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秉禹

（沈阳师范大学 职业技术学院 艺术教育系，辽宁 沈阳 100034）

叠字又叫重言，是汉语特有的语法现象和表达方式，是指为了追求某种语言表达效果而将单个词故意重叠，从而形成一种反复形态。称之为“叠字”而不是“叠词”，是从词的书写方式上而不是从词的语法功能上考虑的。事实上，叠字历来是我国诗词曲赋创作中一项重要的且常用的修辞手法，从“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声声慢》）到“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我们无法统计有多少作品因叠字而大放异彩。

传统叠字的使用一般是为了实现两种表达效果：一是作品节奏上的需要，使用叠字起到连缀或补充的效果，如“念天地之悠悠”（《登幽州台歌》），为了追求节奏上的缓冲而叠字；二是为了实现语法功能和语义功能，如“我的心不后悔，折折叠叠都是为了你”（《千纸鹤》），就是为了使语义深化而叠字。在歌曲创作中，尤其是现代歌曲创作中，使用叠字最为普遍的是幼儿歌曲，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值得注意的是，幼儿歌曲创作中叠字的出现和应用又确实与一般歌曲有不同，我们不妨来作一简单分析。

先来看一组幼儿歌曲中使用叠字的例子：

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儿歌中的叠字与普通歌曲中的叠字的主要不同在于：首先，它是一种随机的词的反复，主要是将单音节词重叠，变成叠音词，这种随机并没有约定，所形成的叠音词也不是约定俗成的。其次，形成的叠字形态如果从语法的角度看是不规范的，是不成熟的词，或者说这些词是幼儿阶段的不规范词，不可能进入普通日常用语当中，因此也就有明显的时效性。像“果果”、“大大熊”这种词形只在幼儿时期应用，成人是不会这么说的。最后，儿歌中的叠字是最具有描写性的，它体现的是一种直观的形态，“大大”、“排排”这样的叠字都是在表达具体的形象。

何以如此？其实并不难理解。学习儿歌不但是幼儿学习音乐的一种方式，而且是最好的学习语言的一种方式。从生理发育的角度来说，婴幼儿学习语言依靠的主要是模仿，发音器官唇舌齿牙喉的构建是逐步的，而发音模仿，也就是拟音也是逐步的。模仿主要通过父母或老师的反复训练，因为汉语口语中都使用单音节词。因此为了使幼儿有效记忆，父母或老师必须反复重复，形成的单音节词的反复可以让婴幼儿保持发音的共鸣器形状，也可以让学习发音更有连续性，便于婴幼儿的语言记忆系统更好地发挥作用。

此外，儿童的语言记忆系统尚未完备和高效，不具备语言快速理解的能力。这就需要在教授他们发音时，保持一定的音长，音长的持续也可以用重复来实现。那些具有表象特征的单词，如描述空间和时间的单词，如果让婴幼儿来理解，最简单最直观的方法是用虚拟的夸张手段，这时候教授者可用肢体来作模仿，如四肢的动作、表情等，是外在的形态表达，内在的形象表达则是利用声音的高低、强弱和时长。尤其是时长，最能让儿童的语言记忆思维得到长久的锻炼，反复作为加长时长的简易手段之一因此就会被人们经常使用。

那么，如何在作词时准确地利用叠字，让幼儿便于记忆和理解，以达到理想的表达效果呢？作为一个幼儿歌曲创作者，我的经验是务必“以心换心”、自在天然。

其一，在创作儿童歌曲时，词作者不能把自己当作一名作家来看待，而是要假想自己的身份，将自己模拟成一个与读者对象相同年纪的幼儿。这就是我说的 “以心换心”。成年人要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必须理解幼儿某个阶段的心理和兴趣，并熟悉他们所具备的语言和思维能力。不过，做到这一点其实也并不难，只要走入幼儿的世界，与他们做亲密的接触，快会感知他们眼中的世界。因此，好的幼儿歌曲作者必须有一颗童心，并且能长久地保持这颗童心。幼儿在最初的学阶段是常用叠字的，有心的幼儿词作家是要将这些叠字作系统归纳和整理的，对字频和使用范围作精确的统计，这样在创作中使用叠字时，就一定是幼儿熟悉和喜爱的。

其二，作词中使用叠字，务必追求天然而不加修饰，刻意的人为的因素是要完全抛弃的，因为幼儿歌词的创作是为了让幼儿熟悉词语，而不是发现词语。幼儿歌词的叠字就是极为普通的，也最好是具体的，可以用肢体来描述的，这样可以达到形象的效果。如上文所举的《两只小象》的歌词，就极其生动可爱，把象鼻子比作幼儿的小手，拉起手来如同小象用鼻子勾一勾，配合具体的动作和画面，显得亲切而自然。

其三，叠字要与整个幼儿歌词形成对比且融合。这个不能从数量上而要从整体感知上去衡量，如《袋鼠妈妈》一歌中大量地使用叠字，但这些叠字都是名词，是儿童最乐意接受的词类。《摇篮曲》中的“拍拍睡”“睡拍拍”使用的是一种倒装的结构，与下文“宝宝贝贝真可爱”押韵，浑然一体，显得简单而有错落感。叠字与整个歌词的融合还主要体现在节奏变化上，这需要用曲调来体现，叠字的高低、快慢、舒缓是配合曲子完成的，而不是孤立地应用。

其四，从发音的角度看，尽量使用那些开口呼、齐齿呼、合口呼的叠字，因为幼儿的发音尚不完备，处于长期模拟阶段，使用撮口呼的叠字不便于记忆，且因为撮口呼的叠字对于气息要求过大。我经历过这样一个创作案例，在编写《小马快快跑》时，其中上段的歌词“驾驾驾”反复叠字，下端是“驭驭驭”，形式上看起来很对应，但在试唱中我发现，幼儿对撮口呼“驭驭驭”的发音很不感兴趣，不但很难发准确，且气息明显不足。我认识到了这一点，即刻把这段歌词压成一段，删除了撮口呼的发音，歌词短小且易于演唱。

其五，从叠字的感情色彩和语体色彩方面来看，一些成人常用的叠字，有时并不适合幼儿歌曲，而带有文白色彩的叠字，也是不大适合的。如成人歌曲里常用的叠字“年年岁岁”等，拿到幼儿歌曲里是极为不恰当的。不如就替换成“日子”等幼儿习惯使用的叠字。我经过调查发现，幼儿使用的叠字和成人使用的叠字虽有交叉，但共有部分实在是很小的，幼儿使用的叠字还是有特殊性。

其六，使用叠字既不能过于拘泥内容，又不能限于形式主义。叠字是较为适合儿童的语言习惯，有利于儿童乐感的培养，但是并不是必须的，没有必要为了追求形式而使用。在创作幼儿歌曲时，创作者常会走入这样一种误区，即较低地估计幼儿的语言学习能力，在主观上凭借想象来界定幼儿的词汇掌握水平，于是便将一些常见的名物都作重叠式来使用。这种调查的不准确造成了“叠字”的多余现象，反而弄巧成拙。

总之，在创作幼儿歌曲时，如果能合理地利用叠字，就如同给草场上点缀上一些野花一样，会增色不少。词作者如果能在这方面不断地锤炼、细细地琢磨，那么创作完成的歌词将会展现精妙的效果。正如著名词作家韩景连先生所说，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缺少精彩的叠字；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忘记那句精美的歌词：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1］何以.歌词美学风韵.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3.

［2］韩景连.歌词创作新论.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4.

［3］谢冕.诗人的创作.北京：三联书店，1989.

［4］牛汉.学诗手记.北京：三联书店，1989.