露,透出你的智慧,还不趁势用你本来具足的慧剑,斩断你的邪魔吗?(第四回)

原来“利欲”(自然包括情欲)便是“邪魔”!逸云梦醒来“就把那些胡思乱想一扫帚扫清了”,从此她彻底摆脱世俗利欲的诱惑、牵绊,进入超凡入圣的境界。

逸云彻悟的第一个方面是“无相”。她说:“《金刚经》云:‘无人相,无我相。’世间万事皆坏在有人相我相。”又引用《维摩诘经》天女散花的故事,说“须菩提不能免人相我相,即不能免男相女相,所以见天女是女人,花立刻便着其身。推到极处,岂但天女不是女身,维摩诘空中那得会有天女?因须菩提心中有男相女相,故维摩诘化天女身而为说法。我辈种种烦恼,无穷痛苦,却从自己知道自己是女人这一念上生出来的,若看明白了男女本无分别,这就入了西方净土极乐世界了。”(第五回)这就是说,在逸云眼里,不管是男是女,一律善待;只有分轻重的芸芸众生,没有人我、男女之别,此为“无相”。“无相”才能“无住”,“无住”方能“无念”,达到这种境界,便可超凡入圣、进入“西方净土极乐世界”。这里的“西方净土”指的是超越现世利欲的、精神上自由、内心里解脱的性灵体验。《坛经》说:“我此法门,从上以来,皆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无念,无住者,人之本性。”在佛教禅宗里,能够摆脱男相女相的困扰,不执著于世俗利欲,“心不染著,是为无念”(《坛经》),“悟无念法者,至佛地位”。“至佛地位”,便可包容、普救众生,而没有众生的利欲烦恼。

从逸云自身的生活、情感经历看,她“自悟”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地调整自己。十二三岁时什么都不懂;十四五岁时喜欢美男子,十六七岁时喜欢有些“气质”的男子,十七八岁时专爱才子、英雄,十八九岁时觉得管仲等诸子才是才子,“再推到极处,除非孔圣人、李老君、释迦牟尼才算是大才子、大英雄呢!推到这里,世间就没有我中意的人了。既没有我中意的,反过来又变做没有我不中意的人。”逸云不断自我调整的结果,是把自己的精神世界最终贡献给了儒释道三教,这三教才是她心目中至高至圣的“白马王子”。

第二个方面:“自心即佛”的宗教观。当环翠拜逸云为师而出家时,逸云告诉她,“我们庙里规矩不好,是无妨碍的”,甚至说“明道不明道,关不到头发的事”。她提及后山观音庵里的两个尼姑,说她们虽然是“皆正派不过的人,与我都极投契,不过只是寻常吃斋念佛而已,那菩萨的精义,他却不甚清楚”(第六回)。与这两个尼姑全然不同,赤龙子“放诞不羁”,甚至常出入窑子,但与逸云同床四十多天却不染尘俗。他虽然如此与世沉浮,雅俗咸宜,“形骸上无戒律”而精神上却有戒律。赤龙子这样一个人,在他本人及逸云看来,即使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比不得,因为柳下惠“不过散圣罢咧”,而赤龙子能“于与世沉浮中寓倏然远引之志”,即“与世沉浮”并无妨,关键要有颗“菩萨心”。这一切的根据便是“自心即佛”的宗教观。

作品还写到逸云与老残等人共餐,逸云吃肉边菜,德慧生说她在吃荤,逸云却说自己在吃素。逸云说:“六祖慧能隐于四会猎人中,常吃肉边菜,请问肉锅里煮的菜算荤算素?”以德慧生的世俗眼光看,肉边菜就是荤菜,而逸云却认为她只吃了沾荤的素菜。由此类推,即使吃了肉也无妨,“只是我不自己找肉吃便了”。甚至女子被强暴失身,也不能算过,“因为失节不是自己要失的,为势所迫,出于不得已,所以无罪”。如果按照儒家的价值取向和观念,被强暴者将视为她自身的过错而受到责罚。但按照禅佛“一念修行,自身等佛”的观念,也就如逸云所说:“若认真从此修行,同那不破身的处子毫无分别。”

《坛经》上说:“世间若修道,一切尽无妨”,“诸佛妙理,非关文字。”这便是道由自成、不拘形迹的佛意,成佛的根据是“自心”。于是,逸云把自己分做两个人:

一个叫做住世的逸云,既做了斗姥宫的姑子,凡我应做的事都做,不管什么人,要我说话就说话,要我陪酒就陪酒,要搂就搂,要抱就抱,都无不可,只是陪他睡觉做不到;又一个我呢,叫做出世的逸云,终日里但凡闲暇的时候,就去同儒释道三教的圣人玩耍,或者看看天地日月变的把戏,很够开心的了。(第五回)

逸云以尼姑而兼妓女的身份混迹于人世的火坑,陪酒陪客陪颜笑,洒脱的言辞背后充满了无奈。她无力改变现实,只好改变自己。身处世俗间,肉身遭污染受痛苦,而心灵却“忘身忘相”醒悟超脱,在用佛教禅宗构筑的精神空间里给自己以自由。但显然,这种纯粹精神上的自由究其实是自欺欺人,宗教究其实是一种精神鸦片。面对残酷的现实逸云无能为力,她只好把自己的精神归宿投射于虚幻的宗教世界,用这种虚幻的生活麻醉自己,并姑且拯救自己。

① 关爱和:《中国近代文学论集》,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369页-第386页。

② 孙敏强:《多维视野中的百部经典——中国古代文学卷》,浙江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

③ 魏泉:《〈老残游记〉的文化意蕴》,《东岳论丛》1998年第4期。

④ 王学钧:《刘鹗的自辩状——〈老残游记〉》,《南京理工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8卷。

⑤ 王学钧:《〈老残游记〉的禅智慧》,《明清小说研究》199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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